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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聿清因她的话面色惨白,睫毛颤动间,再支撑不住靠在衣柜,捂着胸口剧烈喘息起来。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秋柔太了解他,也太知道如何让他斯文扫地、丑态毕露,变得血肉淋漓。
聿清想起小时候,他在厂里干了一个月,对方最后却以雇童工违法不肯给他应有的报酬。那晚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那晚也凑巧是秋柔生日,原本答应要给妹妹买大蛋糕的。
回到家,秋柔一听见开门声像只小包子钻进他怀里,抬起头眼巴巴亮晶晶。聿清愧怍难堪地别开视线,最后在厨房将馒头切成两半,中间夹了肉排和蔬菜,上面插根蜡烛,假装成生日蛋糕端出来。
他内疚到不敢看秋柔的眼睛,然而“对不起”还没说出口,秋柔却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他,惊喜问:“这是什么?哥,好喜欢!”
聿清垂头抠着手上的倒刺,小声说:“这是汉堡包。”
秋柔眨眨眼睛,天真烂漫地问:“汉爸爸是什么?为什么不是汉妈妈?”
聿清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被秋柔童言童语逗得前俯后仰,最后笑得蹲在桌子下擦眼泪。
然而抬起眸,就见烛火摇曳中秋柔静静坐在座位上,正低头温柔而忧郁地注视他。即使对上视线那一霎,她眼睛弯成小月牙,又露出了属于小孩明媚单纯的笑。
是啊,她1年级已经无聊到在看4、5年级的教材了,连hamburger都会拼,怎么会不知道汉堡包。
她永远知道怎样提供情绪价值,也可以轻而易举将它收回。
现在秋柔残忍绝情地收回了。
秋柔不要他了。
因为他是垃圾、败类、禽兽、渣滓。
聿清低下头,在一片晕眩中看见自己的手,看见自己这具残败不堪、肮脏至极的身体。胃里泛起恶心,他终于克制不住耳鸣心悸,弓身干呕。
聿清忽然在想这辈子到底为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了。
无父无母。毫无尊严地跪伏在别人身下侍欢。还背负三条血淋淋的人命。
他毫无道德,毫无人伦,纵容、引诱自己年幼尚且青涩的妹妹。最后的最后,在察觉到妹妹终于自我意识觉醒厌恶他、远离他时——
他惶恐绝望之下能做的挽留,竟然还是勾引。
聿清什么也不会,唯一擅长的就是利用自己这具令人作呕的躯壳,他也只剩这具躯壳。
而现在秋柔看穿了他真面目,所以她也不要他了。
他什么也没有了。
聿清茫然睁大眼,眼前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一片水光波动间,他看见飘在空中半透明的爸爸妈妈,他们昔日温和宽容的神情变得面目狰狞。而他所有龌龊不堪的心思无处遁形。像被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窘迫、无助、难堪、颜面扫地……
聿清禁不住膝盖发软。
父母骂他自甘堕落沦为玩物,肮脏下流枉为人兄,心肠歹毒杀人害命,所以死后——也应堕入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连死后都没有容身之所了。
事到如今,他什么也没有了。
聿清恍惚中四下望去,最终颓然无力地蹲下身。秋柔意识到聿清状态不对,惊慌失措跑过去扶住他,又被他轻推开。
聿清缓了片刻,靠着衣柜站稳身体。
他想起第一眼看见两人撸猫的时候——胥风抬起眸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妹妹,两人对上视线那刻胥风又脸热,青涩别扭地移开目光。
那是聿清从未拥有过的少年心事。
再后来台上秋柔跟胥风在舞台共舞,追光中少男少女的身姿优雅轻盈,他们天衣无缝地合作将失误变成了彩蛋,赢得潮水般的掌声。那一刻他们是真正的王子和王后。
聿清才惊觉自己只是躲在角落里灰姑娘恶毒的继姐/兄。
聿清多想把秋柔藏起来,又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妹妹有多好。他骄傲于自己把妹妹养得落落大方、自信优雅、聪慧动人。
所以秋柔绝不能跟自己这种肮脏的垃圾货色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连粥都不愿意喝了?
为什么送的礼物不是特别的了?
聿清只要一想到妹妹真的喜欢上了别人。只要一想到自己日后睁开眼,看到的是张让他生理性厌恶的脸——
虽然这样说对那人并不公平。
聿清就觉得自己的人生那样无望而痛苦。
聿清陡然向前一步,秋柔坐回床上安静看着他。聿清瞳仁很黑很大,跟秋柔一样,目不转睛盯人的时候,有一种致幻的魔力。
他瞳仁此刻空洞洞、黑沉沉,一眨不眨。聿清轻声说:
“秋柔,你吃了我吧。”
聿清唇轻颤,又道:“吃掉我。”
“谁要吃你,”秋柔无语片刻,轻轻踢了他一脚,傲慢道,“少想这种好事。”
看,他养得多好,聿清最喜欢的就是妹妹理所应当傲慢的语气。聿清欣慰笑了笑,他继续道:“真的,我不会介意,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生吃也行,把我烹煮了也好。”
让我成为你血肉的一部分,这样你一辈子都会跟我在一起。聿清说着就要拉起秋柔去厨房。秋柔才恍然聿清并不是开玩笑。
她从身后抱住聿清将他往床边拖:“聿清,你冷静点儿!”
聿清恍若未闻。
“聿清!”
眼见着聿清就要提起菜刀,秋柔忙拦在他身前。
“哥,你真疯了吗?!”
这一声“哥”终于让聿清意识回魂。他停下,再眨眼时眼尾泛红,想说什么,又被秋柔赶紧推回房间去床边坐好。
秋柔俯身轻抚过聿清秀逸的眉眼,在他额角安抚地落下一吻。见聿清眼睫轻颤,呼吸逐渐平稳,情绪平复下来。
秋柔起身抱住聿清,温声道:
“哥,你别怕,我不怪你刚才凶我,也不会因此讨厌你,我知道你因为我还小,担心我在外面受伤。”
聿清将头闷闷埋在她心口不说话。
秋柔微笑,安静片刻后,终于问出了要问的问题。
她刚才在客厅亲吻聿清又故意躲开,刻意让聿清在心绪不宁的状态下“不经意”瞥见贴上别人名字的香水,就是为了等聿清暴怒这一刻。
让聿清风度尽失,然后自己亲口承认——
“哥,你喜欢我吧?”
“不只是对亲人的,”秋柔缓声,“也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聿清骤然一僵。
“是吗?不然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呼吸急促片刻,甚至不敢细想秋柔这句话。这种事情她怎么敢直接……怎么可以?他下意识想否认,想勃然大怒,想从她怀抱里挣脱。
可聿清再抬起脸,却撞进了秋柔注视他温柔而坚定的眼神。他一怔,于是最后开口都化作颤声隐忍的一句。
“因为,”聿清额头痛苦地抵靠她胸口,“因为你不要我了。”
“只是这样吗?”秋柔低头捧起聿清的脸,认真盯着他含水的乌眸。
“难道你不爱我?”
秋柔步步紧逼,聿清再退无可退。可能是疯了,也可能心里那根弦早在刚才已彻底崩断。
呼吸微窒间,聿清胳膊一紧,将秋柔牢牢揉进怀里。他认命闭上眼。
良久,听见自己声音干涩而艰难:
“不,我爱你。”
再睁开眼,他一字一顿:“秋柔,我爱你。”不只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更像鱼离不开水。
秋柔终于得到满意答复,她松开手笑起来:“我也爱你啊。”
聿清却不置一言。苦涩已经泛到舌尖,又被他强行咽回去。聿清多想告诉她:不,秋柔,你那不是爱,是依赖,是欲望。不然不可能再对其他人心动,而我已经没有再为别人心动的能力——
可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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