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

　　裹上面粉的小鱼炸得酥酥脆脆，还有撒了辣椒面的小河蟹，搭配自家酿酸甜的杨梅酒，简直是夏夜的绝配。
　　姜嘉一出于兄弟情，友好提示他，“你可千万别和我姐比酒量，那到时候可能就是急诊科室的故事了。”
　　穆正熙暗想，他哪里敢，严宇恒他爸一个号称酒仙的人，都曾不信邪地倒过在姜嘉蔚的酒瓶下。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了姜嘉蔚的酒量来自何处，原来打小就开始培养了。

　　第二天一早。
　　爷爷去地里翻红薯藤，播种新的菜苗，带着几个男孩子一起去体验田间劳作。

　　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
　　姜嘉蔚手机收到短信。
　　【睡着了吗？】
　　【还没有】
　　【我好像被蚂蚁咬了】
　　过了几分钟那边回复。
　　【下来吧】

　　穆正熙借着手机的光照翻起身，今晚轮到他睡地板，刚好就在门边，轻手轻脚地开门下了楼。
　　姜嘉蔚的房间开了三分之一的门内灯光倾泻了一道出来。
　　穆正熙小声地喊：“姜嘉蔚。”
　　“在这里。”
　　从他身后出现的人吓了他一小跳。
　　姜嘉蔚说：“我去阿太的房间里拿药了。”她推开门，“进来吧。”
　　穆正熙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姜嘉蔚翻找棉签，书桌的抽屉没有，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
　　“哪里被咬了？”
　　穆正熙扯起裤腿，脚背和脚踝好几个红色肿包连成一片。
　　姜嘉蔚生气地责问他，“白天为什么不说？”
　　穆正熙弱弱道：“白天没感觉……”
　　夜里的时候实在是痒到觉得火辣受不了了，好像有辣椒在伤口上烧那种痛感。
　　“坐下吧。”
　　挨了训的人乖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我自己涂吧。”
　　姜嘉蔚没好气道：“当然你自己涂了，手又不是受伤了。”
　　被塞了药在手上的穆正熙抿了抿嘴唇，偷瞟了眼盘腿坐在床上，又伸手拿过羽毛扇用力给自己扇着风的姜嘉蔚。
　　“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我也有点热，帮我也扇一下。”
　　摇着扇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被瞪了一眼，但还是有风徐徐吹过正在涂抹的伤口，穆正熙抿紧嘴唇，灼热的痛痒感在药水和风力的助力下缓解了不少。
　　姜嘉蔚抬眼扫视着他的手臂，“其它地方没有了吗？”
　　穆正熙自己又检查看了看，“没有了。”然后才拧起了药瓶。
　　姜嘉蔚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因为拿锄头磨出的水泡，“手上的水泡还好吧？”
　　“被我抠破了……”
　　明明白天的时候奶奶还叮嘱说过，不要弄破，很快就好了。
　　姜嘉蔚轻叹了口气，拉开抽屉，拿了块创口贴给他，“贴上吧。”
　　穆正熙老老实实照做。
　　问她：“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按照平时的时间，这个点正常她都已经睡着了。
　　在乡下，基本上九点过后整个村庄就陆续进入欲睡眠状态了，除了家里有年轻人在的可能会晚点。
　　“睡不着。”姜嘉蔚猜想，“可能是中午睡太多了。”
　　中午阿乐睡着了，她趴在她旁边本来只是想小眯一会，结果也跟着睡着了，一直到穆正熙他们回到家里才起来。

　　沐浴乳的香气飘在房间，被风吹起的窗纱还有坐在面前的少女都很难让十几岁的男高不心猿意马，目光都无处安放。
　　流程应该是起身回房间，但可能是蚂蚁的毒效太强，导致脚的重量很沉，好像树扎了根。
　　“姜嘉蔚，去楼顶吹风吧。”
　　“你不困吗？”
　　穆正熙抬了抬脚，“这么痛怎么睡得着。”
　　他突然就原谅了咬他的蚂蚁。
　　姜嘉蔚闻言担忧地看着伤口，“很痛吗？明天我让奶奶给你弄草药敷上。”
　　“走吧～”
　　穆正熙抓过她的手腕将人拽起身。
　　他的手心热得在出汗，姜嘉蔚的手腕好像凉糕。
　　脉搏剧烈跳动，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从一楼到二楼楼顶的距离，进行一段没有密谋以不吵醒他人为胜利的探险旅程。
　　楼顶老旧的灯泡打开晕出昏黄的光线。
　　晚风吹得人打喷嚏。
　　藤编椅是冰的。
　　星星很亮，还偶遇了飞机，飞机大概不知道一万米距离的地面有两个人类在无聊地猜它要去往哪个方向。

　　姜嘉蔚说：“你以后会去国外念大学吧。”
　　听起来像是疑问句，但其实是陈述句的意思，穆正熙扭头，有些猝不及防地错愕了一瞬。
　　“是。”
　　肯定回答的嗓音有点沉重，但没有办法说谎。
　　“去美国吗？”
　　“是。”
　　姜嘉蔚抬头看了眼天空，“要搭多久的飞机？”
　　穆正熙说：“不用很久，放假了就会回来的，想回来也随时可以回来的。”讲得很轻松很随意，就跟他每次来长青的时候一样。
　　姜嘉蔚听完这句话低头笑了。
　　“笑什么，我说真的啊。”
　　姜嘉蔚点了点脑袋，好似在肯定他的话没有作假。
　　抬起的视线对撞，很贴近的对视距离，近到穆正熙清晰可见她眉心的一点痣，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位置。
　　喉咙很痒，负荷过重的心脏在作祟。
　　“姜嘉蔚。”
　　开口讲的话是。
　　“对不起。”
　　原因是。
　　“我说了很多谎。”
　　解释是。
　　“但不是故意的，现在不能说，等到，等到高考结束了，我就告诉你，好吗？”
　　他想跟她坦白这个荒唐离谱但却又令人倍感幸运的梦境，想告诉姜嘉蔚他来长青，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她，编造的奶奶还有姑姑其实都是谎言，他在长青根本没有什么家人，如果有，那也是未来的她。
　　穆正熙猜她会说好。
　　她果然说好。
　　“你之前问我说想考什么大学，我现在想好了。”
　　穆正熙洗耳恭听满怀期待的样子，“什么大学？”
　　“我想考…宣和大学。”
　　听到这个名字穆正熙脑子里的雷达第一时间响起的是，“那不是刘鑫泽读的大学吗！！！”
　　姜嘉蔚疑惑地看着他。
　　穆正熙意识到嘴快了，但也顾不上了，且不说他们现在本来就不是一个地方，将来大学更是不在一个国家，就算他可以做到经常往返，但有个词叫日久生情。
　　按照从前穆正熙根本不会将刘鑫泽这样的一个竞争对手放在眼里，但感情这回事根本跟任何可以有客观答案的分数成绩不一样，主观的喜欢是唯一的标准。穆正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毫无胜算可言，月色变成一盆凉水，浇得他浑身湿透，气恼又觉得委屈，脱口而出，“是不是因为刘鑫泽！”
　　姜嘉蔚看着他欲言又止。
　　在她没回答的几秒时间里，穆正熙的思绪已经直接联想飘飞到了外太空。
　　“姜嘉蔚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姜嘉蔚淡然回答道：“我没有喜欢他。”反问，“谁告诉你我喜欢他的？”
　　“我，我，我猜的！”
　　“那你猜错了。”
　　姜嘉蔚托着腮，将视线移开。
　　“那你为什么不考汉阳大学！同样是985，你歧视我们汉阳大学吗！”
　　努力不等于可以考状元，这需要天赋的加持。姜嘉蔚懒得理他了，直接站起身。
　　穆正熙立马也跟着站起来，胡乱抓住一根浮木一样胡乱开口，“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美国读书吗？”
　　姜嘉蔚回头配合地发问，“为什么？”
　　插着兜的人说：“是因为一个女生，为了和她的约定。”讲得煞有其事，但其实跟赌气的小孩试探对方的反应没什么两样。
　　姜嘉蔚挑了下眉梢，“那你一定要完成约定啊，穆正熙。”
　　眼睛的笑意很真挚很诚恳，如同此刻夜幕上清晰可见的星光。
　　和他不一样，没有生气，更没有任何的嫉妒和想追查到底的意思。
　　“喂姜嘉蔚！”
　　穆正熙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焦躁地将头发抓得一团乱，又急忙追上前。
　　“你不会真的喜欢刘鑫泽吧？”
　　“不是真的吧？”
　　“你不是为了他才要考宣和大学的吧？”
　　“姜嘉蔚！”
　　“嘘。”
　　“你告诉我。”
　　“快点！”
　　被问到气恼的人绝情地关上了房门，“去睡你的觉吧！”

　　“姜嘉蔚！”

　　警报声呜呜呜响个不停，搅碎一整晚睡意。

　　曾媛在温哥华的凌晨一点多接到敏霞的电话。
　　三点多的时候医生打电话过来告诉她已经脱离了危险，需要在ICU观察两天看看。
　　她打电话给敏霞，交代。
　　“这件事不要让正熙知道。”
　　她的手在颤抖，但声音异常地镇定，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挂了电话站起身，心脏供血不足导致眼前一黑，撑在沙发椅背上缓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扶着墙重新一步步缓慢地回到房间。

　　两天后，香港往返汉阳最早的早班机降落后直奔医院。
　　烟灰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头发盘起，脸上的妆容精致。
　　敏霞放在身前的手下意识握紧，“曾小姐。”
　　曾媛点了下头，“辛苦你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休息，会有护工来帮忙照顾。”
　　说完没有再多废话。
　　跟在曾媛身边的助理伸手示意，“我带您下去。”
　　敏霞摆了摆手，有些拘谨地笑着婉拒了，“不用了，我在这边等着就行了。蒋老师没醒，我回家了也睡不踏实的。”

　　探视完的曾媛出来了。
　　见敏霞没离开，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敏霞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口，“正熙，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怕他到时候回来……”
　　曾媛打断她的话，“刚才徐医生跟我说了，今天估计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过两天正熙如果回来还没有出院的话，那么就告诉他是来检查肺部功能。”
　　敏霞了然，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的。”
　　正熙要申请国外的大学，这个学期是很重要的一个学期。

　　蒋文卿醒了。
　　站在她身边的敏霞握着她的手，一夜未眠的红肿眼眶酸涩，眼泪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流出。
　　“撑住啊，一定要撑住啊，蒋老师。”
　　“要不然正熙…正熙……”
　　敏霞抬手掌根擦拭着泪水。

　　穆正熙回到汉阳。
　　蒋文卿出院到家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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