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生存指南

　　司景络从顾念瑶身后走来，她笑着扶起顾念安。扑面而来浓厚的衣服熏香，她被熏得只觉得喉咙干热。青葱一般的手，指甲也养的极好，不像自己，指甲修的短短的，手指也起了不少皮。

　　顾念安扶着她的手起身，大抵是职业习惯，就算不去看也能下意识的搭在脉搏的位置。这一下可不得了，一滑一滑的，她上辈子还不是医生的时候，就已经分辨的出，这是怀孕了。

　　好在顾念安这人反应迟钝，反射弧连到面部表情距离更长，是以她的脸上木木的没有表情。旁人总说她不动声色，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她来不及将内心的巨大起伏反应在脸上。

　　“各位，我姐姐今日难得回家一趟，家里也热闹，正琢磨着为大家弹几首曲子，”顾念安看大家聚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顾家刚有了知名度，不宜有太多的花边新闻，“大家都到前面入座吧。”得用顾念瑶弹琴这事把热搜刷上去。

　　冯翼早就听闻顾念安在桂县的种种所作所为，尤其是后来还是她的药方治好了疫病，从那时起，他便想见一见这个小娘子。今日一见，先是四两拨千斤怼得顾念瑞只会干瞪眼，之后见周围人多了起来，又赶紧用顾念瑶吸引人过去。转头时无意间瞥见自己的儿子，见他亦是笑着看向顾念安，还有自己的女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他心中有了计较。

　　顾念瑶明白顾念安的意思，“对对对，白雪，把我的琴拿来。”

　　现场为顾念瑶而来的男子纷纷动身，冯珩拉着德真走在前头，连带着大部分年轻女子也带了过去，一旁的冯二夫人心里也打起了主意。

　　桉久将园中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司景熹，山海是个实诚人，赶紧道，“主君，我为顾二娘子把过脉，她在撒谎，她能生育。”

　　司景熹笑着把玩这手里的扇子，之前得知自己监视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甚是温吞乖顺，若不是自己在桂县看她吵架时候的样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他都要被骗过去了。

　　不过，她平日的做事风格都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绝，今日是怎么了？

　　司景熹思及从前她的种种所作所为，不禁陷入沉思。

　　终于赶鸭子似的将吃瓜群众赶到前面了，司景络想跟顾念瑶合奏，也走了过去。顾念安走在最后，冯书臣凑了过去，“你的二胡学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顾念安烦躁，她现在只想喝水压压火。

　　“你说，我要学个什么好呢？”

　　学做人吧。顾念安快步往前走去。

　　琴音如汩汩流水从顾念瑶手下流淌出来，司景络在一旁用琵琶附和，一曲《高山流水》惊艳全场。

　　顾念安喝了三杯茶之后，坐在观众席，静静地欣赏台上如神妃仙子的两人，高山流水遇知音。如果红娘说的是对的，当年确实是司景络将顾念瑶推下水，那么她们两人现在是不打不相识吧。

　　顾念安好巧不巧，听到不专心的观众冯二夫人在跟郡主回话，郡主顿了片刻，缓缓道，“无妨，她既能一日之内写出疫病的方子，说不定她自己的很快就能治好了。”

　　顾念安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不是郡主你儿子看着还小，不急着讨老婆吧。

　　“可您看……刚刚她在院子里……”从声音可以听出冯二夫人暗喜中带有一丝迟疑。

　　“她说的没错啊。”

　　“太好了，”不用看都知道冯二夫人前面八颗牙齿肯定露出来了，“那我回头跟顾大夫人说说。”

　　救命。这三言两语，就把她自己给卖出去了。冯二夫人，你这个月是KPI还没完成吗？

　　冯书臣在前面听得连连翻白眼，在顾念安耳边低声道，“你当真中意那个陈容？”又矮又瘦，跟没吃饱饭似的。

　　“我现在都有些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谈不上喜不喜欢。”顾念安实话实说。

　　冯书臣都要急死了，“那你可知二伯母要为你说亲啊。”

　　“知道。”顾念安淡淡道。

　　“那你还……”这般不温不火？

　　顾念安闭上眼，“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倒是火急火燎了，想出办法了？这种人，就只会干着急，不会给出具体解决方案的。

　　冯书臣倒是相信顾念安可以解决这件事，“唉，你若是需要帮忙，就让昭君告诉我。”

　　顾念安愣了一下，转头看他，冯书臣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在开玩笑，再强调了一遍，“真的。”

　　顾念安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绞着的帕子，许久道，“好。”

　　冯二夫人眼见县主看上了顾念安，立刻挪屁股去找顾伯母，“顾大夫人，有喜事啊。”

　　“冯二夫人，我不是说了吗，念瑶在东宫当女官，需得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与裴侯的婚事不行。”顾伯母一见她凑近来便两眼发昏。

　　冯二夫人一挥手里的帕子，“哎哟，这个事你说过了，今日我想说的是二娘子的婚事。”

　　“顾念安？”人家才来都城没几日，你就这么着急？

　　“是啊，郡主家的陈容郎君对顾二娘子一见倾心。”

　　“她的婚事是由顾老夫人做主的。”她可不想自己找死去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冯二夫人快咧到耳边的嘴角这才缩了一圈，“那好。”

　　顾念安：……冯二夫人，你这说亲事整得跟猪圈配种一样，一男一女就可以扯在一块？你女儿还没嫁出去，你怎么不先担心你的女儿？

　　冯昭君更衣出来，便看到了一条狗。看起来应该是裴嘉郎君的狗，她本不怕狗的，只是那狗见到她之后一直狂吠，眼神凶狠，让她不敢往前。

　　那狗见冯昭君似是怕它，更是得寸进尺，慢慢逼近冯昭君，冯昭君背脊一凉，边往后退便呼救，“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谁知这一喊，更惹怒了这只狗，它逼近冯昭君的脚步更快了，冯昭君急得跌倒在地，它做势朝前一扑，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双手，抓住了狗脖子上的狗链。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是一个温和的男生，冯昭君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冯昭君小心翼翼地抬开遮住眼睛的手，发现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你是萧郎君？”

　　萧诺笑道，“对。”

　　冯昭君看向他手里的狗，正呆呆滴看着它，跟上一秒凶神恶煞的样子天差地别，“这是你的狗吗？”

　　“不是，应该是裴小侯爷的。”他向冯昭君伸出手，“我扶你起来吧。”

　　冯昭君警惕地看着那只狗，萧诺安慰道，“别怕。”然后冯昭君便感觉自己真的不那么怕了，甚至泛出了一丝甜蜜，因为从未有一个男人对她这般温和过，包括她的哥哥和父亲。

　　是以，就算顾念安自己心烦意乱，她都能一眼看出，冯昭君有心事。冯昭君与她聊天聊得甚是投机，便实话与她说了。

　　“你先别告诉哥哥……”冯昭君细想之后觉得不妥，“不，你先别告诉任何人。”

　　顾念安点了点头。事情的严重性她还是明白的。

　　不过她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萧诺郎君，跟裴小侯爷很熟吗？”不然那狗怎么那么听话？

　　冯昭君叹了口气，“萧诺郎君向来与人为善，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反倒是那个裴嘉，总是为难他，嘲笑他。”

　　“嘲笑？”顾念安怀疑自己听错了，如果按照此间拼爹的规则而言，萧相国的官阶可比裴嘉的老爹厉害多了。裴侯爷的儿子胆敢嘲笑萧相国的儿子，岂不是相当于嘲笑萧相国？萧相国对此不闻不问，莫不是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境界，对于这些蝼蚁的看法已经不care了？

　　“其实，都城里很多男子都在嘲笑萧诺。”冯昭君有些心疼，“因为他小的时候，很胆小，怕骑马，怕射箭，身体又不好，但是萧相国一直逼着他去学，知道有一日，他从马上摔下来，摔伤了腿，从此不敢骑马射箭。”

　　“就凭这个就看不起他？不至于吧。”

　　“如果是别人就不至于，但他有个哥哥，叫做萧追，天生力大无穷，射箭骑马样样精通，就连萧诺擅长的琴棋书画他也学得很好，他带头嘲笑萧诺，世家子弟都听他的话，便跟着一起了。”

　　这就是霸凌嘛。禽兽！“那个萧诺待人这么和气，可有好友？”

　　说到这件事，冯昭君就更气了，若不是手磨破了皮，她都忍不住拍桌子了，“萧追将那些欲与他交好的人全都折腾走了。”

　　萧追是变态吗？“不是，他俩是兄弟，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呢。”攘外必先安内，家里的事情都管不好，看来这个萧相国对于家里的事情并不重视嘛。顾念安个人认为，这样不好。

　　这时，场内的谈话声瞬间小得就像蚊子声一般，像极了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顾念安和冯昭君聊天中断，朝着周围看去，才发现司景熹已经出来了。他的位置恰巧就在冯珩旁边，只见冯德真见到司景熹就笑得眉眼弯弯，捧着果匣端到司景熹面前，司景熹温柔地回应，拿了其中一块糕点。

　　“有时候，我挺羡慕德真的，”冯昭君拿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德真她虽然说不了话，可你知道吗？她是这都城里面最受宠爱的小娘子。”

　　有人疼，才显得多么出众。

　　“她是这都城里面，唯一一个不怕英国公的人。冯珩哥哥视她若珍宝，还扬言，自己日后的夫人，定然得德真喜欢，他才会考虑。我爹爹说，大伯一生只娶大伯母一人，多半是因为时常觉得对这个女儿有亏欠。”

　　得了吧，最主要的还是冯翼心性坚定，否则别说是亏欠了，欠钱都不一定顶用。

　　冯昭君叹了一口气，“念安，有些人生来就是享福的。冯德真是这样，冯德善是这样，就连你姐姐所受到的宠爱都是我奢望的。”三房在冯家，几乎就没什么存在感，很少有人关心，很少有人提及。

　　“有句话叫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顾念安说得顺嘴，若不是中考备考时日日背诵，现在还不一定想得起来呢。

　　冯昭君看她的眼神一片茫然，顾念安换一种说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冯昭君听腻了这些大道理，“可我不想当人上人，我只想当一个快乐的人。”

　　诶，这话顾念安无法否认，更无法反驳，小孩子大多都有这种想法，她以前也有，只得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经验，“你的快乐，应该由你自己给自己，而不是等别人来给你，这样你反而会因为失望更痛苦。有多大的期待，就会有多大的失望。”

　　这段话依照冯昭君目前的理解能力似乎有点超纲，顾念安说的具体一点，“你喜欢做什么，或者吃什么，或者去哪玩？”

　　冯昭君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便秘，“没有。”

　　“没……没有？”难怪你都不快乐，连兴趣爱好都没有，精神生活空虚，“真的假的？”

　　冯昭君憧憬地看向台上的顾念瑶，“我就想像她们一样，万众瞩目。”

　　“这好说啊，当你在某一件事情上有所建树，一样可以万众瞩目。你擅长什么？”

　　冯昭君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并不精通，都城时兴的打马球不会。”

　　“那你整日在家里都做什么？”没有手机，没有平板，你整日在家里面壁吗？

　　“跟着我娘学算账，我娘亲从前善舞，顺带教我一些，每日练舞算账之后，我就可以上街了。”

　　“这不挺好的嘛，一动一静，”顾念安想起冯三夫人是商贾人家出身的，“你娘最近不是盘了铺子嘛，听说那铺子里的胭脂挺不错，跟着去看看嘛。”冯昭君这种就是见得不够多，找不到自己喜欢的，这样子就更要走出去。

　　“有什么好看的，”冯昭君垂头丧气，“我长得并不好看，上了脂粉也无济于事。”

　　顾念安对比了一下冯德真，冯德善，以及冯昭君的长相，冯德真长得粉白可爱，甚是讨人喜欢，冯德善逊色了些，到了冯昭君，外貌就有些普通了。今日上的浓妆，并不适合她，更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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