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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家团圆
虽然眼下既有远忧又有近愁,但这顿饭还是吃出了团圆的味道。
小小的屋子里,七个人围坐一桌,显得格外拥挤,却也因这份拥挤而透出一种难得的温暖。桌上摆满了菜肴,仔细一看,竟大多都是杨凛星偏爱的口味,想来是风故知和沈灵泽默契的手笔。暖黄的烛光映着每一张面孔,暂时驱散了外界的阴霾。
玉璃仗着年纪小,在杯盘间灵活穿梭,专挑肉食下口,被青诀不轻不重的弹了个脑瓜嘣,警告他注意吃相。翎光依旧沉默,但用餐姿态优雅迅捷,偶尔会将自己面前那份没动过的点心,默默推到吃得正欢的玉璃旁边。司祁坐在风故知身侧,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布菜,将风故知和杨凛星爱吃的菜挪到他们面前,自己却没吃几口,目光时常温和地掠过在场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三只吵吵闹闹的灵兽,眼底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和久别重逢的喜悦。
沈灵泽坐在杨凛星另一边,话不多,但会在她碗空时适时为她添上饭菜,动作自然。
“这些都是你掌勺的?”杨凛星叼着筷子尖,眼睛亮晶晶地在菜盘间逡巡,心想:“这人当年第一次下厨差点儿就把房子给烧了,现在居然能张罗出这么一桌了!”
风故知夹走盘子里最后一块糖醋排骨,送到她碗里,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杨凛星笑了笑,决定还是给他留几分薄面。
笑闹声暂歇时,杨凛星搁下碗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陶碗粗糙的边缘:“说正经的,你后来……到底怎么回事?”
风故知夹菜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司祁夹到他碗里的香菇给挑了出去:“就是运气好。他们本来要灭口,正巧领头的心疾发作,我顺手救了人,就被留下来当大夫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可杨凛星分明记得,当年分别时他藏在箱笼最底层的《千金方》扉页,还工整抄着“但求世间人无病”的祈愿。这样一个人,怎会甘愿为仇敌诊治?
“后来呢?”她声音发紧。
“后来啊……”风故知低头沉思了片刻,看上去是真记不清了,“趁着守夜人打盹,从狗洞钻出去了。”他抬手比划,“就这么宽,卡得我肋骨生疼。”
满桌佳肴突然失了味道。杨凛星盯着他藏匿在袖袍下的手臂,仿佛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看见了他那些陈旧的疤痕。
玉璃不懂气氛为何突然变得沉重,“狗洞怎么啦?小狗也很可爱呀!”
青诀幽幽的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算是完蛋了。翎光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的送了他一记白眼。沈灵泽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我听城里一位姑娘说,你有缓解‘醉红’药性的办法。”她强行转开了话题,“我也是为了这个……”
“啊!”风故知惊异一声,痛心疾首的捂住了心口,“原来星儿你不是特意来寻我的吗?”他满脸写着——“我好心痛”四个大字。
杨凛星无语凝噎,就静静的看着他装。
风故知敛去笑意,从袖中取出布囊倾倒。几株干枯药草落在桌上,其中有一株纯白色的草药格外醒目。“此花名为‘丹心’生长在南部边陲的悬崖峭壁之上,花期不定,十分难得。”
玉璃叫道:“怎么又是这个东西!”
风故知挑眉看向玉璃,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见过?”
杨凛星颔首道:“之前在东方部族,我们靠赌赢了一株回来。”
闻言,风故知大喜过望:“太好了!那此物现在何处?可有带来?”
杨凛星一顿,讪讪道:“送人了。”
“什么!?”风故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竟然随便就送人了?你知不知道……”
杨凛星打断道:“那人是我生死之交的母亲,深重奇毒无药可解,唯有丹心才能救她的命。”
好吧,这下风故知没话讲了。对他来说,救一人和救一城没有区别,换做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丹心送出去。
杨凛星问道:“丹心不是东方部族的的神草吗?为何长在南方部族?”
“丹心原本就是长在南方部族,只不过因为它生长的坏境极为险恶,再加上开落无时,故而才成了难求之物。”司祁在一旁解释道:“后来有位游侠在无意中登上‘落鹰间’得到了此物,引起了许多人竞相争夺,最终是到了东方部族的温孤氏手里。”
原来如此。杨凛星道:“那你们手里这一株是从何而来呢?”
司祁道:“风先生提出丹心可解醉红之毒后,我数次前往那崖壁,终在石缝中寻得……半株残蕊。”
花盏边缘还保留完整,最珍贵的金色花心却已被齐根掐去。
风故知叹道:“若花心还在,我们或可尝试着栽培……”
杨凛星陷入了沉思——丹心早在半月前就送去了有娀氏,且别说杨凛星完全没有想要讨回来的意思,就算是想讨,过了这么久,那东西怕是早就进了有娀夫人的肚子里了,哪有让人吃进去又吐出来的道理?
良久,她一锤定音道:“既然司祁一个人能找到这半株,那我们这么多,额,人,也一定能再找到。”
她话音未落,玉璃立刻昂起小脑袋,迫不及待地附和:“没错没错!我们明天就去,全给找回来!这样大家就都得救了!”
一旁的翎光习惯性地泼来冷水,语调依旧平淡无波:“目标宏大。只要你不中途迷路,便算成功了一半。”
玉璃瞬间炸毛,琥珀色的瞳孔竖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翎光言简意赅。
“我看你就是存心找打!”玉璃气得呲牙咧嘴,身形一窜,便化作一道白光朝翎光扑了过去。
对此情景,在场众人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沈灵泽默默将桌上的茶盏往内侧挪了挪,司祁抬手护住了风故知手边的药篓,青诀甚为灵活的跳到一边,为那两个缠斗在一起的小家伙清出了一小片“武斗场”。大家默契地挪开目光,各做各事,唯有初来乍到的风故知,看得目不转睛,脸上写满了新奇。
他看着玉璃灵活的身姿在翎光身上来回作弄,饶有兴致地问道:“他们……平常都是这般……有活力吗?”
回应他的,是好几颗点成残影的脑袋,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习惯就好”的无奈与纵容。
闹剧终有结束时。在杨凛星一句“再闹明天不带你去”的终极威胁下,玉璃终于悻悻地收了神通,变回乖巧可人的模样,坐回杨凛星身边,只是嘴里还不服气地嘟囔着什么。
风故知见状,不由失笑,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稍敛,看向杨凛星和司祁:“不过,话说回来,寻找丹心之事,还需从长计议。那处崖壁险峻异常,且丹心花开无时,踪迹难寻。司祁能找到半株,已是极大的运气。”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我们需得规划好路线,分配好人手,最好能有些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毕竟,那地方除了地势之险,未必没有其他……东西盘踞。”
他话说得含蓄,但在场几人都明白其中的深意。能让丹心生长的地方,绝非凡土,往往伴随着未知的危险。
沈灵泽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我们需做好万全准备。避瘴的药物、攀援的绳索、标识路径的物品,一样都不能少。” 他看向风故知,“风先生,避瘴的药物,恐怕需劳烦您多准备一些。”
风故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这还有些存货,今晚再加紧炼制一些,足够我们用了。”
“我们不能完全分散。”杨凛星沉声道,“最起码都得有灵兽跟随,因为他们可以通过灵力感应对方,即便是走散了也不妨事。司祁认识路,我们就先跟着他走,等到了崖顶……”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句漫不经心的声音:“我不去。”
杨凛星顿时闭上了嘴。
青诀撂下这句话,也不看众人的眼神,依旧是散漫的斜倚在矮桌上。
玉璃立刻发出抗议:“为什么呀!大哥都去,你凭什么偷懒!”
翎光虽未出声,但神情略显凝重。
司祁若有所思地看向青诀的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笛上暗淡的纹路。
“哎呀呀——”风故知忽然笑出声,“咱们青诀莫不是……”他故意拖长语调,在青诀的注视下里慢悠悠补完,“怕高?”
青诀嗤笑一声:“随你怎么说。”
杨凛星与沈灵泽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她伸手按住还要争辩的玉璃,声音清越如碎玉:“既然如此,青诀就留守在家里吧。”
“明日辰时出发。司祁引路至落鹰间,然后我们再分散。”
众人应好,无一异议。
青诀淡淡的扫过她们一眼,沉默的转身来到院中。月光掠过他闭合的眼睫,在夜风里落下很轻的一句:
“什么救人,我才不稀罕。”
“别死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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