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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孩儿就要出生了
林枫听得灵萍低语,睫毛轻颤,眉心微蹙。
他身子沉重,气血凝滞,周身乏力,腰上酸痛如折,仿佛有千钧重担压着他纤细的背脊,双腿早已发软,略一动弹,便觉腹中胎儿如一条翻腾的小龙般躁动不休,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脏腑,肚腹阵阵闷痛。
林枫咬紧牙关,手臂颤颤撑着灵萍的臂膀,身形不稳,却仍倔强支撑,却终是站立不住,身子一晃,几乎就要跌倒。
灵萍眼疾手快,立刻将他扶住,眉头深锁。她望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中慌乱得似乱丝缠结,双臂一揽便欲将他抱起。
“唔……咳、咳咳……”林枫执拗地轻轻摇头,边咳边喘,唇瓣微抖,气息细弱,却神情坚决,低声道:“不……不可……”
他话音嘶哑,语句残碎,几不可闻,却透着一贯的清傲与自矜,无论如何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抱起,更不愿显出分毫软弱。
灵萍心中疼惜更甚,却也知林枫性子倔强,只得作罢,转而将他小心地搂入怀中,一手环抱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托住他后腰,掌心贴着他那被厚衣裹住的背脊,缓缓揉按着那几处酸痛的穴位。
林枫几乎整个人都偎靠着她,双目半阖,气息犹乱,神色恍惚。
灵萍眉眼一凛,右臂环绕林枫后腰,掌心小心翼翼地托住那玉壶般圆隆的孕肚下缘,左臂则揽着林枫肩背,半引半扶,一步一顿,缓缓穿过熙攘拥挤的人潮。
街市人头攒动,雪后地湿,路面泥泞不堪,她不顾足下溅污,怕林枫被人撞到,行路之时半个身子都侧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牢牢护在他身前。
寒风猎猎,喧嚣不绝,可灵萍耳中唯有林枫每一次喘息、每一声闷咳。
林枫低着头,唇色泛白,双手交叠覆在腹上,指尖微颤,不住地轻轻安抚腹中躁动的孩儿,好容易挪步到车驾旁,他面色更白,额上浮出细汗,身子早已摇摇欲坠。
灵萍正要俯身抱林枫入车,他却强撑着挺直脊背,勉力自行登车。
林枫掌心托着圆弧之下的沉坠,艰难提起脚,膝头几乎顶在高耸的腹部下缘,一抬腿便牵扯肚中闷痛,挪动得极为缓慢。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他呼吸骤滞,腰肢酸软,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辕上,却仍紧咬牙关,颤颤巍巍地登上车驾。
灵萍心疼至极,可不愿违逆林枫心意,只好于侧边紧贴着他,一手环住他腰后,一手挡在车门檐角,唯恐他受到半点磕碰。
林枫登车后便几乎脱力,再支撑不住,整个人伏倒在软垫上,狐裘略敞,身子虚软如棉。
灵萍忙坐到他身侧,将他半抱进怀里,倚靠在自己肩上。
林枫额头抵着她的肩窝,微微蜷起身子,紧紧抱着沉重的孕肚。
灵萍一手掌心抵在他后腰命门,五指稳稳按在几处要穴上,轮番按揉,助他舒缓积压的酸胀疼痛,另一手则缓缓运转真气,细细摩挲林枫胸口,为他调理气息,安抚心脉,疏解肺气郁阻,止咳平喘。
“咳……咳咳……”林枫身子轻颤,忽地呛咳一阵,肩膀剧烈起伏,双手仍不肯离开孕肚,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抵住体内那一波又一波的抽痛。
他闭着眼微微皱眉,面白如雪,唇色浅淡,额上冷汗斑斑点点,几缕濡湿的发丝贴在颊边。
灵萍将林枫抱得更紧,声音温柔得仿佛春雪初融,满目怜惜地哄道:“阿枫莫急,孤在。”
良久,林枫咳势方缓,他牢牢护着自己高耸的肚腹,似怕那小小生命受到一丝惊扰,掌心略颤,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腹顶的隆起处,语句破碎,喘咳交杂,却尽是柔情地低声喃喃:“莫怕……莫怕,乖……别闹……”
腹中胎儿躁动渐平,他身子放松些许,阖目偎在灵萍怀中,眉头仍紧锁,双唇稍稍回了点血色,细细地喘息几声,透着难掩的虚弱与疲惫。
林枫额上冷汗未干,鬓发凌乱,胸口微微起伏,身上不住发寒,整个人仿佛被风雪吹透,虚羸得似深冬将凋的一枝残梅,唯有灵萍掌心的温热是唯一的依靠。
灵萍掌心贴在他颤动的腹顶上,低头凝望他苍白的面容,目光沉沉,明白他心中仍旧惦念南陵之事,不由鼻尖发酸,轻轻为林枫拭去汗水,俯身在他皱起的眉心落下一吻,声音低柔如羽:“阿枫,安心。”
语音刚落,便觉林枫略点了点头,似是勉强回应,她却知,他的心根本不曾平静,自那几人进衣铺后他就神情凝重,定是听到了方才的议论。
林枫抬眸看向灵萍,唇角微扬,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眼底却隐隐泛着深沉的忧色。那一笑仿佛浮光掠影,转瞬即散。
他静静凝睇她片刻,指尖摩挲着灵萍掌心的细纹,终是垂眸轻叹一声。
林枫心中清明似镜,面上虽安宁,可胸口却像压着一块千钧重石,久久不能释怀。
他知灵萍决意重修南陵,一心报亡父受辱薄葬之仇,心志如铁,万事难撼,早已不单是政务,更是她心底的执念,是她与故去父后虞锦时之间的血脉相系、灵魂相通。
此事难为,然强劝亦只徒增纷扰,教她反倒越负重前行,愈显孤决,可他又怎能安心,怎能真的不忧?他唯恐局势一旦失控,山呼海啸之时,不仅她所负之仇难解,更有千秋骂名可畏。
林枫思绪翻涌,却只能将这一腔沉痛埋进心底,换上唇角一抹轻淡的笑意。
车驾归府,已是黄昏。
林枫倚在灵萍怀中微微闭目,狐裘绕身,掌心覆在圆润的腹顶,心绪缓缓沉静。
灵萍将他扶入内室,吩咐杏三取来今日所购诸物,便陪着林枫,将为孩儿新添的玩具、小衣物、小鞋帽,分门别类一一放置婴室柜格之中。
婴室四壁粉青描金,帷帐半卷,窗外雪光映入,透着温软静谧的光辉。室内尚未布置完毕,摇篮犹空,壁上只悬一幅淡雅的春山图卷,香炉中燃着极清浅的一缕檀香。室内铺着厚绒地毯,小几上放着鹿角铃、小木马、绣球囊、虎头鞋、小锦衣、赤红襁褓……皆是新制之物,带着人间烟火的温度与香气。
灵萍轻轻摇响拨浪鼓,鼓声清脆,如春日细雨叩窗。
林枫微笑着将那拨浪鼓放在摇篮中,又伸手缓缓抚过那一排细软衣裳,眸中流露出怜惜与期待,如同一湾静水中泛起的暖波。
灵萍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额头贴着他的后颈,再将下颌搁在林枫肩上,握住他微凉的双手,十指交叠,温柔缱绻地慢慢覆在他圆隆温润的孕肚之上。
林枫感到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忍不住将身子向她靠了靠,狐裘半解,一线浅绒衣襟间的缝隙正好露出他隆起的腹弧。
孕肚脉脉鼓动,灵萍手掌贴上,便感到胎儿蠕蠕翻转,仿佛在回应她与林枫的心意。
“阿枫看呀,”她低声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怜爱,“再过几旬,这里就不只是空室了。”
林枫微笑点头,眼中浮着一层水光,垂眸凝望着腹前圆润如月的隆起,目光又落在那些孩儿的小物上,一件件皆是他亲手所制或灵萍为他挑选而来,想象着那小小的人儿将来穿上它们的模样,心底浮起几分柔软而怅然的情绪。
两人站在为孩儿准备的婴室之中,视线随着那些小物流连交错。
林枫看着叠好的婴孩所用襁褓锦被,微微喘息了一声,略低下头,唇角浅浅扬起,笑意极轻极淡,却温暖得似春雪初融。
灵萍凝视着他苍白瘦削的侧脸,鬓发垂落,眼下青影隐现。那曾经清隽俊逸的轮廓,如今越发显得纤柔脆弱,每一分清减都令她心疼不已。
她低声喟叹一声,指腹缓缓抚摸林枫微凉的手背,语气中满是怜惜:“阿枫……还要再受六十几日的苦。”
林枫转头望向灵萍,唇边勾出温柔的弧度,眼神沉静,反手覆住她的手,轻轻摩挲那温热的掌心,低头抚了抚自己腹上圆隆,低声道:“臣倒觉得……一眨眼,孩儿就要出生了。”
他目光凝在孕肚上,掌心贴着耸起的腹顶,胎儿似有所感,又微微动了动。
林枫眼中浮出一层浅淡的水雾,却柔和得如一汪月色,话音略哑:“臣……竟有些不舍。”
灵萍一怔,看着他腹上的起伏,鼻尖发酸,喉间泛起暖意,轻轻笑了,笑中满是宠溺与心疼。
她流连地松开抱着林枫的手,取来今日亲自挑选的那件浅苍蓝锦袍,明暗绣纹映着室内微光,宛若流云微卷,温润贵气中不失雅致风神。
灵萍展开衣袍,略退半步,在林枫身前比着看,目光从他圆隆的腹线绕过他削瘦的肩背,越看越欢喜。
“你瞧,”她笑道,语气里掩不住骄傲,“这才配得上阿枫。”
林枫身形丰盈而温和,带着孕中独有的静雅之姿,他苍白的面颊微红,略带羞涩地垂下眼睫,细喘几口气,柔声笑道:“臣如今的身子……穿不得这般好衣裳。”
灵萍却轻轻摇头,放下衣袍,身子伏近林枫,额角贴着他鬓边,眼中溢满爱意,浅浅一笑,如拂雪春阳,在他耳畔呢喃:“孤给阿枫先置办下。”
她语调低缓如水,气息拂过林枫耳廓,惹得他不由微颤,耳尖迅速泛起一层霞霓般的绯色。
灵萍又低声道:“这是那间衣铺里最好的。”
她顿了顿,唇角含笑,声音更柔,眼神更深,眸中却透出一丝缱绻到近乎哀伤的认真:“最好的……都要给阿枫。”
灵萍指尖缓缓抚上林枫的鬓角,那细碎的发丝已沾着一点点微汗,却依旧顺滑清香。
林枫怔怔看着她,目光中几不可察的波澜翻涌,半晌握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心口之上。
他低头不语,脸色羞涩潮红,伸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肚腹,眼中氤氲着感动与沉静的幸福,微微在灵萍掌心中扣了扣指尖,像是回应,又像是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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