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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序章
旧屋陷入了死寂,只有窗外渐渐平息的雨声和叶言兮自己沉重的心跳。那三个被找出的监控设备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所处的境地——看似安全,实则仍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甚至这监视本身,也成了他必须利用的工具。
“回归叶家”。
这四个字像冰冷的咒语,在他脑中反复回荡,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厌恶和恐惧。回到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魔窟,回到叶时南那双充满占有欲和戏谑的眼睛底下,去扮演一个感恩戴德、脆弱依赖的“哥哥”?
这比任何体能训练或记忆考验都更让他感到艰难和恶心。
但他没有选择。
观察者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为他规划了这条看似唯一的险路。他必须走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叶言兮强迫自己进入了一种极其矛盾的“准备”状态。
他继续养伤,按时换药,左腿的骨折在缓慢愈合,已经可以勉强拄着棍子短距离行走。他大量进食,强迫自己吸收营养,让苍白消瘦的脸颊稍微恢复一点血色,但依旧刻意维持着一种病态的虚弱感。
大部分时间,他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面前摊开着那些关于司徒玄和星穹资本的资料。他不再仅仅是死记硬背,而是开始真正地、深入地研究、分析、理解。
星穹资本的崛起史、主要的投资领域、与叶氏集团明里暗里的竞争与合作、司徒玄这个人的公开经历、行事风格、甚至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信息,试图在脑中构建出这个潜在敌人的立体画像。
同时,他必须开始“排练”。
排练如何扮演一个历经“精神崩溃”和“治疗”后,变得胆小、敏感、记忆模糊、对弟弟叶时南充满愧疚和依赖的兄长。
这对他而言是最大的挑战。每一次在脑中模拟与叶时南对视的场景,都会引发他胃部剧烈的痉挛和想要呕吐的冲动。那股冰冷清新的青柠信息素,仿佛已经萦绕在鼻端,带来刻入骨髓的战栗。
他对着卫生间那面冰冷的镜子,反复练习着眼神——不能太空洞那会像真的傻子,也不能太清醒那会引起怀疑,要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迷茫,带着一点点易于掌控的脆弱,以及看向特定方向时,想象叶时南在那里下意识流露出的、混合着恐惧和一丝扭曲“依恋”的复杂情绪。
他练习说话的语调——要轻,要慢,要带着不确定和微微的颤抖,偶尔的语无伦次和记忆错乱反而是“正常”的。
他甚至练习微小的动作——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受到惊吓时轻微的瑟缩,以及……对某些特定词语,比如“安静”、“标本”、“项链”,会产生过度反应,然后又强行压抑下去的脆弱感。
这一切都必须表演得恰到好处,不能过头,也不能不足。他是在刀尖上跳舞,台下是世界上最挑剔、最残忍的观众。
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那个天真、软弱、只会默默承受的叶言兮正在被彻底杀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戴着沉重面具、内心燃烧着冰冷火焰的伪装者。
时间一天天过去。
腿伤好了七八成,虽然走路还有些微跛,但已不影响行动。他对司徒玄和星穹资本的了解也日益加深,甚至能模拟出一些简单的、符合“司徒玄风格”的商业决策思路。
那个唯一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起过。但他知道,时机快到了。
果然,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当他正对着镜子练习一个受到惊吓后下意识寻求保护的眼神时,旧屋那台老旧的、几乎从未响过的座机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声音尖锐突兀,打破了午后的沉寂。
叶言兮的身体猛地一僵,练习到一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进入状态,眼神瞬间切换成那种受惊小鹿般的慌乱和无助。他拄着棍子,踉跄着走到客厅,犹豫了一下,才拿起听筒。
“喂……?”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迟疑。
电话那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公事公办的女性声音,语速很快:“请问是叶言兮先生吗?”
“是……是我……您是哪位?”叶言兮的声音微微颤抖。
“这里是康宁私立疗养中心。”对方报出一个名字,正是叶华年对外宣称他所在的那家顶级疗养院,“根据您的康复评估和家属要求,您的封闭治疗期已结束,现已为您办理出院手续。我院的车辆将于三十分钟后到达您目前的住处接您返回叶宅。请做好准备。”
流程清晰,不容置疑,完全将他当作一个需要被安排的、没有自主能力的病人。
“……回……回家?”叶言兮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惶恐不安”,“可是我……我还没准备好……我……”
“这是叶先生和池女士的安排,也是为了您更好的恢复。”对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车辆很快到达,请做好准备。”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干脆利落。
叶言兮缓缓放下听筒,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戏幕,拉开了。
他没有任何耽搁,立刻开始最后准备。他换上了一套观察者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质地柔软却略显陈旧、符合“长期住院病人”身份的衣裤。对着镜子,再次确认自己的眼神、表情、肢体语言都处于“状态”。
然后,他走到客厅那个藏着麦克风的闹钟前,用极其微弱、带着哭腔和不安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地喃喃:
“要回去了……弟弟……会不会生我的气……我上次弄坏了他的东西……我不是故意的……我好怕……”
声音不大,却足够被那个高灵敏度的麦克风捕捉到。
他在给监视者传递信息,强化他“恐惧且依赖叶时南”的人设。
做完这一切,他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大约二十分钟后,窗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一辆黑色的、挂着康宁疗养院标志的豪华轿车,无声地停在了小院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的男医生和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两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们敲开门,确认了叶言兮的身份,依旧是那个“张伟”的假身份,但对方似乎完全知情,然后一左一右“搀扶”起他,实际上更像是押送,将他带离了这间旧屋,塞进了轿车的后座。
车辆平稳地驶离郊区,向着市中心叶家别墅的方向开去。
叶言兮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靠近叶家一步,他周身的血液就好像冷上一分。
医生和护士一路无话,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那栋如同灰色堡垒般的叶家别墅,再次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车辆驶入冷清的大门,碾过精心修剪的草坪,最终停在了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大门前。
叶言兮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
管家陈伯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车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恭敬却疏离的表情:“大少爷,欢迎回家。先生和夫人已经在等您了。”
他的语气平常得像只是迎接一位出门度假归来的家庭成员,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囚禁和追杀从未发生过。
叶言兮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脆弱而忐忑的表情,在护士的“搀扶”下,艰难地下了车。
他拄着棍子,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和艰难,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
走进那间宽敞、冰冷、熟悉得令人作呕的客厅。
叶华年和池静果然坐在那里。
叶华年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报纸,听到动静,只是抬起眼皮,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不耐,仿佛在看一件被送回返修的不良品。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报,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透明人。
池静倒是站起身,脸上带着那种程式化的、温婉的担忧,走上前来:“言兮,你回来了?看起来气色还是不太好……快坐下休息吧。医生说你还需要静养。”
她的关心流于表面,眼神甚至有些躲闪,似乎不敢与他长时间对视,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终于回来了,这场风波或许可以暂时平息了。
没有欢迎,没有询问,只有冰冷的忽视和虚伪的客套。
这就是他的“家”。
叶言兮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讽刺,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感激和不安交织的复杂神情,低声道:“谢谢……池阿姨……父亲……”
他的声音微弱,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回来就好,以后别再给大家添麻烦了。”叶华年终于从报纸后发出了一句冰冷的训诫,头也没抬。
叶言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是,父亲。”
就在这时——
一个带着笑意的、清朗悦耳却又让叶言兮瞬间汗毛倒竖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叶言兮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极其缓慢地、带着“恐惧”和“怯懦”,抬起头,向楼梯望去。
叶时南正缓缓从楼上走下来。
他穿着舒适的羊绒衫和长裤,脸色似乎比之前苍白一丝,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感,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里面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关切”、“愉悦”和深不见底的玩味光芒。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从上到下细细扫过叶言兮,仿佛在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藏品,确认是否有损坏。
叶言兮强迫自己迎上那双眼睛,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向后缩了一下,手指紧张地攥紧了衣角,眼神里流露出清晰的“恐惧”、“愧疚”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是真是假的、扭曲的“依赖”。
“时……时南……”他的声音干涩发颤,“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跑的……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叶时南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那股冰冷清新的红茶信息素虽然刻意收敛过,却依旧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叶言兮。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叶言兮的脸颊。
叶言兮猛地瑟缩了一下,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等待承受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没有落下。
叶时南的手停在了半空,随即轻轻落下,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夸张的“心疼”和“宽容”:
“说什么傻话呢,哥哥。回来就好。你生病了,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他的指尖在叶言兮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害怕了。”叶时南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柔低语,那气息却如同毒蛇般冰冷,“哥哥以后……会一直一直……待在我身边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叶言兮猛地睁开眼,对上叶时南近在咫尺的、那双含笑却冰冷的眸子。
四目相对。
一个扮演着脆弱依赖的猎物。
一个享受着失而复得的狩猎。
虚伪的温情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冰冷的杀机。
回归的序曲,在看似和谐的家庭画面中,悄然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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