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葳蕤(女尊)

作者:新晴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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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解人


      现成的师傅就在这里,那还等什么呢?陈语易迎着冷清泉就走了过去。两个寒暄过了,陈语易也不做什么铺垫,单刀直入,提出让冷清泉给永和做师傅,“永和就爱习武,他这阵子都没能习武,不高兴得很,淑君你教教他。”
      陈语易说的直白而简洁,他甚至没有用恳求的语气,仿佛就是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说完了,他便微笑着看着冷清泉,神态自信从容,仿佛笃定了冷清泉必定会答应。

      冷清泉听了,却是颇为踌躇。他最近单日子的白天要教奕辰练武,单日子的晚上要教向辰练武,有时候景辰也要跟着姐姐让他指点一下,双日子不用教公主练武,却要送奕辰往至善堂读书,接送奕辰的空当儿他还要去安澜殿里陪坐,帮安澜料理些琐事。虽然安澜没有特意喊他去立规矩,并且说过这阵子他要教奕辰练武太忙太累,不过去也可以的。但他知道豪门世家的正君都是用立规矩这一招来管教侧室的,几乎没有哪家的侧室不用在正君跟前立规矩的,他既然前面有错在先,以后要靠着安澜过日子,那自然不能够再向以前那样宽简懒散,因而他这些天能抽出空来,就仍旧去安澜殿里伺候,只是伺候的时间比原先短一些而已。
      算下来,他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就连他自己弹琴练剑法都是见缝插针在做。这个时候要抽出空来教永和练武,那是很难的。

      但他又不好直接拒绝,他眼下毕竟不同以往了,在宫里与人为善尚且可能日子不好过,若是与人结了怨,那可就更糟糕了。因而他思量了再三,赔着笑脸道:“我这阵子得教奕辰练武,不大得空教永和了,文卿你另外找人吧。”
      他这话说得很诚恳,但陈语易听了,却并没有就此结束。一来陈语易实在找不到人教永和,觉得冷清泉人就在宫里,是个最好不过的人选,他不想放弃这个方便的选择另外寻觅解决办法,二来他此时和冷清泉两个因为要商量这件事,离得极近,冷清泉今个儿换衣裳的时候又没有照镜子,穿的是件圆领长款宫袍,这宫袍不怎么遮挡脖颈,他一眼就瞧见冷清泉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有两个痕迹鲜明的绯红圆块。

      陈语易立马就觉得冷清泉是在拿话拒他了。他今个儿带着永和和弘文出来前,已经得到侍儿的奏报,知道明帝昨晚是在冷清泉殿里过的夜,完了还在玲珑殿睡了一上午,连带着午膳都是在玲珑殿用的,他当时心里就不痛快,后来在花海中漫步,他的心情跟着愉悦,那点子醋意就消失在花海中了。
      此刻他一见冷清泉这脖子上的痕迹,心里头的那点子不痛快就又浮上来了,他笑了一下道:“淑君也不必拿话堵我了,永和只是个皇子,淑君不想教他,也正常。”

      冷清泉听陈语易说头一句,就觉得不顺耳,及至听到什么皇子的话,越发觉得刺耳,但是他想着他现在的境况不适合与人吵架,他就勉强忍住了,回了陈语易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我最近确实忙不过来,不是拿话堵你,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皇后。”
      冷清泉的本意是想让陈语易明白他最近确实很忙,既要照顾公主们还要给安澜做事,不是故意拒他的,然而他提到安澜,让陈语易越发生气了。陈语易同安澜的关系始终都属于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状态,虽然那次弘文闹腾,陈语易把明帝从安澜殿里截出来,安澜没有说任何不满的话,让陈语易对安澜颇为感激,但毕竟安澜是皇后,陈语易只是个卿位,两者之间地位有差距,考虑问题不是那么一致,彼此的感情也就不会特别亲密。此时陈语易听冷清泉让他去找安澜印证,他想到的便是冷清泉在拿安澜堵他,在宫里头,拿皇后堵人,便有拉大旗做虎皮之嫌。

      因而陈语易敛了笑意,冷声道:“淑君不想教永和也就罢了,我也没说什么,可是淑君干嘛让我去问皇后啊?我要是问得了皇后,我就给永和另聘师傅了,还用得着麻烦淑君!”
      陈语易这话说得有点重,冷清泉有些受不了了。他知道陈语易是个牙尖嘴利的,以往跟他说话,偶尔也会这么凌厉,但那时候他的境遇跟现在迥然不同,他只是觉得对方尖刺,不会特别伤心,可是此刻却有一种自己是宫里的最底层人人都可以欺压的感觉,这感觉涌上来,他心里头堵得说不出话。
      偏偏陈语易瞧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在酝酿着怎么回击,陈语易想着要先发制人,又补了一句,“淑君有时间逛花园,有时间服侍陛下,就没功夫教永和?我也不是让你天天教他,不过是隔三差五教一回,能占你多少时间呢?”

      陈文卿以前哪里会这么得理不饶人呢?无非是瞧他现在落魄了,好欺负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冷清泉一想到这里,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此刻又是在阳光下站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眼睑处一片绯红,把那眼泪都映成了红色,这绯红色的眼泪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一颗颗地砸在两人之间的花土上。
      陈语易很吃了一惊,“你哭什么,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冷清泉摇摇头,自己拿手背擦擦眼泪,强撑着道:“我哭我的,与你无关。”可是说是这么说,那眼泪仍旧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掉得急了,擦都擦不完。

      陈语易看他这个情形,就有些慌,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人从这边过,把这情形都看了去,好在周边除了永和弘文两个在赏花扑蝶,没有别人了。
      “淑君,你快别哭了,我不过是那么一说,你要是不想教永和就不教,值得哭成这样吗?” 这要是让人瞧见了,该说他以卿位欺负冷清泉这个君位了。陈语易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自己的绢帕,给冷清泉拭泪,话比方才和软多了。

      冷清泉轻轻一闪躲开了,没有接受陈语易的歉意,自己折返了回去,走前他也没有向陈语易解释他为何来御花园。
      没必要解释,他方才没有忍住,在陈语易面前掉了眼泪,已经够跌份的了,再向陈语易解释,那就示弱示到底了。
      他虽然今不如昔,却也不想往后余生都靠着别人的怜悯过日子。
      陈语易是他进宫后,明帝纳的第一个后宫,他总有一种自己不如陈语易,才会让天子纳他还不足一年就又纳了陈语易的感觉。有了这份最初的别扭在,这么多年,他同陈语易两个虽说谈不上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却也没什么交情。两个平时很少一道玩,几乎从不单独去对方殿里,遇到彼此有大事,也互相不援手,陈语易被明帝禁足,他没有去慰问,他被明帝禁足,陈语易也不来探望。但是互相之间,也不落井下石,他协理六宫期间,自问对得起陈语易,他被明帝惩罚,也没有听说陈语易怎么说他的坏话。
      他若今日示了弱,陈语易不见得会帮衬他,他却再难维持这种彼此对等的关系了。

      陈语易眼睁睁地瞧着冷清泉施展武功飞到别处去了,就连原本被冷清泉落在后面的侍儿杜儿都急匆匆地随着冷清泉回去了,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他从没有见过冷清泉哭泣,更没有想到是他的一句话惹得冷清泉伤心不止。眼下冷清泉这么哭着回去了,他不禁有些担心,要是被人知晓了,再添油加醋地挑拨一番,可怎么好。

      冷清泉一路飞奔,杜儿在后头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他,急得大喊,“主子,主子停一停。”冷清泉听见了,怕杜儿太辛苦,放慢了速度,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向着御花园的门口奔去。
      就在这时候,原本在假山亭子上歇息的沈知柔瞧见了他们,沈知柔很是疑惑这主仆两个这般急匆匆地奔跑做什么呢?
      “你下去瞧瞧,看是怎么了?”沈知柔吩咐跟随的侍儿,自己仍旧斜靠在栏杆上静静地看远处天边的云霞。
      那侍儿领了命一路疾行,正巧冷清泉被杜儿赶上之后,想起自己还没能见到沈知柔,还没有完成圣命,不能就这么回去,他掏出帕子擦擦眼泪,带了杜儿重新折返回来,双方正好遇上。

      沈知柔眼睛很好使,往冷清泉脸上瞧了一眼,就瞧见了冷清泉脸上的泪痕,他微微叹了口气,指指对面的栏杆椅,“请坐吧,咱们说说话。”
      冷清泉蹙了蹙眉,已经是二月初十了,沈知柔还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缎加絮披风,头上也戴着狐狸毛暖帽,手上虽然没抱手炉,一双竹笋般的手却是牢牢地掩在披风里头,只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微微露出个指尖来。
      “这亭子四面透风,你身体行不行?”冷清泉开口之前,先确定沈知柔的身体状态,他眼下已经比之前审慎了许多,很怕沈知柔在这山亭上中被风吹着了,那传出去,可就是他的罪过了。
      “无妨,我穿得厚,你只要不是唠到天黑,就没问题。”沈知柔答得轻松。他方才已经从栏杆处瞧见了,陈语易带着两个皇子从假山一边绕行,往湖边的木桥上去了。他从陈语易行走的路线的猜测,方才必是陈语易同冷清泉在一起的。

      他也不同冷清泉绕弯子,直接问他,“文卿说话刺着你了?”
      冷清泉简直要惊呆了,他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问沈知柔,“你怎么知道的?”
      沈知柔冲他努努嘴,示意他看栏杆外面。冷清泉瞧了过去,见远处的湖泊上陈语易正弯下腰来同永和说着什么,他也不转身,就着远眺的动作,对沈知柔道:“他想让我教永和练武,我这阵子忙,跟他说不行,他就说我拿话堵他。”
      他说到这里,还是觉得伤心难过,声音都哽咽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泪水成串成串地落,似乎要把这阵子积攒的伤心委屈辛劳无助全都在这场哭泣中发散出来。
      沈知柔也不安慰他,只默默地瞧着他,等他自己平息。
      冷清泉哭了一阵子,自己停了下来,重新坐回到栏杆上,用帕子擦眼泪。沈知柔这才问他:“这事是文卿不对,他不该这般不体谅你,可你要怎么做呢,找皇后哥哥评理吗?你要去的话,我给你做证。”

      这是全然相信他的意思了,冷清泉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沈知柔不会管这件闲事。毕竟他听侍儿们说起,沈知柔和陈语易两个是有一起开办书画铺子的打算的,就算不一起共事,沈陈两个都擅长画画,彼此之间的共同话语也更多一些,他之前又没有什么恩情落在沈知柔头上,沈知柔没有理由帮他的。
      他摇了摇头,吐字清晰,“我不去,我就是赢了理又怎么样,不过是把这不堪闹到台面上,皇后还能为了这点子事,狠狠地罚他不成?果真狠罚了他,我又结了个新仇家。”
      沈知柔点点头,声音又轻又细,可是那神态却是很有些感叹的样子,“淑君你能这么说,当真是进益了。”
      冷清泉并不觉得这话是夸奖,他进益了又如何,方才的事再一次告诉他,他以后的日子有的难呢。

      沈知柔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登高则跌重,你我以前过得风光,眼下遇到委屈,难以忍受,这也是人情之常。可是再难过,也得想法子自己开解。譬如说,你我以前从来不曾风光过,那眼下的日子是不是就不那么难受了?”
      冷清泉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他,想让他说得更透彻一些。沈知柔先讲自己,“陛下这阵子,都是一个月才来宠我一次,我一开始也难受,后来皇后哥哥教导了我,这几天我就想,我刚进宫那两年同陛下闹别扭,设若陛下是个记仇的,不肯原谅我,那我眼下又怎么样呢?位分顶多升成修仪,一个月能承一次恩就不错了。”
      冷清泉点了点头,沈知柔之前恋着那个轻浮才女王思柳对明帝爱理不理,这事换成别的帝王,那是绝不会容忍的,也就是明帝心胸开阔不计前嫌,沈知柔才能有前几年的那番盛宠,若是在别人宫中,恐怕到现在都还是个小才人,凄惨落寞地过日子呢。

      沈知柔见冷清泉点头,便继续劝他,隔着披风指指远方的湖,“他是有家世的,才学也好,性子更是骄傲得很,当初进宫,都是陛下求着他的。这几年他在你之下,虽说你生了公主晋位是理所应当的,你也没有故意欺负他,可他心气难免不顺,你看他不肯把坐椅给你,你便知道了。眼下你落魄了,他说了几句尖刺的话,也不过是抒发前面的郁气。可他心眼不坏,他若真是个心眼坏的,去岁你离宫出走,他让他妹妹在外面纠合官员弹劾你,你还能保得住这个君位吗?”
      “你说得对。”冷清泉默默地思量了一番,认可了沈知柔这个说法。

      沈知柔见冷清泉听劝,便轻柔一笑,“我猜着他也不能总这么尖刺你。这次是他爱子心切,说话欠考量了,估计他自己也明白的,下次见了你,多半不这么着了。”
      冷清泉点点头,半是给自己信心,半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再这么着,陛下就该知道了,他总要在意他在陛下心中的样子。”
      他说到这里,想起明帝的叮嘱,“我今个儿来,是陛下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我去了暖阁,你没在里头,我才来这边寻你的。”
      沈知柔笑出了声,“我说今个儿这么巧,三个人都想着逛园子呢,原来是陛下让你来的。”
      提到明帝,两个人心里头都是暖暖的,又闲聊了好一会儿,冷清泉才陪着沈知柔下了假山,又亲自将沈知柔送到暖阁中。沈知柔看天色还早,留冷清泉在暖阁中品茶用点心,还把自己最新的画作拿给他看,直到晚膳时分,冷清泉方才回到玲珑殿里。这一日虽说中间小有不快,但经过沈知柔的开导劝慰,他也没觉得特别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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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9章 善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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