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海

　　慕景行在客厅里上蹿下跳，对着爷爷奶奶大献殷勤，嘴里跑着火车，心思却全系在卧室里那部安静的手机上。他给奶奶捶背的力道时轻时重，眼神总不由自主地往房门瞟，耳朵也竖着，生怕错过任何一点消息提示音。

　　奶奶被他这心不在焉的“孝顺”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终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捣乱了，赶紧回屋睡觉去！看得我眼晕！”

　　爷爷也下了最后通牒：“赶紧去睡！我和你奶都困得不行了，折腾人。”

　　慕景行如蒙大赦，嘴上说着“这就去这就去，爷爷奶奶最好啦”，脚下生风，几乎是蹿回了房间。房门一关，他立刻扑到床边，一把抓起手机——

　　屏幕是暗的。

　　没有新消息。

　　那股刚刚被强行压下的焦躁和失落瞬间卷土重来，比之前更甚。他瘫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是不是觉得我太唐突了？他是生气了吗？也是，正常男人被问这个问题，大概都会生气吧？怎么办？他会不会不理我，然后拉黑我？

　　各种悲观猜测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郁闷的哀嚎。

　　与此同时，酒店房间里，宋青柠并非故意不回复。他刚看完慕景行那条石破天惊的「那……你能接受和同性谈恋爱吗？」，心脏正以一种不寻常的节奏怦怦直跳，浅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某种尘埃落定的了然和隐秘的欢喜。他想：能问出这个问题，看来他并不反感同性恋，有机会。指尖微动，正准备斟酌词句回复，旁边就凑过来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哥！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宋安康抱着新得的丑萌蓝鱼玩偶，眼巴巴地看着他。
　　毕任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星星抱枕顶在头上，凑近宋青柠的手机屏幕，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就是就是~柠子，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唔，表情这么严肃又荡漾？”

　　宋青柠下意识把手机屏幕往怀里扣了扣，无奈地看向这一左一右两个“门神”：“没谁，聊正事呢。”

　　“我不信！”宋安康立刻抱住他的胳膊开始摇晃，“哥~你肯定有事！快说嘛！”
　　毕任有样学样，也抱住他另一只胳膊，夹着声音：“妖怪，还不快快现形！”
　　宋安康默契接上：“就是，老实交代，就是放你一马！”

　　宋青柠看着这两张故意摆出审讯表情的脸，尤其是毕任那夸张的挤眉弄眼，想发火又忍不住想笑，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搁这演什么西游记呢！” 他试图抽回手，“快松开，我真有事。”

　　“什么事比陪你可爱的弟弟和有趣的兄弟还重要？”宋安康不依不饶，开始发动撒娇攻势，“哥~你看，很国庆假！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去天安门看国旗吧！好不好嘛？我还没现场看过呢！听说特别震撼！虽然国旗已经升完了，但我还是想看！去嘛去嘛~”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摇晃宋青柠的胳膊，肉嘟嘟的脸颊写满了期待。

　　毕任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就是啊柠子！祖国母亲的生日诶！多么有意义的活动！带上我带上我！我也要去接受爱国主义教育的洗礼！” 他说着，也学着宋安康的样子晃起宋青柠的胳膊。

　　宋青柠坐在床上，两只手一左一右被这两人缠得没办法，耳边是双重魔音贯耳，胳膊被晃得发晕。他看着弟弟刻意瞪大亮晶晶的，充满渴望的眼睛，又瞥了一眼被自己扣在腿上的手机，心里那点因被打断而升起的小小烦躁，终究被对弟弟的纵容和眼前这活宝二人组制造的滑稽感给冲散了。

　　正和自己心上人聊到关键处呢！唉…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行了行了，别晃了，再晃我胳膊要掉了。又没说不去，去，明天去，快松手吧，两活爹。”

　　“耶！哥你最好了！”宋安康立刻欢呼起来，放开了他。
　　“柠哥万岁！”毕任也眉开眼笑，终于恢复了正常。

　　两人心满意足，又凑到一边开始嘀嘀咕咕地规划明天要几点起床，穿什么衣服，带什么东西，兴奋的交谈声像背景音一样在房间里滴滴答答地响着。

　　宋青柠这才重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慕景行那条直击核心的问题依旧停留在对话框里。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击，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

　　「如果我爱对方的话，我想我会跟他谈恋爱。」
　　「如果我爱他，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还是那句，我认为爱就是爱，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同。性别不应该是阻碍。」

　　他发出这段话，心里默默地想：我喜欢你呀，不敢说呀…

　　慕景行正对着天花板进行第N次悲观臆想，手机突然在手心震动了一下，屏幕也随之亮起。
　　是Crush的消息！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甚至因为紧张。手心渗出冷汗，微微发抖，差点没有解开锁屏屏幕。

　　当看清那两行字时，喜悦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向后倒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在里面无声地尖叫、打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激动。

　　他喜欢的人，不排斥同性恋！他甚至说，如果爱，就会在一起！
　　这几乎……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他是有机会的！不是死路一条，前方有光！那是什么？那是希望！

　　慕景行从被子里钻出来，头发凌乱，脸颊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他颤抖着手指回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平静自然，尽管他的心已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景：嗯！你说得对！
　　景：爱确实不应该被定义。
　　景：那个……你们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Crush：明天要早起，带安康和毕任那两个活宝去天安门看国旗。
　　景：看旗啊……真好，挺有意义的。（我也去！嘻嘻！）
　　景：那……看完旗呢？还去哪儿？

　　宋青柠看着慕景行这明显带着打探意味的追问，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回复“还没定，可能就在附近逛逛”。慕景行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乖孙」。

　　慕景行看着于舟的来电，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这臭小子！专挑这种关键时刻！

　　他赶紧先给宋青柠发了一条：青柠，我接个电话，于舟那家伙打来的。
　　然后才没好气地划开接听键，语气冲得像点了火的炮仗：“于舟！你是不是有病！我们俩不是才分开吗？又打什么电话！你拉着我讲了两个小时还不够啊！耳朵都快起茧了！”

　　电话那头于舟的声音带着急切，试图解释：“不是，老慕，你听我说，那个……”
　　“我不听！炫耀找别人去！”慕景行打断他，心思全在还没聊完的宋青柠那边。
　　“不是，你听我说完嘛，我就是……”
　　“就是什么？炫耀你有对象我没对象是吧？”慕景行继续呛他，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
　　“哎不是！景行！你听我说！”于舟终于找到机会提高了音量，“今晚我不是太高兴了嘛，就光跟你一个人说了，梁柱，黄莲他们我都还没通知呢！我想着明天，正式一点，组个局，大家一起庆祝一下！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必须得来啊！还有那个什么小柠檬，和逼人都带上了。”

　　慕景行听到这话，脚步顿住了。好久没有跟梁柱他们在一块玩儿了，确实该见见了。

　　“知道了，青柠他们来不了，要陪他弟呢。”慕景行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时间地点发我。”
　　“行吧，那你回头跟他们说一下，明天见！”于舟准备挂断电话。
　　但慕景行的声音又突兀的响起来“哎！等一下！”
　　“还有啥事啊？”于舟有些疑惑。
　　“以后别叫青柠，小柠檬。”慕景行通知了声。
　　“啊？为啥？之前叫都没啥事儿啊？”本就疑惑的他更疑惑了……
　　“叫你别叫就别叫。”说完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慕景行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重新点开和宋青柠的对话框。

　　景：于舟那小子，明天组局庆祝他脱单，叫了我，也叫了你和毕任。
　　景：不过我跟他说了你们的情况，所以你们明天不用去。
　　景：原来想明天找你们玩的……

　　Crush：没事，庆祝要紧。玩得开心。
　　景：嗯，你们也是，注意安全，多穿点，早上冷。
　　Crush：知道啦。
　　Crush：不早了，睡吧，晚安。
　　景：晚安。

　　互道晚安后，慕景行关掉灯，房间陷入黑暗。他躺在床上，心里一直想着那句“如果我爱对方的话，我想我会跟他谈恋爱”，“如果我爱他，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喜悦是真实的，因为那个人的回答给了他无限的希望和勇气。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小声地带着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可惜了……明天不能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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