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与晚风[救赎]

　　云舒打车来到明序告诉她的地址——一个位于城郊的公园，却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正准备打电话跟他确认时，突然听见了一阵模糊的交谈声。

　　她循声望去，发现不远处的草丛动了一下，紧接着有个小孩子从后面探出头来。

　　果然是橙橙……她眼前一亮，顿时松了口气，犹豫了几秒，大步走上前。

　　橙橙见到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迈着小小的步子朝她走过来。

　　小家伙看上去安然无恙，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脏污或者血迹。

　　云舒的眼眶开始湿润，试着叫了一声“明序”。

　　无人应答。

　　她奇怪地看向橙橙，询问明序的位置。

　　不等橙橙回答，一道令她无比思念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他身穿一件黑色圆领短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叫人完全看不清面容。

　　云舒瞬间激动起来，抬手擦了擦眼泪，猛地冲上去，紧紧抱住他。

　　明序愣在了原地，任由她抱着。

　　她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听着他的心跳声，泪水肆意流淌。

　　“明序，我很生气，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吓成什么样了……”

　　明序闻言，刚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而后无力地掉了下去。

　　他苦笑着对她说了句“对不起”，声音有些沙哑。

　　她泣不成声，慢慢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你今天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没打算……”

　　云舒话音未落，他忽然警惕了起来，一把将旁边的橙橙拉了过来，单手将她抱起，另一只手则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把刀。

　　看见刀锋露出来的一刹那，云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许多。

　　难怪明序没有回抱她，原来是因为他的手里藏了刀。

　　她下意识地偏头往远处望去，恰好看见几个人下了车，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来。

　　橙橙妈妈竟然跟踪她……

　　不仅如此，她还带来了明父，好在他们并没有报案，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云舒不由得火冒三丈，若不是他们贸然行事，她有十成把握能安全地将橙橙带回去。

　　可这样一来，不仅刺激到了明序，还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了起来。

　　她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明序真的准备了刀子。

　　在几人赶过来之前，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明序身后，温声乞求他别冲动。

　　“你快把刀藏起来，万一真的伤到橙橙就不好了，而且你这是在以身涉险，他们可以报案抓你的……”

　　眼见几人急得越来越近，而明序却依然无动于衷，她急得团团转，无奈之下，只能狠下心威胁他：“明序，你要是今天不听我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后者终于有了反应，却没有要妥协的迹象。

　　他轻轻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那你恨我吧。”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想再说点什么，不远处传来橙橙妈妈尖锐的声音。

　　“橙橙！你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们来啊！”

　　橙橙妈妈声嘶力竭地喊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摆出一副要上前把橙橙抢回去的架势。

　　明父气喘吁吁地接着叫喊：“儿子，你别冲动啊，橙橙她是无辜的，再说了，她也是你妹妹……”

　　这个称呼再加上这段侮辱性极强的话，成功激起了明序的怒火。

　　他冷笑一声，手离橙橙的脖子更近了一些，吓得后者哇哇大哭。

　　“我妹妹？我都不认你这个父亲了，她算哪门子妹妹？”

　　明父听后傻了眼，橙橙妈妈则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明序，阿姨求求你好不好？只要你答应放了橙橙，我立马跟你爸爸分开，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她的话让明父皱起了眉头，不过考虑到当下的危险形势，他到底还是没有反对。

　　不仅如此，明父还自以为是地搬出了明母，“你想一想你妈妈，他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对不对？”

　　然而正是这句话，让明序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

　　他先是大笑起来，而后恶狠狠地质问他父亲：“你还有脸提我妈？是你亲手把她送进去的，也是你毁了这个家，我妈说她恨不得你去死……”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

　　云舒正是在这时候听出来不对劲，一下子找到了关键信息。

　　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跟明母有关的事，明序半个字都没提过，现在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只有一种可能，他不久前才见过他的母亲。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他。

　　这样一来，他今日种种行为，便有迹可循了。

　　他极有可能是在他母亲那里受了刺激，才会这般莽撞，做出跟他本性丝毫不符的事情来。

　　可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去探视呢……是过于思念他的母亲吗？

　　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只能见机行事，想办法安抚他的情绪才是第一要务。

　　“明序，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忘了，我们还约定了一起上大学，以后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啊？”

　　这段发自肺腑的话，使得正被恨意掌控的明序清醒过来，手慢慢滑落，迟疑地低下头看向她。

　　他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动容之色，眼神是那样的悲凉和无助。

　　云舒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哽咽着安慰他：“只要你现在放橙橙走，这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

　　“我知道你今天就是太激动了，你没有半点要伤害橙橙的意思对不对？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绝对不会牵连无辜的……”

　　她颤抖着手去握住他那只垂下来的手，试图夺过那把刀。

　　为了不让他有应激反应，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敢有所动作。

　　暮色四合，周遭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正当她以为这次万无一失的时候，明序却痛苦地摇了摇头，带着哭腔开口：“对不起，回不去了，我也考不上很好的大学了，我们不会有未来了……”

　　她急切地否认他的话，眼里噙着泪，“不会的，你可以复读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她霎时后悔起来。

　　这算哪门子安慰……

　　明序自嘲地笑了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云舒，我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的笑容里暗藏着“解脱”的意味，等云舒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只见他弯腰轻轻把橙橙放了下来，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手里的那把刀，狠狠地捅向了自己。

　　跟他之前的伤口在同一个部位，只不过这次似乎捅得还要深一些。

　　云舒顷刻间石化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的世界，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她直直跪倒在地，刚好接住了倒下来的他。

　　不断流淌出来血液，跟他黑色的衣服融为一体，湿润润的一大片。

　　他的重量全部压在了她的手上，她却没有半点知觉。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对她笑了笑，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可她却根据他的口型猜了出来，他分明在说“我喜欢你”。

　　一句在生命垂危之际，才敢说出口的告白。

　　她的心已经痛得麻木，崩溃地俯身抱住他，在他耳边重复了好几遍“我也喜欢你”。

　　可是他好像，再也听不到了。

　　她无声地痛哭着，脸颊贴着他的脸，眼泪全部滴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围的事物都变得朦胧起来，在这一瞬间，她莫名想起刚开学那阵子，在播音的时候，她脑海中闪现的那副画面。

　　多么相似的场景，可那时候画面里的人是看不清脸的，而她现在终于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原来倒在血泊里的人，是跟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次动魄惊心的时刻的明序。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他们牵扯在一起，本就是个悲剧。

　　可她还是想不通，如果之前预见的一切都是真的，怎么会出意外呢……

　　他怎么能，毫无征兆地丢下她呢。

　　事情好像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就已经偏离了走向。

　　可不该是这样的，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苦啊……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她哭得浑身发麻，意识渐渐涣散，最后跟他倒在了一起。

　　俩人紧紧依偎着，以往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如今再不用避讳。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橙橙嚎啕大哭，还听见了明父那惊恐而绝望的呼喊。

　　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明父失去了什么呢？事情的始作俑者，却活得比谁都好。

　　他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反而让他可怜的儿子承受了这一切。

　　她没有力气再继续想下去，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睡。

　　也许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会惊觉，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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