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她搅着面前香浓的咸粥，不是还在吵架吗，这是干什么？

　　不太想吃东西，她随便喝了两口。
　　将东西推到一边，向清欢聚精会神盯着电脑。

　　一手撑着混沌的脑袋，一手操作鼠标，想努力提起效率，但能感觉到大脑过载，处理信息的速度变慢。
　　部门员工一一离开，她清清发痛的嗓子，对微信那头的客户发去几段语音。

　　发送完毕放下手机，忽地听见头顶传来滴的一声电子音。
　　她仰头，天花板上空调的扫风叶片正渐渐合上，再一扭身看去，季骁站在不远处。

　　他没说话，把遥控扔回空工位的储物篮里，缓步走到她身旁站定。
　　男人面无表情，放下一杯冒热气的冲剂，再将手里外套展开，轻搭在她肩上。

　　直到目光瞥到那份已经变凉的粥，他才皱了眉，没忍住开口。
　　“不好吃？”

　　向清欢不由自主扯了扯外套的衣襟，上面携着熟悉的气息。
　　她摇头：“不想吃。”

　　男人想到什么，掌心往她额头探去。
　　她睫毛颤抖，本能往后一躲，幅度不大。
　　男人的动作迟滞了一瞬，继而向前，将宽大的手掌紧贴在她额头上。

　　平日温度似乎总高于她的手此刻在她额上却有种凉意。
　　她一动不动。

　　“别加班了。”刹那后，他眉心一拧，收回手，合起桌面的资料，“要不要命了？”
　　向清欢咬咬唇：“我没事。”

　　“不信。”男人重新端起桌上的冲剂，塞进她手里，“喝完这个回家。”
　　她思忖片刻，一看旁边的电脑，眼花得厉害。
　　将冲剂喝下，保存好电脑资料和纸质材料，起身。

　　季骁拎起她的包，表情仍旧淡淡的。
　　率先往前迈出两步，他回身，牵住她发烫的手。
　　向清欢一愣，侧目注视他板着的半张冷脸，眉眼提起了些许弧度。

　　上了车，季骁不再开口说话。

　　向清欢晕乎乎地靠进车座里：“阿骁，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她知道季骁会明白她在说什么。
　　身侧的人没吭声。

　　“你舅妈来找我的时候，特意交代我别告诉你，她说你和他们关系好，怕你知道他们离婚难过。”
　　“所以我不告诉你只是因为我的职业素养，不是不在乎你的感受。我是想等结案再跟你道歉的，没想到让你以那样的方式发现了。”

　　她说完，车里陷入沉默，向清欢以为季骁还在为此生气，不会说话了，便闭上眼睛休息。

　　“我知道。”
　　终于，男人的声音传来，他轻叹了一口气。

　　向清欢睁开眼，脑袋枕着头枕，偏过去：“那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男人轻哼一声。

　　她笑笑，将头转回来，重新闭上眼睛。

　　“骗人。”

　　她说完，车内又歇了声息。
　　不过能明显感觉到，气氛没有那么紧张了。

　　“纠结了很久吗？”季骁开口，“接这个案子。”
　　向清欢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纠结了……一会儿，就是担心你知道了会不高兴，更怕你认为他们离婚是我的推波助澜。”

　　“我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季骁插空瞥她，有些不服气。
　　“当然不是，所以我接了嘛。”她堆起一个故作讨好的笑容。

　　季骁低低一笑，过了会儿他腾出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那天是我情绪不好，不是想针对你。我只是感觉自己被隐瞒，还要通过冰冷的系统知道这件事才会生气，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那，下不为例。”向清欢反握住他的手，浅浅笑了笑。
　　“好。”

　　夜色渐浓，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向清欢却说；“开进去吧，送我上去。”
　　“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季骁转头望着她眼睛，心疼地在她脑袋揉了揉，做好登记将车开进去。

　　打开家门，他们对上沙发上林惠茹诧异的目光。
　　“阿骁来了啊？”她连忙起身，“快来坐。”
　　在看到一旁向清欢时，她疑惑：“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向清欢浑身无力，摆摆手,径直往房间去。

　　“阿姨，她发烧了。”季骁看着她进房间，转身拐入厨房，声音留在后头，“家里的退烧药在哪儿您知道吗？”
　　林惠茹眉端蹙起，点点头，转头就找去了，嘴上时不时嘀咕一句：“这孩子，怎么突然病了。”

　　向清欢躺在床上，整个人静止下来后，只觉更热了。
　　在她睡着前，季骁敲门进来。

　　鼻尖嗅到一丝汤水香气，她撑起眼皮看去。
　　季骁手里端着一碗什么走过来。
　　“你还没走？”她问。

　　“不是你说想和我多待一会儿？”他放下东西，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也想。”

　　向清欢嘁了一声，没什么力气。
　　脸上的嫣红分不清是烧的还是别的什么。

　　“吃点东西再睡吧，你晚上没怎么吃。”男人指尖挑开她脸上的发丝。
　　她身子动了动，季骁伸手扶住她，给她调好靠枕的位置。
　　“你煮的？”
　　向清欢看向碗里的东西，是馄饨。

　　“煮是我煮的，不过馄饨是你冰箱里本来就包好的，我可不敢邀功。”季骁装模作样想了想，笑着回答。
　　说罢，他端起那碗馄饨，舀起一个，放在嘴边吹过之后抵到她嘴边。

　　“我妈呢？”她问，随即吃下那个馄饨。
　　味觉跟着罢工，尝不出什么滋味来。

　　“回房间了。”

　　林惠茹看季骁在厨房动手，打趣两句，不跟他抢，自己识趣躲进房间去了。

　　季骁喂她吃完一碗馄饨后，带着碗出去。
　　再进来时，倒好了一杯不冷不热的水，拿着药进来。
　　“退烧的，明天早上如果没烧就不吃了。”他递出药片。

　　向清欢没精力同他说笑，是以没应，乖乖接过药吞下。
　　“还是平时跟我打闹的样子顺眼。”季骁失笑，趁机捏捏她的脸，“现在不能还手了吧。”

　　向清欢软软地拍开他的手，幽怨地瞪他。
　　“但是我会报复回来的。”

　　“这样啊……”
　　季骁眉眼飞扬，嘴角浮起一个诡异的笑，紧接着迅速凑近她，在她唇瓣轻吻一下。
　　那双深邃的眼眸含笑凝望着她。

　　“那你报复回来好了。”

　　这男人……太可恶了。
　　向清欢眯着眼睛，往他身上不轻不重打了一下，尔后缩回被子里，闭上眼睛不理睬。

　　耳畔荡过男人轻笑的声音，低沉好听。
　　随即眉心处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几分他的气息盘桓在头顶。

　　本就因生病而不寻常的心率变得更快，胡乱撞击胸腔。

　　很快，眉间那两瓣柔软离开，带走气息。
　　她没有睁眼，眼睫却乱颤得明显。

　　男人温柔的声音响起：“明天请假好好休息，如果让我在公司看到你，我就算旷工也会把你扭送回来的。”
　　“我走了。晚安。”

　　……

　　发烧时人总睡得不安稳，时冷时热，半梦半醒。
　　第二天醒得也早。
　　好处是退烧也能感受出来。
　　她明显察觉到整个脑袋松快不少，没有那种重达千斤的感觉。

　　捞过体温计一测，果然退烧了。

　　想到季骁昨晚临走前说的话，她也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太适合工作，还是跟林舒报备了一声，上钉钉请假去了。

　　不过要她安分待在家里却是不可能的。

　　她多躺了一会儿便起来，林惠茹看看客厅挂钟，走过来摸她额头。
　　“烧是不烧了，你该多休息啊，起这么早干什么？”
　　她笑笑：“昨晚睡得早，又退了烧，早上哪睡得到那么迟。”

　　昨晚季骁刚走，她就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推测最多不过九点。
　　她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退烧了容易饿，我给你熬了粥，喝点吧。”
　　林惠茹把十分钟前才关火的粥端上桌，给她打好一满碗，又跑进厨房拿出一盘小笼包，说是早上现包的。

　　向清欢吃了整整一碗粥，四五个小笼包，林惠茹忙问还要不要再来点，她连连摇头。
　　这才作罢。

　　上午她还算安分在家，到下午，她又穿戴整齐，任林惠茹一看就发觉不对。
　　“你要上班啊？你这才刚好一点，还是别去了，好好休息吧。”
　　“不是去公司。我没事了，你放心吧。”向清欢认真地看着母亲。

　　林惠茹看看她面色，道：“非去不可吗……早点回来啊，才退烧呢。”
　　向清欢边应声边换鞋，身影很快被门板隔绝在外。

　　苏晓云前几天就同她说今天想约白坤谈离婚，就在某间有下午茶的餐厅，想让向清欢隔一两桌听着帮参考。
　　她到得稍晚两步，往他们那处瞄了一眼，在斜后方的位置坐下。
　　随便点了两道小食，默默关注那边的动作。

　　白坤对苏晓云提出离婚有些意外，但反应不大，他只冷静询问为什么。

　　“跟你在一起哪像两夫妻。”苏晓云淡淡道，“不就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舍友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来的舒服。本来我们就没什么感情基础，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么多年，怎么就叫没有感情基础了？”白坤忍不住辩解。
　　“有吗？反正我感受不到，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一直都是在外人面前做的好看，关起门来你哪儿像我丈夫。”

　　“你太敏感了，谁家夫妻不是这样相处的，你何必胡思乱想？”

　　向清欢眉头一锁。
　　不对，这话术很显得白坤有渣男的特质。

　　苏晓云打定主意离婚，不愿与他争这口舌，摆摆手，任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她这样，白坤也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向清欢险些偷笑出声。

　　白坤丢下一句“我考虑一下”，就起身往店外走。
　　向清欢撤回目光，筷子假勾着盘里的小酥肉，余光见他离开，立刻放下筷子。
　　她站起身，只见不远处另一张桌前背对着她的男人也正巧起身。

　　那人转过身，她的脚顿时像生根一般，扎在原地。
　　季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眼里的心虚，最终轻轻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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