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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了
纪书漾飞快地收回手,把沾了污渍的纸巾团成一团攥在手心,耳根有点热,眼神却亮亮地看着纪时泽:“脏了。”
纪时泽的目光在他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被清理过的书页上,语气没什么起伏:“没事。”
纪书漾嘿嘿笑了两声,心里那点小小的雀跃又冒了头。
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钢笔,拧开笔帽又盖上,金属部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哥,你说……”他一边玩笔,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北京……离岁城有多远啊?”
“高铁,五个小时左右。”纪时泽回答,翻过一页指南,目光扫过上面的专业课程设置。
“五个小时……”纪书漾小声重复着,笔尖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那……也不算太远,对吧?周末……周末我要是能抢到票,说不定就能回来?”他抬起眼,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看向纪时泽。
纪时泽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学业要紧。来回一趟,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他顿了顿,看着纪书漾瞬间有点垮下去的肩膀,又补充了一句,“寒暑假,时间长着呢。”
“哦……”纪书漾闷闷地应了一声,手指用力捏紧了钢笔。
五个小时,在刚才的狂喜里似乎不算什么,此刻却像一条无形的鸿沟,清晰地横亘在眼前。
他忍不住又开口,声音低了下去:“那……哥,你会不会……来看我?”
这话问出来,带着点自己都觉得矫情的黏糊劲儿,可他就是忍不住。
一想到要离开这个有哥哥在的、小小的“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即使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学,心里也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纪时泽沉默了几秒。
窗他放下指南,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椅背,目光越过纪书漾,投向窗外被烈日晒得发白的天空。
“看情况。”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医院忙起来,时间不由人。”
一个非常“纪时泽式”的回答,不带任何虚幻的承诺。
纪书漾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
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可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失落。
他低下头。
保护哥哥的路,原来第一步就是分离。
“知道了。”他闷闷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填志愿成了头等大事。
纪书漾的分数足够耀眼,老王和学校招生办的电话几乎打爆了他的手机,各种名校的橄榄枝纷至沓来。
纪书漾却异常坚决,所有志愿的第一栏,清一色地填着“中国政法大学——法学”,后面象征性地填了几个其他学校的法学专业,但后面开始就填得有些敷衍。
“不再考虑考虑人大?或者复旦交大的法学?也很厉害啊!”老王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恨不得穿过电话线来摇醒他,“政法是好,但你这分数,去清北也能挑最好的专业了!”
纪书漾握着手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厨房——纪时泽正背对着他,在流理台前切水果,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
“王老师,我就想去中国政法。”纪书漾收回目光,语气异常坚定,“我想好了。”
电话那头的老王沉默了几秒,长长叹了口气:“行吧,你小子……有主意!那就政法!好好学,给咱们一中争光!”
挂了电话,纪书漾心里松快不少。
他趿拉着拖鞋蹭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纪时泽。
锋利的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而轻快的笃笃声,青翠的瓜瓤被切成大小均匀的块。
“哥,老王刚又来电话了,”纪书漾开口,带着点告状似的语气,“又想劝我去清北。”
纪时泽没回头,手上动作不停:“你怎么说?”
“当然说不去啊!”纪书漾立刻挺直腰板,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我说我就认准政法了!”
纪时泽把切好的水果装进玻璃碗,淋上一点酸奶。他端起碗转身,递给纪书漾,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想清楚就行。自己选的路,别后悔。”
“不后悔!”纪书漾接过碗,指尖碰到纪时泽微凉的手指,心头那点小小的委屈和不安瞬间被水果的清甜和酸奶的微酸驱散。
他用叉子叉起一块最大的蜜瓜,没往自己嘴里送,反而递到纪时泽嘴边:“哥,尝尝,甜不甜?”
纪时泽看着递到唇边的水果,又看看纪书漾的眼睛。
他无法拒绝。
他微微顿了一下,还是张开了嘴。
确认志愿的那天下午,纪书漾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最终确认的按钮,手指悬在鼠标上方,迟迟没有点下去。
屏幕上,“中国政法大学”几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纪时泽。
哥哥似乎有些累,眉心微微蹙着,午后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哥……”纪书漾小声叫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我……我真点了?”
纪时泽睁开眼,目光清锐,瞬间驱散了那点疲惫感。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那眼神沉静无波,却像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纪书漾最后一丝飘摇的心绪。
纪书漾深吸一口气,转回头,盯着屏幕,食指用力按下了鼠标左键!
“咔哒。”
一声轻响。屏幕上弹出绿色的提示框:志愿提交成功。
尘埃落定。
巨大的轻松感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空茫感同时席卷了纪书漾。
他盯着那个提示框,久久没有动作。
身后传来脚步声。
纪书漾猛地回头。
纪时泽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他伸出手,不是拍肩膀,也不是揉头发,而是直接覆在了纪书漾握着鼠标、微微发颤的手上。
掌心温热,带着薄茧的微砺触感,瞬间包裹住纪书漾冰凉的手指和手背。
“点了?”纪时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平稳。
纪书漾喉结滚动了一下,感受着手背上那沉甸甸的暖意,用力点头:“嗯!点了!”
纪时泽没再说话,只是收回了手。那短暂的、带着强大安抚力量的触碰也随之离开。
纪书漾看着哥哥转身走回沙发的背影,低头又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纪时泽掌心的温度和力道。
他慢慢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心里那片巨大的空茫,似乎被什么东西悄然填上了一角。
窗外,骄阳依旧炽烈,蝉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不知疲倦地宣告着盛夏的来临。
十几天后……
院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都蔫蔫地打着卷。
纪书漾只穿了条运动短裤,汗津津地瘫在客厅唯一能沾点穿堂风的地板上,脚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旁边纪时泽垂在沙发边的裤脚。
“哥,”他声音拖得老长,带着被暑气蒸腾出的黏糊,“你说通知书到底哪天能到啊?老王班上都有人晒朋友圈了……”
他翻了个身,把汗湿的额头贴在纪时泽微凉的小腿上,立刻舒服地喟叹一声。
纪时泽正翻着一本厚重的树,腿上骤然贴上来的热度让他指尖顿了一下。
他没挪开,目光也没离开书页:“急什么,该到自然到。”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情绪。
“能不急吗?”纪书漾撑起上半身,下巴搁在纪时泽膝盖上,仰着脸看他,眼睛亮得灼人,“那可是政法大学!哥,我的通知书!”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纪时泽裤子的布料褶皱。
纪时泽终于垂眼看他。
少年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因为激动,脸颊泛着红晕,像只亟待主人夸奖的大型犬。
镜片后的眸光不易察觉地软了一瞬,他抬手,用书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纪书漾的额头。
“坐好。挡光了。”
纪书漾捂着额头,夸张地“嗷”了一声,却笑嘻嘻地顺势滚到一边,盘腿坐在地板上,眼睛依旧黏在纪时泽身上。
“哥,等通知书到了,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就……叫上飞宇哥?他上次还说等我考上了要请客呢!”他眨眨眼,带着点试探的狡黠。
纪时泽翻过一页图谱,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嗯,随你。”算是应允。
纪书漾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刚想再接再厉敲定时间地点,院门外突然传来邮递员中气十足的喊声:“纪书漾!中国政法大学!签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纪书漾“嗷”一嗓子从地板上弹射起来,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冲了出去,带起一阵风,差点把门框边的伞架撞倒。
“来了来了!是我的!谢谢叔!”
纪时泽合上书,听着院门外少年语无伦次的道谢声和邮递员爽朗的笑声,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
他起身走到门口。
纪书漾已经旋风般冲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着“中国政法大学”校徽的深红色硬质信封,胸膛剧烈起伏,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红得不像话。
他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把信封宝贝似的捧到纪时泽面前,声音都在抖:“哥!你看!到了!真到了!”
信封在阳光下,那抹深红和金色的校徽异常醒目。
纪时泽接过,入手是硬挺厚实的质感。他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他那支常用的、笔身已经有些磨损的黑色签字笔,拔开笔帽,递向纪书漾。
“新生材料,自己核对签字。”语气平静。
纪书漾没接笔,反而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纪时泽的手臂,下巴几乎搁在他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纪时泽的耳廓。
“哥,你帮我拆嘛,”他声音压低,带着点耍赖的鼻音,手指悄悄勾住纪时泽腰侧衬衫的布料“这可是咱家的大事!”
那点细微的拉扯和耳畔温热的吐息让纪时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地落在纪书漾近在咫尺的脸上。
少年眼底是全然的期待和依赖,还有一丝藏不住的狡黠笑意。
纪时泽没说话,也没推开他,只是握着信封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垂下眼,用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裁纸刀,锋利的刀刃沿着信封边缘,划开一道利落的口子。
抽出里面硬挺的录取通知书,深红色的封面,烫金的校名和校徽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他展开通知书,目光落在“纪书漾”三个字和“法学”的专业名称上,停顿了几秒。
然后,将通知书平铺在桌面上,拿起那支黑色签字笔,塞进纪书漾手里。
“签这里。”他点了点通知书下方签名栏的位置,指尖落在冰凉的纸面上。
纪书漾握着那支还带着哥哥体温的笔,看着通知书上自己的名字和梦寐以求的学校,心头滚烫。
他俯下身,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落笔的瞬间,他感到纪时泽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笔尖上,沉甸甸的。
签完最后一笔,纪书漾直起身,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
他侧过头,看着纪时泽沉静的侧脸,一种巨大的满足和说不清的冲动涌了上来。
他飞快地凑过去,嘴唇在纪时泽微凉的耳垂上轻轻蹭了一下,像片羽毛拂过。
“哥,”他声音带着点得逞的笑意,又轻又快,“我的大学,我们的。”
纪时泽的身体明显一僵,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看纪书漾,只是抬手,屈起食指,用力弹了下纪书漾汗湿的额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少贫。打电话约陈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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