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望向你

　　「让我变成行星守护你，可以躲在云层偷偷照亮你，让我变成行星守护你，揭开寂寞星河中你的谜底」
　　——《行星》

　　十月中旬的夜晚，风已经染上了秋的凉意。

　　秦嘉延眉眼阴沉，不由分说地扯着秦嘉柔一把将其甩开。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谭宁一眼，目光热烈到像要把她刻入心底。

　　谭宁一怔，秦嘉延却已别开目光，隔开她和秦嘉柔：“你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吗？”

　　“行，行，秦嘉延。”秦嘉柔目如蛇蝎，怨毒地看着他们两人，“我今天给你这个面子，不过妹妹——”

　　她嘲讽似的，看向谭宁，“姐姐劝你离这个人渣远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秦嘉延。”

　　“他可是个杀、人、犯。”

　　-

　　清和校区通往北门那段路况种着两排梧桐，只是临近秋初，叶子微微卷边，地上也落了一层。

　　踩上去咯咯吱吱一阵脆响。

　　秦嘉延帮她把共享单车推下来，看见她手中的冷面：“国庆没回家吗？”

　　“回了。”

　　谭宁原以为被撞见这种事，再单独相处起来会很别扭，结果秦嘉延神色无异，只有她不知道在尴尬什么。

　　“今天返校的。”

　　秦嘉延“嗯”了声，慢吞吞地说：“好。”

　　他把单车推到她跟前：“很晚了，回去吧。”

　　谭宁没接，她看着他凌乱遮眼的发丝，心痛难忍：“你是不是遇到什么……”

　　麻烦了。

　　“没有。”

　　语速快到将她未完的疑问生生掐断。

　　可他越是这样表现，越是让谭宁狐疑担心。

　　“那她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问完这句，秦嘉延忽然就不吭声了。

　　他垂着眼眸，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下颚绷得死紧。

　　长久死寂。

　　谭宁听见他的声音，疲惫不堪，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恳求。

　　“谭宁，离我远点吧。”

　　“你就当……”

　　“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我。”

　　这么多年了，谭宁拼了命追赶了他这么多年，难道他对自己的那些好，那些无比清晰的曾经都能一笔勾销吗？

　　谭宁目不斜视地看着他，忍不住怀疑。

　　眼前这个颓废、沉默、自卑的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秦嘉延吗？

　　她无法接受曾经那个照亮她世界的少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谭宁气得哽咽，切齿道：“秦嘉延，其他事情都好商量，但这件事。”

　　“你想都不要想。”

　　她无视对方不认可的眼神，拽过来单车推到旁边，然后扯过秦嘉延的衣服，气势汹汹：“你送我回去，否则我不走了。”

　　“……”

　　秦嘉延把手搭上她胳膊，似乎是想推开，可指尖却忍不住收紧。

　　理智在尖叫着让他远离，爱意却撕扯着不愿放手。

　　僵持良久，秦嘉延败给撕扯的后者，任由她拽住自己，“我送不了你。”

　　谭宁板着脸瞪他。

　　秦嘉延舌尖舔过嘴唇，不自在地别脸垂眸，小声解释：“我现在要去工作。”

　　大晚上去工作？

　　谭宁面色一僵，脸颊逐渐泛起红色，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不会是……”

　　“是个网管。”秦嘉延说，“今天夜班。”

　　谭宁：“……”

　　好吧，怪她思想龌龊了。

　　“我跟你一起。”谭宁还是拽着他，生怕一放手，他就又一声不吭地跑了。

　　秦嘉延刚要说话，谭宁抬起了头。

　　女生眼睛很亮，泛着粼粼波光，满眸水色。

　　拒绝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秦嘉延慌忙把视线错开，默许了。

　　秦嘉延工作的那家网吧离得不远，步行就能过去。

　　晚上十一点半到早上八点半。

　　地方挺大，灯光不太亮，薄薄一层的雾蓝色。

　　秦嘉延带谭宁轻车熟路绕到前台，给她拉了把椅子，让她坐到旁边。

　　这会儿没多少人，谭宁找了个不明显的角落，把冷面放到桌上。

　　前台也摆着一台电脑，秦嘉延开完机看见谭宁咬了口冷面，然后微微蹙起眉，放下签子不吃了。

　　他问：“怎么了？不好吃？”

　　谭宁说：“凉了。”

　　刚才在外面那么久，天又不热，袋子还敞那么开肯定不保温。

　　秦嘉延顿了下，跟她说，“等我一会儿。”

　　谭宁被他整怕了，下意识想叫住他，秦嘉延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轻柔地笑了下，“两分钟。”

　　“……”谭宁说，“哦。”

　　她把冷面放到旁边，微信里杨子晴应该是到学校了，没看见她人，问她在哪儿。

　　谭宁简单跟她报备了声自己今晚不回去了，刚发送过去，旁边传来一点动静。

　　她扭头看了眼，愣了。

　　秦嘉延把泡面放到她手边，手机屏幕还亮着。

　　“先吃着，冷面在路上。”

　　谭宁“啊”了下：“什么冷面？”

　　“刚点的外卖。”秦嘉延说着，又在她手边放了袋热牛奶。

　　网吧几乎都会提供泡面服务，谭宁饿了但是不冷，她只是单纯的习惯，不爱吃凉的食物，此时秦嘉延都给她泡上了，她也不扭捏。

　　泡面是滚水，手搭在周围都感觉暖和。

　　秦嘉延敲着键盘，余光瞥见她动作：“小心点小鬼，别被烫到了。”

　　熟悉的称呼语调，恍然间，竟是让谭宁有股他们从未分开过的错觉。

　　谭宁心头颤动，沉默地看向秦嘉延。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小鬼了。

　　感受到她的视线，秦嘉延侧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

　　如此近距离，他才慢半拍地发现，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印象中还是什么都写脸上的稚嫩小女孩，现在五官都已舒展开来，肤白鼻挺，杏眸樱唇。

　　很吸睛的精致长相。

　　秦嘉延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欲盖弥彰似地，“面应该泡好了。”

　　谭宁感受到了他的回避，知道不能逼他太紧，就没问别的，只乖巧地“嗯”了声，挑起面条趴在他旁边吃。

　　桶面才吃不到一半，秦嘉延手机响了。

　　谭宁瞥到上面显示的是外卖来电，果不其然，秦嘉延接通电话出去没多久就折返了回来，手里提了三份袋子。

　　冷面、蛋糕、奶茶。

　　还都是她爱吃的口味。

　　然后全都拆好，放到了她跟前。

　　谭宁一阵目瞪口呆，咬断面条：“你别说这都是给我的。”

　　“怎么了？”秦嘉延没意识到有何不妥，“不喜欢？”

　　“……”

　　谭宁真心实意发问：“你当我是猪吗。”

　　“没让你一下吃完啊。”秦嘉延弯眸，“都是些小零食，不占胃口。”

　　他顿了下，“今晚留下来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谭宁面色一阵古怪，干巴巴道：“干什么，你讨厌我要赶我走？”

　　秦嘉延一直不太敢看她，落眸，气音清浅。

　　“哪儿敢。”

　　谭宁轻哼了声，外卖点都点了，她推开吃掉一半的泡面，拆开筷子夹了口冷面。

　　嗯，热的。

　　食物香味蔓延在逼仄空间，谭宁把冷面推向秦嘉延：“哥，你尝尝。”

　　小姑娘无意识地靠近，身体触碰到秦嘉延，哪怕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女孩子肌肤的柔软，秦嘉延偏头干咳两声，距离重新拉开。

　　他说：“不用。”

　　嗓音带着一点微妙的沙哑。

　　看他拒绝，谭宁也不过多强求，慢吞吞咬了口冷面，边嚼，边看秦嘉延指尖翻飞。

　　随着他的动作，电脑屏幕内，代码快速向上增长翻滚，谭宁看了会儿，实在看不懂。

　　只觉得好多好多。

　　她都看腻了，见秦嘉延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忍不住问：“你们作业这么多吗？”

　　她知道一些专业需要学习代码，但还没见过这么多的。

　　闻言，秦嘉延动作顿了顿，终于停了下来，“这是别人的。”

　　在谭宁问出“为什么要帮别人做”的前一秒，秦嘉延主动解释：“能赚钱。”

　　谭宁喉咙哽住，半晌，她叫他：“哥。”

　　“嗯？”

　　她调整了下动作，凑他更近些，嗅到他身上经年未变的，淡淡的，青柠香味。

　　“你……很缺钱吗？”

　　“……”

　　“对不起。”谭宁很快意识到此话不妥，磕磕绊绊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怕你，太辛苦……”

　　“没事的。”

　　谭宁一愣。

　　秦嘉延以手支颐，歪头。

　　目光像水一样笼罩过来，温和宁静，带着不设防备的柔软，“不用跟我解释，在我这里，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番话让谭宁猝不及防感到一阵鼻酸，难受得低下头去。

　　秦嘉延眸光敛起，“宁宁？”

　　谭宁哽咽着应了声，小姑娘身体都在颤抖，秦嘉延在旁边看着，心揪成一团，可伸出去的手却又在触及到她的前一刻缄默着收回。

　　他不敢碰她。

　　哪怕她就在他眼前，他仍不敢相信，仍害怕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

　　可她的哭声又这么清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浑身仅存的一点干净——

　　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没事。”

　　谭宁摇着头，拼命把那些泣了血的苦楚咽下。

　　“有点呛到了。”

　　这句话给双方都递了一个台阶，让她的反常、哽咽有了借口，也让秦嘉延能够名正言顺地伸手——

　　轻轻拍起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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