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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终途
李长凌俯身贴到他耳边,只听到含糊的两个字:京城。
曲真揪着凌且亭的袖子,探出个脑袋,“怎还没死透啊……”
王琰与沈明淮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眼,那位宫中之人。可益王就算杀了她,又能改变什么?就这般想置她于死地,她实在想不明白。
叶粲诧异道:“京城的人?怎么看都是来杀他的比较合理罢?”
曲真小声与叶粲猜测道:“说不准是仇家,毕竟京城那样的地方,明争暗斗可不少。”
凭着沈明淮这几日跟白虎帮学来的勘察技巧,他们找到长平郡主墓十里外的一个村子,向村民询问半日无果,已决计离开。李长凌却信誓旦旦道,这个地方肯定有线索。
一连两个时辰不曾歇息,正气盟内已怨声载道。对侧湖边贸然立着一个青色土坡,沈明淮虽疑是墓,但由于前两回误判,众人已不大相信他拙劣的探墓能力。一行人不情不愿地随李长凌绕过农田,竟真发现了一座神道碑,此地墓主正是莲花智。
沈明淮上坡探了探,果真有一个大洞,洞口及四周已长满杂草。他又往下扔了一粒石子,对洞深大致有了了解,李长凌率先进洞,其余人紧随其后。
曲真坚持留在原地,“静心肯定不在里面,为何要下去?”
“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若有其他办法找到他,你大师兄又为何非要与我们合作?”王琰正要下去,却被凌且亭一把扼住手腕。
“下面情况未知,你既受了伤,就与师妹留在此处,我们去。”
王琰甩开凌且亭的手,被沈明淮稳稳接住。一句话的功夫,正气盟的人接二连三地落地。地宫不小,未设机关,他们很快找到了停放棺椁的地方,不见任何金玉器皿,棺椁完好,但一旁的楠木箱全被挪动过,里面只有一些散落的书册。
沈明淮将火折子凑近,相较于靠近墓门那一侧,这边书册上的灰并不多,显然是近来有人来过。被翻动过的书册有三箱,梵文与越文皆有,书名处皆被拂去重尘,而其中一本有明显翻动过书页的痕迹。
王琰见沈明淮拿出一册又一册的旧书,举着火折子凑到叶粲身后,前边那人正巧转身。
“啊!”
“那几箱书都被静心翻动过,带一些回去,说不定可以琢磨出什么。”王琰盯着沈明淮那摞书瞧了好一会儿,随意挑了两本,刚拿到手就被曲真抢了去。
“我研究研究。”
王琰正欲出手夺回,李长凌旋往她手中塞了两册除过尘的书籍,又丢了俩别的给曲真。
“那就多研究研究。”
驾马回到栴云茶坊,已经入夜。华信与应冥早将五磊寺精通梵语的经师请了过来,只待他们将典籍带回,即可着手转译为越文。王琰正准备去唤小二添茶,便见如厕回来的李长凌站在栏边出神。
“瞧什么呢?”
李长凌这才将视线收回,“没什么。译得如何了?”
“快一半了——我正想叫人添茶呢。”王琰本要从徐掌柜手中接过茶壶,却落了空。
“我能瞧瞧么?”
王琰往四周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徐掌柜忙道:“我只是好奇诗集之类的东西,绝不过问旁的!”
王琰转身领她到门前,提醒道:“好奇心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祖母当年若非好奇,亦不会有这个话本。如今传说变成了故事,我怎能不好奇?”
徐掌柜进屋后,确实一眼也没往经师那边瞧,拿起沈明淮手边的集子翻了翻放下,又去拿另一册,忽地指着句中的“栴檀”二字,十分兴奋。
“没错!没错!”
在另一边盯着转译的李长凌也被吸引过来,“发现什么了?”
“栴檀是郡主的闺名!当年这个茶坊是郡主赍助开的,云是我曾祖母的名,故而取名‘栴云’。莲花智十首诗词,有一半都写了‘栴檀’,他并非无意!”
“禅诗中‘栴檀’并不少见罢?”王琰已从话本的余音中脱离出来,觉着这个说法很是勉强。
“不错。”沈明淮亦赞同她所说,但又话锋一转,“只这一首——《别越诗》,可见端倪。”
随后,沈明淮修长的手指点到诗中一句:栴檀香自留,折断门前柳。
“此句无格律可言。好似不经推敲,骤然提笔写就。”
王琰思忖道:“既是天竺人,又何必苛求格律。不拘于此,反显洒脱。”
阅遍带回的三册诗集的沈明淮,不负责任地推测道:“他可能算不得一个洒脱之人。不拘格律的诗虽非这一句,但情感迥然不同。”
徐掌柜急问:“何处不同?”
“身份。”沈明淮找出另一首离别诗,摆到徐掌柜面前,“这首诗的撰者显然是一位僧人,而这首,却是一位凡俗男子。”
王琰这才凑近细细读完这两首诗,正如沈明淮所说,撰者作诗时的心态明显不同。莲花智自第一次作为来使抵越之后,便开始创作诗文,“栴檀”二字亦是那时出现的。沈明淮选的三册诗集,恰是他三次来越期间所书。可是三册诗集中,“栴檀”出现的次数并没有显著的变化。
“我能将这首诗抄一份带走吗?”
王琰看徐掌柜对每一笔、每一画都极其认真,已不清楚执着的是当年抱憾而终的长平,还是守着这个话本说下去的徐家人。
徐掌柜走后,经师的转译亦进入尾声。已经写好的译文,是对嘎巴拉碗的详细介绍,即世人所说的托巴。作为一种佛教法器,嘎巴拉碗可开悟、净身、降魔,亦可助人入圣成佛。此法器常以得道高僧头骨制成,须依其生前遗愿,不可强取。
王琰突然记起普远的话,“看来静心应是去寻逝世高僧的头骨了。可是莲花智的棺椁并未被动过,难道里边存放的是他的舍利?”
最后一页经文转译完成,笔墨尚未干透,沈明淮拿的时候格外小心。看见内容的三人接连露出惊愕的神情,不由再次向经师求证。
“阿弥陀佛。贫僧只负责转译,并不断定原书内容的真假。告辞。”
李长凌见经师抬脚要走,忙道:“师父且慢。”
“贫僧权当今日未来过此地,未见过各位,亦不曾译过此书。”
经师转过身来,似是叮嘱道:“凡事皆有其因果,万不可过分强求。”
待人走后,王琰才显露些许不满,“都寻到这里了,怎能不继续查?更何况,或许你我早已扯入这因果之中。”
沈明淮放下译文,安抚道:“他们毕竟是出于好心。只是兜兜转转,不知我们要寻的人竟就在上京。”
李长凌觉着无趣极了,“是啊,绕了一大圈,结果这静心又回去了。他若真入了宫,怎会没有一点风声?当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行的起点,亦是终点……王琰越想越不安,总感觉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一切,正如临行前他们推测的那样,李长凌入京的那一刻,他们已身在局中。
外边的乌云将月光遮得一点不剩。
“那《止水心经》炼的可是长生之术?”
王琰见沈明淮忽地沉下脸来,有些不知所措,只缓缓点了点头。
“静心若去寻他,他又怎会不知父亲无罪?原是沈家本就有罪。”
越帝生性多疑,若真相如此,倒也是意料之中。但令李长凌的狐疑的是,此事与王家何干,与他何干?
沈明淮旋即沉默了。他亦不知,这盘棋为何会牵扯这么多无辜之人。
“对不——”
王琰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待反应过来才发现他们竟离得这样近。沈明淮顷刻愣住的神情映在她的眸中,好似方才还在低吼的狼,转瞬收起利爪,变成了懵然的绒犬。
王琰不自然地收回手,正了正身,“答案就在上京,我们回去一探便知。”
李长凌长叹一口气,甩着高束的马尾走到门口,“什么时辰了,也该回去了罢!”
王琰将马牵出茅棚,抬头望去,乌云不知何时散了,月如玉盘。
“已过子半,今日是中秋了呢。”
是啊,这么快又中秋了。眼前的笑令他不得不对新的一天抱有期待。沈明淮跟着抬头,大片乌云乍拢,遂又回首。原是他的月亮早已落下,没那么远,就在身后。
沈明淮起了个大早,直到听见李长凌从房内出来,他才匆匆敲下王琰的房门。敲了两下,无人应。又敲了一下,依旧不应。
李长凌伸直胳膊走过来,“今日回京,定是要耍耍性子。我来,王娘子——王文璇——王琰——阿潆——”
依旧毫无动静。换作平日,她定是要气冲冲打开房门指责一番。李长凌顿觉不对,又敲了两下,“我可进来了?”
沈明淮急将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且房内并无打斗痕迹。李长凌忙抓来一店小二,小二道昨晚这房的娘子还来借庖厨,说是今早要做一碗面,他还奇怪怎的不见人。
随后,沈明淮在王琰的衣物中发现了散落的香灰,旋即找到屋内香炉,将香灰尽数倒在桌上,一张卷起的纸条藏匿其中。
「阿潆她刚刚跳河了。」
李长凌一把抢过,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咬牙道:“这是姜绾的字。”
沈明淮耳边回响起那晚姜绾的话,瞳孔骤然紧缩,“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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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结束!准备回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