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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坐在车上,他跟曲泽竟无话可说。车上只有他们三个,司机沉默着开车,曲泽竟也不玩手机,就双手搭在小腹上闭目养神。
只有他闲不住,心里烦躁看不下去手机,路边的东西看一会又犯困,想事情也没办法专注。
这时候他想念许庭臻了。
哪怕这时候让他坐在教室里听让人犯困的知识也好,写作业也好,而不是在这受精神折磨。
去墓园取完姥姥的骨灰,曲泽竟肉眼可见的消沉不少,手都已经伸过来了,到最后又收了回去。
手里的盒子并不沉,却让他觉得自己正在抱着姥姥的手臂,像小时候的夏天一样,摸着她凉丝丝的胳膊消暑。
不管一个人生前多高多矮多胖多瘦,死了以后都要变成一捧灰。住进这个小盒子里,躺在地下。
人的寿命短暂,及时行乐当然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他现在就不胡思乱想了。
手抓紧了盒子,闭上眼睛睡一觉,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不能解决就多睡两次。
这一觉睡醒,车已经开进别墅区。
他只在电视上见过,从没来过,也不羡慕,别人的生活终究不是自己的,羡慕也没用。
曲泽竟下车来给他开门,他作为小辈理应说一声谢谢,他眼神流露出的意外很快被笑意取代,“进去吧,这是你第一次来这,别那么拘谨。”
这次曲泽竟终于碰上盒子,他文雅的不是个地方,现在的表情看上去既悲伤又想装作若无其事,难看极了。
他走进这座别墅,迎在门口的不是曲泽兰,而是保姆。
她抬起手想要接娄叙言背上的包,“少爷回来了,快把给我吧。”
他陌生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发愣的时候包已经被保姆拿走,曲泽竟没有和他一起进来,而是坐上车离开了。
他跟在保姆身后,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缓慢。
保姆又说:“少爷,叫我陈姐就行,这次回来就住在玫州了吧,夫人早就嘱咐我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就等你来了。”
她自顾自说着,娄叙言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谁要一直待在这,我和你们又不熟。
“我不会一直住在这,两天就回去。”
陈姐噎了一下,又笑起来:“只要肯回来就好,夫人肯定高兴坏了。”
他不回应,看起周围的布置,装潢淡雅又不失奢华,中式西式相结合,既有堆了满满一柜子的名贵瓷器,墙上又挂着西方油画,他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柜子前仔细看起来。
陈姐见他想看,也跟着停下来,说:”这些是你姥爷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娄叙言问。
”我刚来的时候21岁,从来没见过你姥爷发脾气。”
“不都说当兵的脾气都不太好吗,他就跟别人都不一样,说话特别和气也会和人开玩笑,没事的时候还会练毛笔字。”
“当时夫人嫁给……嫁人的时候他表面上说嫁人了好,嫁了人就长大了。”
“实际上会偷偷哭,你姥姥就哄他,”她回忆起那个片段,脸上的怀念都要溢出来。
“你姥爷走的时候你妈妈刚怀着你,他说不许让夫人知道,他怕知道以后会动胎气,后来你姥姥去看了你们一次,直到夫人生下你她才知道……”
娄叙言听着,脑子里不断发散,凭借这些回忆拼出姥爷的样子,姥姥真的被他耽误了太久。
“……夫人离婚的时候,你姥姥说去看看你们的情况,最后再也没回到这个家。”她说着,又低下头,鼻子忍不住发酸。
很快她又抬起头,“少爷,我们进去吧。”
娄叙言:“别叫我少爷了,听着别扭。”
陈姐整理好情绪,低着头没再喊他少爷,带着他继续往里走。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小孩,左边的看上去跟他差不多,右边的看着很小,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陈姐介绍道:“那是你亲弟弟昭远,小远,快和哥哥打个招呼。”
“哥哥……”他蹭地站起来,拘谨地握着拳,只是看了一眼娄叙言的脸,又低下头。
她紧接着介绍另一个,“这是你宁叔叔的儿子,宁让,也是你弟弟。”
叫宁让的少年始终没抬头,置身事外一样玩着手机,只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娄叙言不在意他什么态度,反正又不跟他长时间相处。
陈姐看上去有些尴尬,赶紧说:“好了,上去看看夫人吧,她等好久了。”
他站在第一层台阶上,望向最后一层台阶,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阶,他为自己造下的轻松被沉甸甸的心情取代,他的脚步还没抬起,就感觉尽头在他视线里变得扭曲旋转。
他扶住冰凉的扶手,终于走上去。
他能听见客厅里的两个人在说话。
宁让冷淡的声音说:“你刚才那么怕他干什么?”
“我没有怕啊,他是我亲哥哥,我一直没见过他,想给他留个好印象。”于昭远为自己辩解。
“未必就把你当亲弟弟,少自我感动了。”他刻薄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至于于昭远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了,因为他已经来到二楼。
陈姐咳嗽一声,说:“夫人就在房间里。”
二楼卧室的门虚掩着,站在十米外都能闻见那股挥之不去的浓重药味。陈姐看上去并不打算进去,他硬着头皮推开门,一进门药味就直冲天灵盖。
“是小言来了吗?”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
这下彻底躲不掉了。
他慢慢走过去,女人靠在床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窗帘半拉着,她的一半脸在暗色中,即便这样也能看出她脸色苍白,看见他的那一刻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上去能把心都咳出来。
旁边坐着一个扎低马尾的小女孩,担忧地拍着她的背,“妈妈……”
曲泽兰捂住嘴,想把咳嗽止住,眼眶里咳出了眼泪,让她看眼前的人都看不清。
“……小言,你过来点,让妈妈看看你。”她总算能说出一句话。
娄叙言站着没动,他听见了,但脚下如同灌了铅,脑子在高速旋转,腿却动不了。
小时候那场意外他差点就死在这个女人手上,可现在真正站在他面前,带着的又不止是恨。
许久,曲泽兰举起的手又失望地收回去,她摸了摸女孩的头,说:“昭然,这是你哥哥,你不是一直想见哥哥吗?”
于昭然眼中的好奇实在太过明显,她只是小声喊了一声哥哥,又回到曲泽兰身边。
她轻声说:“昭然,去找宁让他们玩吧,妈妈有话跟哥哥说。”
于昭然乖巧地答应,路过娄叙言又看了一眼,和他搭上眼神又害羞地加快了脚步,她出去的同时轻轻带上门。
她撑起一个笑容,“这么远过来肯定累了吧,快过来坐。”
娄叙言拉过小女孩坐的那张椅子,离床远远坐下。
她的眼眶变得通红,嘴唇不自觉颤抖,声音也带着哽咽:“是妈妈对不起你……”
他依旧没有表情和情绪变化,看着曲泽兰和看一个陌生人没有区别。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她试探着问。
“托你的福,过得还好,后来也没再掉水里,活到了现在。”他的话生硬冷漠,像冰锥一样重重扎进曲泽兰心里。
她沉默了一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妈想跟你商量件事……”
“如果是我让我回到玫州就不用再说了,我在金川过得很好。”他直接打断,心里比声音更平静。
她的笑僵在脸上,“一定要这么绝情的对妈妈吗?”
娄叙言只是静静看着她,这样的感觉如同往结了冰的湖面扔小石子,用力扔过去也砸不出一条缝隙,精疲力尽后连一层冰渣都没掉。
她败下阵来,垂着眼睛说:“让陈姐带着你去房间休息吧。”
出了门无形的压迫消失的一干二净,陈姐已经不在这了。随后他的衣角一沉,低下头看见于昭然正拉着他的衣角,费力地抬头看他。
“哥哥,我带你去房间吧,陈姨去给妈妈煮药了。”她主动牵起娄叙言的手,他没有挣脱,任由她带着自己去找房间。
他刚才想松手的,看着她亮起期待的眼睛,也没能有实际行动。
带他找到房间,于昭然没走,另一只手递过来一块巧克力,笑着说:“哥哥吃糖。”
他蹲下身来,轻揉她的头发,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如释重负般窝进柔软的沙发,即便质地柔软,都远不如家里的老式沙发舒服。
打开手机,点开相机,闭上眼睛拍了一张照片,不满意角度又多拍了几张,最后选了一张还算满意的发给许庭臻。
圆圆:【到了】
这时候的他应该还在上课。
许庭臻:【我还在上课】
许庭臻:【/苦涩】
这个苦涩的表情把他逗笑,居然让他抓住了某个好学生在课上偷偷玩手机。
他一直想给许庭臻换个备注,男朋友宝宝之类的太大众,也太腻歪,思来想去都定不下一个,挑剔的不得了。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突然锁定了一个词。
他点进设置备注,把他的名字改成了珍宝。
正如同这个昵称,许庭臻是他的珍宝。
珍宝:【我想放假继续去林溯姐的便利店兼职,这样就能多攒点钱】
圆圆:【不要那么辛苦吧,我收租那些钱都够我们花很久了】
姥姥早就有远见,刚去金川的时候就在那边买了套房子,租出去,每月的租金都会到他手里,这样就算到他大学毕业手里也不至于一点钱都没有。
珍宝:【我有手有脚怎么能让你养着,我一定会努力赚钱,让你和妈妈都过得好】
珍宝:【不说了,老师下来了】
曲泽兰现任丈夫在外出差,晚饭时只有他们五个人,她让陈姐做了一大桌饭菜给娄叙言接风洗尘,名义上是那么说,却连他的忌口都没问过。
娄叙言并不在意,有饭就吃,也不能委屈自己。
曲泽兰让他坐在中间,自己和于昭然坐在一侧,宁让和于昭远坐在另一侧。
菜都端上来,曲泽兰就给娄叙言夹菜,他客气地说谢谢,她还怔然,脸上增添些笑容:“跟妈妈不用那么客气。”
娄叙言低头吃菜,没有接话。
于昭远也学着曲泽兰的样子给他夹菜,见娄叙言没理他,不免失落。
宁让蹙眉,说:”吃你的。”
倒不是娄叙言故意不理他,只是他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
这顿饭吃的安静,索然无味。
回到房间以后他灯也没开,就这么坐着,晚饭前他没关窗,吹进来的风将白色纱帘撩动,上面的穗子敲着窗子发出声响。
他鬼使神差走到窗前,六月已至,吹进来的都是热风,被扑了满脸热气的人没有半分烦躁。他看到了挂在天幕上的月亮,银色丝绸一样的朦胧挡住它,看起来若隐若现。
他把这一幕拍给许庭臻,又发到三个人的群里。
宋睿羽:【这小区挺眼熟的啊?】
下一秒宋睿羽的电话就顶过来,他按了接通,就听见那头的大嗓门,他默默把手机拿远。
“你现在坐标是不是在玫州??”
娄叙言嗯了一声。
一声我靠从手机里爆出来。
宋睿羽抱怨道:“你来了居然不告诉我,太不仗义了。”
娄叙言:“今天才到,过两天就走。”
宋睿羽:“庭臻来了吗?”
娄叙言:“没有,我这次来是给姥姥迁坟的。”
那头兴致勃勃的气息被打散,沉默了下来,又很快转移话题:“那什么,你明天过来找我吗?我上周就已经考完试了。”
玫州的教学进度比金川快一大截,提早结束期末考假期还有课要上,早考完早开学,提前一个月都不叫什么事。
“嗯,我给你地址,你来找我吧。”
宋睿羽答应下来,又跟他说了好半天的话,嫌他烦了娄叙言就借口去洗澡挂断电话。
他洗澡完出来,门口传来微弱的敲门声。
于昭然端着一杯牛奶,见他开门,笑的露出牙齿,又嫌弃自己太傻,刻意收敛几分,递上手里的牛奶。
”哥哥,妈妈说你今天累了,喝点牛奶可以睡得好。”
娄叙言接过去,随口说:“谢谢。”
送完了牛奶于昭然也没走,手背在后面低着头,抿住唇,纠结了半天也没憋出来一句话。
娄叙言扫了他一眼,“还有什么事吗?”
思绪被惊扰,他紧张地说:“哥哥,妈妈生病了,她希望你能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不知道曲泽兰怎么跟他说的,怎么能算是一家人,对于他们这一家五口来说,他是真正的外人,何来一家人之说呢。
这一天下来谁都说这句话早就问烦了,忍不住讥讽:“这不是你们家吗?反正不是我家。”
于昭然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发抖:“抱歉哥哥,是我说错了,哥哥晚安!”
话刚砸下来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像是后面有鬼追他似的。
娄叙言情绪不佳,看着那杯牛奶就心烦,随手放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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