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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
时隔几个月,再次坐着同一辆摩托车,和季平生以及一个陌生女孩来到火车站,孟佰蓦地生出一种时过境迁的怅然。
季平生停好了车,他从车上跳下去,两人带着杨玲玲进站买票。
怕小姑娘路上遇到什么事钱不够花,他们将杨月给的那三十块钱塞回去,替她把车票钱垫上了。
“拿好,别丢了。”季平生伸手递给她。
“……谢谢。”杨玲玲接过来。
她手里紧紧攥着火车票,兜里装着一分没动的三十块钱——那是她十几年人生里接触到的第一笔“巨款”——和写了地址的纸条,不知所措地跟着他们进了候车室。
孟佰跟她口述了一遍下车之后怎么到“好再来”饭馆,她一个字不敢漏听,认真记在脑子里。他们来得不早也不晚,等了没半个小时,这趟车就进站了,两人将杨玲玲送到站台上。
临检票上车,孟佰还是不太放心,又叮嘱道:“钱和票一定要保管好,一个人在车上尽量别睡着,陌生人找你说话也别理,下车后有人要送你也别信,按我跟你说的走就行。”
杨玲玲空白着脸点头,将这话一一记在心里。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大胆一点,直接找人问。”季平生也道,“到地方记得叫杨月给我们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说一声。”
“我记住了。”杨玲玲小声回应,眼里还含着泪,“谢谢你们。”
“快上车吧。”孟佰说。
两个人看着杨玲玲上了车,隔着车窗看她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直到车门关闭,火车开动,逐渐驶离站台,他们才转身离开车站。
季平生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事儿总算是解决了,你觉得她爹妈晚上回来,看到家里没了人,会怎么样?”
孟佰正低头摁手机,把杨玲玲已经上车的事短信告诉于淑华,叫她转告给杨月,发完后收起手机,抬头看他。
“生气吧,可能会大怒一场。”
“她家跟杨月家还不一样,杨月走的时候,至少她父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彩礼拿到手了,儿子媳妇本不愁了,但杨玲玲……我估计他们会想方设法找人找上一段时间。”
“小时候差点儿把孩子打死都没个当爹当妈该有的反应,现在人走了知道急了,”孟佰冷笑一声,“也是该。”
“只希望他们以后别对人小姑娘的人生有啥影响了。”季平生叹出口气,“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进到她屋里去的?”
提到这个,孟佰倏忽笑起来:“她爸妈其实都不在家,留下来看着她的是她弟,就一小不点儿,稍微编个幌子就骗走了。”
“好啊,”季平生揶揄道,“原来你还会骗小孩儿呢。”
“嗯哼,”孟佰挑着眉,“颇得你真传。”
“瞎说,”季平生发起抗议,“我什么时候骗过小孩了?”
这个问题可撞在了孟佰擅长的领域,他立马如数家珍:“你没骗过?那当年欢哥结婚的时候,是谁从孟晓玉她弟那里骗来一大把喜糖?”
经他一提醒,季平生渐渐想起来了,但仍要坚持反驳两句:“那——那会儿我不也是小孩么?这不能算、不能算!”
孟佰笑了两声,不跟他争。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摸到了县里的种子市场。
他们这是个小县城,整体谈不上发达,所以说是种子市场,其实真正卖种子的未必占得上一半,但凡跟种植沾点边的,都能过来买卖。
“第一茬必须得选生长期短、市场广又容易成活的,”孟佰说,“等这一茬下来我们收回本儿,才能说探索自己的发展方向。”
季平生点点头,跟着他穿过街道口几家卖农具的摊贩,直朝后面几家种子商过去。
“我觉得咱们可以划出来大部分地种你说的那种,然后留出一点多试种其他的,这样等这一茬收成后,咱们还可以根据经验决定下一茬种什么。”
“三十亩地的话,选一个风险最小的种二十五亩,剩下五亩地,每亩种一种。”孟佰笑着说,“不错,怪聪明啊。”
季平生咧着嘴:“那是——本来就很聪明。”
第一家种子摊靠着个石墩子,摊主拿辆地板车,正好搭在石墩子上架平稳,车板上铺着几个化肥编织袋。几只豁口的陶瓷碗摆放得还算整齐,碗里盛着品相各异的种子。
摊主是个大胡子,头戴前进帽,腰间别着装钱的电工包,见两人过来立马热情招呼道:“两位要买点儿啥?我这都是品质最好的种子,成活率高得很!”
孟佰扫量着眼前的种子,原本还想着那二十五亩地种什么好,一到摊前便灵光一闪。
他伸手抓起一小把黑亮的种子,用手指捻着看成色和大小。
“这板蓝根好啊!现在可多药厂都在收,种出来绝对不亏本!而且生长期比其他种子短,你现在买回去种下去,明年这会儿就能坐在家里数钱了!”老板巧舌如簧,寥寥几句话就要把自己的种子夸上天。
孟佰客套地笑笑,这话里掺了几分假,他听不出,也自有判断。
“老板,这板蓝根种子发芽率有保证吗?”季平生问。
老板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个数:“百分之八十!”
孟佰嗤笑一声:“实验室理想条件下出芽率也才百分之八十五到九十,在荒地上种各种条件都没个准的情况下能到八十?”
“嘿——你别不信,”老板煞有介事地拍拍胸脯,“到时候达不到你尽管来找我。”
孟佰笑笑不说话。
这种流动商贩又不是扎根在某个地方的,今天在这,明天就不知道在哪了,现在说得信誓旦旦,等真出了事,能找着人就是奇迹。
老板观察着他们,似乎是看出来不好骗,过了一会儿又没那么信誓旦旦了——
“要是种在荒地里……那出芽率确实得打点折扣,不过六十起码还是有的。”
六十出芽率算是在正常范围内,孟佰点点头,又问:“那其他这些呢?”
“其他这些也一样,只要你好好种,不是给它埋地里就不管了,多少得有百分之六十能发芽。”
季平生道:“你还打算种点什么?”
孟佰想了想,说:“黄芩、黄芪、柴胡、甘草这些,其实都合适,最后留一块空地,得好好想想,种点儿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老板一听,乐了:“那不赶巧了!你说的这些我这儿都有!你想要多少?要的多的话就给你便宜点!”
孟佰给季平生递了个眼神,季平生立马会意。他往附近看看,不远处还有几家种子摊,看着也都不错,还是得货比三家,不能妄下定论。
“行,要是你这儿真是最好的,我们回头一定再来!”季平生道。
老板脸上的笑意登时敛了三分,虽说嘴角还是翘着的,可那眼里明显不高兴了。
“行呗,你们先看看。”
季平生拉着孟佰往别处走。他们都没有经验,还是不能随便听信种子商的话,被人牵着鼻子走,得自己多看多观察。
“其实他那种子看着也不错。”季平生小声说。
“是不错,”孟佰道,“但保险起见还得去别家看看,说不定有更好的。”
“那咱们现在就确定大部分种板蓝根,剩下几块种黄芩、黄芪、柴胡和甘草了?”
“暂定这些吧,按那个地质条件,也很难种活一些金贵的药材,如果碰到更合适的再改。”
两人说着走近第二家种子摊,这个摊主瞧上去没上一个那么伶牙俐齿,话少得可怜,不像个适合做买卖的人。
孟佰抓起小袋里的种子端详,对方就愣愣地站着看,仿佛他不问,对方就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这家种子单从外表看和上家倒是比不出高下,他于是直接问:“这板蓝根出芽率怎么样?”
摊老板没开口,俯身从旁边拿起个纸板子,举给两人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字:
自己试种过,出芽率在七十到七十五,但不能保证所有种子都一样。
孟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不能说话?”
摊主点点头,一用力把头顶戴的帽子甩掉了,弯腰去捡,才看出其实年纪不大。
孟佰搭眼扫过摊上的几袋种子,每个袋子上都写了字,标着种类和单价,清清楚楚。他们想要的其他几样也都有。
“黄芩黄芪,还有柴胡甘草,这些种子的发芽率怎么样?”
摊主指了指角落的黄芩袋子,打手势比了个“八”,然后又点了点手里的纸板子。
季平生看得云里雾里:“这意思是黄芩发芽率有八十,其他也都是七十到七十五?”
摊主点头。
季平生又看向孟佰:“这个发芽率合理吗?”
孟佰思考片刻,回答:“普通种植药材发芽率一般就在六十到八十左右,合理是合理,但很少见。如果种在咱们那块荒地上,第一茬发芽率要这么高,不太现实。”
他顿了顿,接着问摊主:“能保证吗?”
摊主再次点头。
“这么自信?”季平生一惊,附在孟佰耳侧,小声道,“可信吗?”
摊主听觉敏锐,闻言立马将手里的硬纸板翻过来给他们看,那上面写着:我家就住这后面,如果发芽率低可以免费换种子。
“住这后面?”季平生挑起眉,往后看了一眼,市场旁边确实是居民区,但这人说的是真是假也无法确定。
他想着想着,突然怔住:“等等,你是不是姓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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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达西好像有一点要写死了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也不轻易碰自己不了解的领域了,种药材好难,土地承包好难,选种子好难。。。小佰叔平生叔,你们辛苦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