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吻过春时

　　林樊推着自行车，一眼瞥见前面推着小电驴的熟悉身影。

　　“王老师！王哥！”他连忙喊道。

　　看见那人停下脚步回头张望，林樊也小跑着过去。

　　他伸出手，男人自然而然地握上，笑呵呵地问，“小林？怎么了，有事儿？”

　　林樊接着从背包里掏出烟递过去，“我前两天，看到咱们班有个孩子被欺负了，您知道吗？”

　　王老师接烟的手一顿，随即摆摆手，“有吗？没有听同学们反应啊，哎呀，都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

　　“啪”的一声，烟已经点上。

　　王老师吸了一口，继续道，“况且，能来咱们重高的孩子，都是奔着大学去的，哪有闲工夫欺负人啊。”

　　“可是……”林樊还想在描述一下他看到的情景。

　　却见王老师看了眼表，打断了他，“我看啊，肯定是你多心了，那什么我先走了就，今天特意请假早走一会儿。”

　　看着王老师背影，林樊想了想，自己的资历比人家低不少，按理说人家是前辈，怎么也比自己会处理的。

　　他想了想，忽然也觉得在这个阶段，学习还是很重要的。

　　直到，他在卫生间，再一次碰见金虹被几个人堵在角落里，也看清了那个带头欺负人的“老大”。

　　“贾仁禄？”他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这人在班里的学习成绩，相当漂亮，从来不会滑出前三。

　　贾仁禄见突然被老师撞破，脸上有一瞬间的慌张，随即又换回刚刚那副愤怒的样子，委屈道：“老师，他偷我东西！”

　　“你跟老师说啊，怎么能这么对待同学？”林樊看向缩在角落里捂着脸的金虹，“况且，你俩又不一个班级，肯定是误会吧？”

　　“我……没有……”金虹捂着脸，带着哭腔小声说着。

　　林樊就要上前将人拉起来，“没有就好好说，都回去上课去！”

　　兴许是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贾仁禄竟然先一步上前，当着林樊的面，踹了金虹一脚。

　　“干什么！干什么！”林樊一把将瑟瑟发抖的金虹护在身后，扭头冲着他说，“你先回去。”

　　紧接着，林樊就将己任带到年级主任那边，当时年级主任也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

　　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在一月一次的升旗仪式上，进行通报批评。

　　可惜，那份名单上，并没有贾仁禄的名字。

　　林樊站在操场最后排，跟王老师攀谈着，却心不在焉地纳着闷儿。

　　他一抬眼，正好撞见贾仁禄站在队伍的最后鸡排，也在看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得意。

　　林樊被对方盯的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接下来一段时间，相安无事，风平浪静，他都几乎快要忘记这一茬了。

　　直到，这次被举报，直到这次被大张旗鼓地挑衅。

　　他深以为，作为成年人，绝不可以和学生斤斤计较。

　　但这一次，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决定要找这棵“歪脖子树”，好好谈谈，非得给他好好修修枝桠不成。

　　他特意要了今晚的自习值班，也特意等到学生们都下了晚自习，各自奔上休息的路，他才跟着贾仁禄的身影出了校门。

　　“哎，贾仁禄。”林樊在身后喊住他。

　　贾仁禄转头对他微微一笑，“怎么了林老师？想要给我开小灶，还是……要给我‘开瓢’？”

　　说着，他故意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林樊不确定他是在录音还是在录像，咬了下嘴唇，“把手机放下，我就是想跟你谈谈。”

　　“今天很晚了啊老师，”贾仁禄低头看了眼表，“有什么话，您可以明天在学校跟我谈。”

　　“还是说，您想见见我的家长？”贾仁禄看到远处驶来的车辆，扬了扬下巴，“如果你想你自己的教师身份不保的话，那我们就上车聊聊。”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说完，贾仁禄毕恭毕敬地跟林樊鞠了个躬，语气充满嘲讽，“林老师再见。”

　　“见你大爷！我去你大爷的！”

　　林樊猛地摔上家里的大门，将鞋子也随便一踢。

　　“怎么了这是？”苏斯昂正在厨房热饭，听见动静赶紧出来，关切地问道。

　　“我找到举报我的那孙子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好像有‘特权’的学生。”

　　林樊憋着一肚子火，路上骑车骑的飞快，头发都被冷风刮得立住。

　　“就是那个五仁？”

　　林樊正灌了口温水，闻言全都喷出来，哭笑不得，“哈哈哈哈哈什么五仁，贾仁禄！”

　　“那他徒有其名，没有仁义，那不就是无仁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温热的手掌贴到林樊冰凉的脸颊上，“快暖暖。”

　　“照片也是他偷拍的！”林樊将他的手扒拉下来，自己烦躁地抬手捏上眉心，“还威胁我，说什么要让我教师身份不保。”

　　“这么厉害？”苏斯昂将一碗热面放到他面前，继续听着他倒苦水。

　　“主要是，这人平常看起来特别正经，而且学习又好，家里应该还挺有钱的或者挺有背景的。”

　　林樊挑了一筷子面，又无奈地放下，“而且我最不理解的，就是那个金虹，居然帮贾仁禄不帮我。”

　　“应该是害怕吧，”苏斯昂沉吟道，“毕竟不按照那个贾仁禄说的做，还会变本加厉也说不定。”

　　“我知道他是害怕，算了，不想了。”林樊叹了口气，“反正最近杰瑞备考，也回不来，演出估计得等到明年复试过后才有时间了。”

　　他恶狠狠地说道，“上班真恶心，等杰瑞定下来，我就辞职不干了。”

　　吃完饭，林樊又蹭到正在洗碗的苏斯昂身上，“今年你还有寒假吗？”

　　“应该……有吧。”

　　“那咱们去杭州玩儿吧！”林樊眼睛亮起来。

　　苏斯昂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行啊，正好去灵隐寺拜拜，据说求事业很灵的。”

　　林樊瘪了瘪嘴，“什么年代了，还整这些东西，我才不信。”

　　自从上次单独会面后，林樊的桌上就再也没有收到莫名其妙的照片。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林樊依然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

　　只有一点不一样的是，教学任务加重不少，高二班级的思政老师春节期间出了车祸。

　　学校安排林樊接手，并负责其中一个班级的教学。

　　那个班，也正好是金虹所在的班。

　　这反而更加方便林樊留意金虹的情况，防止他再被欺负。

　　而金虹，来找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两人的关系也渐渐走近，林樊也从金虹断断续续地叙述中，了解了他糟糕的家庭情况。

　　父亲酗酒，喝醉了就对他和母亲，非打即骂。

　　林樊趴在栏杆上，扭头看了一眼金虹，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那……”林樊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你和贾仁禄，为什么？”

　　“我是，他们家资助的学生之一。”

　　林樊点点头，而剩下的，金虹也不愿意再多说。

　　他忽然感觉，自己在家里做个透明人，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虽然压抑，但至少不会整天鼻青脸肿。

　　他也足够幸运，能够在每年的假期里面找到不同的零工。

　　将自己的想法跟苏斯昂说了，没想到苏斯昂并不完全认同，他对金虹的同情。

　　“你好冷血啊，苏斯昂。”林樊嘟囔着。

　　“你好滥情啊，林樊樊。”苏斯昂回敬道。

　　紧接着，苏斯昂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心理上的伤害，和生理上的伤害，都是伤害。”

　　“你们的痛苦都成立，并不需要相较高下。”

　　林樊惊讶地挑眉，抬手摘下苏斯昂的眼镜，挪到自己脸上，然后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表情故作严肃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你的爱，也成立。”

　　说完，他自己先破功笑了出来，“你最近说辞一套一套的，怎么回事？偷偷背着我学心理学了，还是真买了《爱情三十六计》了？”

　　“我以前不就是这样吗？”苏斯昂小声嘀咕着。

　　林樊摘下来眼镜，伸手捧住他的脸揉了揉，“并没有！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跟个人机一样，我都怕把你撞傻了。”

　　“那就是，都是跟你学的。”苏斯昂也伸手去捏林樊的脸。

　　林樊笑眯眯地调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那快给我亲一口。”苏斯昂张开手臂，眼巴巴地望着站起来的人。

　　林樊眉头一挑，故意拿乔，“为什么？”

　　“不给就算了。”苏斯昂瞬间拉下脸来。

　　“为什么不是给你亲两口，三口？”林樊一边说着，一边绕过茶几走到苏斯昂身边。

　　接着俯下身，在对方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好了，本主人要去创作了。”

　　他直起身，得意地在苏斯昂头发上胡乱揉了两把，“小狗，你乖乖的哦。”

　　“林樊！咱俩到底谁是狗！”

　　林樊在关上琴房门之前，冲着他眨眨眼，“你是。”

　　他从未放弃过音乐创作和乐队。

　　即使乐队因为他和刘杰的原因，停滞不前，暂时无法演出。

　　但他也在未雨绸缪。

　　他用社交平台账号创造了一个辅助账号，作为新号。

　　在主页介绍上，写得是“感光银盐乐队——吉他手”，并且跟着音乐区的博主研究怎么运用账号，以此来吸引更多的粉丝和乐迷。

　　主页的视频中，他穿着苏斯昂的旧格子衬衫，拍摄了很多不露脸的电吉他solo视频。

　　除此之外，他心底还在悄悄筹划着，再等一阵子，等时机再成熟一点，就跟苏斯昂求婚。

　　就算，他们的关系无法得到法律意义上的承认，该有的仪式感绝不能少。

　　这个想法，他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就连苏斯昂也被蒙在鼓里。

　　毕竟，它还只是一个刚刚萌芽的想法。

　　不过，他倒是跟苏斯昂提过，他想要去大西北旅行。

　　因为辽阔的大西北，孕育不出狭隘的爱。

　　可苏斯昂却说，那边太干燥，风沙大，高反也让人望而却步。

　　那就依照苏斯昂的意思，去海边。

　　海边的话……那就去马尔代夫吧。林樊美滋滋地想着。

　　另外，他要写一首歌，作为求婚时的曲子。

　　每每一想到这里，他就浑身充满干劲儿，创作灵感也爆棚。

　　只不过，学校的琐事、课堂的教学还有乱七八糟的教案，让他忙得团团转，连创作都只能挤出时间。

　　毕竟是高中，没有一个老师敢对学生完全放心，也没有一个学生不关心自己的成绩。

　　又是一年开学季，高三独有的压迫感无形中弥漫开来，让林樊有些喘不过气。

　　可偏偏就在这种节骨眼上，学校还要整幺蛾子。

　　晚上十点多才到家的林樊，吐槽欲望大兴，端起杯子猛灌了口水，就开始跟苏斯昂喋喋不休。

　　“真是奇葩！一堆奇葩！”林樊在琴房中激动地走来走去，比划着。

　　苏斯昂就在电脑屏幕后，看他他张牙舞爪的样子，一边处理着工作，一边忍不住笑。

　　他毕业已经半年，成功被自己的导师招安，进了对口的研究所，专业对口，薪资丰厚。

　　“你还有脸笑！”林樊表情夸张地指着对方模仿者校领导的语气和神态。

　　“那个老头就是这个语气！我真无语了。”

　　“居然还让我们做什么迎宾的，一个个跟那什么似的，陪着笑脸站在学校门口！”

　　说着，他就做了那个迎客的动作，夹着嗓子学：“欢迎回到学校大家庭……”

　　“然后我们教师代表，还要跟家长代表鞠躬！”林樊十分生气地翻了白眼，“拜托！不知道的还以为学校在举办集体婚礼呢！”

　　“我看，幸好程颐没有生在现代，要不然他来了也得迎宾！”

　　说完，林樊就气鼓鼓地做到窗台上，胸腔还在不住地起伏着，“都是形式主义！简直了！”

　　这时，他听见苏斯昂再一次语气平静而认真地提出那个建议：“要不然，咱们就不干了吧。”

　　林樊忙不迭回过头去，苏斯昂也再一次开口，“你之前说过的，刘杰稳定下来，你就辞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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