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天涯

　　“臭凤凰，叫我们来有何事？”毕方直接飞上云阶，拿起梧桐桌上的酒壶便自顾自喝了起来。

　　天涯一挥手，一支凤翎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向正在仰头喝酒的毕方，却在即将扎入他眼睛的那一瞬被他侧身让过，凤翎穿过屏风，扎入了后方墙体中。

　　“是谁让你喝本座的酒？”天涯挑起俊眉，看向这只不知死活的蠢鸟。

　　毕方一口气将壶中美酒饮尽，用袖子擦了擦嘴才道：“一壶好酒都不让喝，你还枉尊什么凤冥仙尊？可别丢人了！”

　　相比之下，重明鸟显得稳重许多，他抬手向天涯平揖示意：“兄长今日唤我们兄弟过来，有何指教？”

　　“帮为兄找个人。”天涯直奔主题。光靠蛮蛮去找确实是太难，重明和毕方都是神鸟，羽翼众多，加上青浣和蛮蛮，再把紫宵山的鸟兽都放出去，天涯就不信找不到这个人。

　　“找人啊！这么辛苦的活你想到我们了？平时自已在这凤翔台吃美食喝美酒怎么没想到叫我们兄弟俩？”毕方忍不住调侃天涯。

　　天涯怼回去：“你们不是喜欢逍遥自在吗？嫌我这凤翔台小，委屈了你俩，现在抽什么风？”

　　毕方回敬了天涯一个白眼，把空酒壶朝旁边的侍女晃了晃：“劳烦姑娘帮我取一壶酒来。”

　　侍女红着脸接过酒壶，屈了屈膝便退下了。

　　重明鸟看向天涯，认真道：“不知兄长要寻什么人？可有线索？”

　　天涯一挥袖子，虚空中便生出一道流光镜，镜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白衣胜雪的凌若白。

　　“找他，少室山的药师。总穿一身白衣，皮肤很白，长得甚是好看，说话温柔有礼，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似月，垂下眼睫时会落下月光的阴影，还有他的嘴唇，说话的时候微微轻颤，像风中一抹薄薄的海棠花……”

　　天涯说着说着便陷入了自已的感知里，不断地用言语去描述自已脑海中的凌若白，原来不知何时，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这个人，他的样子，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的言语，天涯发现自已对凌若白已经无比熟悉，或许不止是熟悉，而是早已把对方的模样拆成了千万片，混进了呼吸里，揉进了骨血中，成了自己生命里最清晰的纹路。

　　等天涯说完，重明和毕方都惊呆了，两人愣了许久，毕方更是夸张到连侍女给他递酒都没有察觉。

　　毕方不知何时走下了云阶，站在重明身边，抱着手臂撞了撞他：“喂，你确定他要找的人不是我们嫂子？”

　　重明也一头雾水：“可是兄长明明未婚啊！”

　　毕方反应过来，皱起眉头看向重明：“难道他成亲了没请咱俩喝喜酒？”

　　此等大事岂能原谅？！

　　天涯转身向毕方抛过来一记眼刀：“本座在说正事，你在添什么乱？”

　　重明：“依兄长所说，此人长居少室山，如若不在，可能会去哪里？”

　　凌若白会去哪里？天涯若是知道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见天涯眉头不松，重明也料到他不知，大概也正因如此，兄长才会需要他们兄弟二人的协助。

　　重明抬手道：“愚弟知道了，这就命长风山的所有禽鸟去寻找这位药师的下落。长风山在西北方向，我便负责往西方和北方寻找。”

　　重明说完便看向毕方，后者从侍女手中接下酒壶，轻叹一声道：“唉，谁让我摊上这么一个见色忘义的大哥，罢了，东方和南方便交给我吧！”

　　“若有消息，不知兄长作何打算？”重明思虑更周到，也好早做安排。

　　天涯望向那檐角随风而动的铜铃，轻声道：“若有消息，传于我便是，我……要去找他。”

　　重明鸟浅行一礼后变回真身飞出了大殿，毕方鸟则拎着酒壶缓缓向外走，经过天涯身边时朝他晃了晃：“多谢大哥的酒，回见。”

　　马车向东走了三天，一切相安无事，晚上经过小镇，他们会停下来歇脚，找间安静的客栈住下，翌日再启程。

　　用过晚膳，凌若白坐在房里闭目调养神息，云杉则会去马厩喂马，再准备好次日上路要用的水和干粮。

　　窗外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得凌若白心神不宁，他只好起身下床打开了窗户。

　　对面的屋檐上停着五六只雀鸟，不同颜色，不知从何而来。凌若白不禁苦笑：这么多人找我？至于吗？

　　让那些雀鸟瞧了个真切后，凌若白关上了窗户，回到床上继续打坐。

　　雀鸟又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后，纷纷振翅飞走。两只褐色的冥雀飞向了夜枭山的方向。

　　冥雀回来后停在魔姬路遥微曲的手指上，冲着她叫唤了几声。随后路遥摊开掌心，任冥雀啄走了为它准备的小虫。

　　夜河君桑池正在后殿抚琴，这段时间他的琴艺渐长，已经可以弹出两首完整的曲子了。

　　“主人，冥雀传回消息，它们已经找到了凌药师。”路遥在桑池面前回报。

　　桑池抚琴的手指一顿：“他在何处？”

　　“往东九百里，古桑镇。”

　　桑池琢磨了一下：“往东去了。”

　　“上次冥雀传讯，我们才知幻魖勾结暗夜王，已经在红月崖上被凌药师料理了。后来昙花镇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各大神族都来了，原来那凌药师竟是上古圣神族伏魔神尊。”路遥轻摇雀羽扇，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

　　夜河君补充道：“如若不是昙花镇的动静，我们还不知道除了幻魖，居然连地魓也是叛徒。”

　　路遥：“还好主人反应快，及时断了地魓的后路，如今让他关在铁水牢中等候发落，也算是给了神尊一个交待。”

　　桑池不置可否，双手按住琴弦让其静止，而后起了身。“上次交待你的事可还记得？”

　　路遥恭敬点头：“路遥不敢忘，已经安排了。”

　　红袍如一道骤然掠起的火焰，带起的气流卷动了殿角悬着的墨色帷幔，不过瞬息，夜河君的身影已消失在梁柱之间。空旷的殿宇里，唯有那把曾被他指尖拂过的古琴，还残留着几缕若有似无的余音。

　　路遥神色微怔，落下一丝失落与伤感，似在叹息她的主人眼中从未容下过她半分，而后唇角微微弯起，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自嘲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愿意倾尽所有去维护那个人。

　　桑池回到自已的寢殿，撤去了门口的守卫。进了内殿，他燃起一盏清灯，卸下脸上的鎏金獠牙面具与厚重的红袍，只留一身清简的玄衣。

　　里间的布帘被掀开，首先占据桑池眼底的是龙宣的如瀑银发。

　　桑池下意识开口想叫一声“尊主”，干涩的喉咙让他吞咽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叫了一声“哥哥”。

　　龙宣的嘴角微弯，似乎是很满意他的称呼，走近便唤了他一声“池儿”。

　　“我的寢殿简陋，委屈哥哥了。”桑池面露歉意。

　　自从知道龙宣还活着，而且打算暗中查探背叛者，桑池便让他住到了自已的寢殿。而原本属于夜山君的那座寢殿，为掩人耳目只能继续空置。

　　“无妨。”龙宣淡淡应了一句，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些。“今日可有得到什么消息？”

　　桑池：“冥雀传讯，凌药师出现在往东九百里的古桑镇。”

　　“古桑镇。”龙宣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桑池盯着龙宣的表情，试探着询问：“哥哥要去找凌药师？”

　　龙宣对上他的视线，伸手示意桑池走近：“池儿，我的确要离开夜枭山一段时间，夜魔族便交给你了。”

　　桑池摇了摇头，面露紧张之色：“不，哥哥才是尊主……”

　　“桑池！”龙宣厉声打断桑池的话，声音也大了几分：“在众人眼中，龙宣已经死了，如今你才是夜魔族尊主。”

　　“可是——”

　　没有了夜河君身份的伪装，桑池在龙宣面前还是像个孩子。他会胆小、会害怕、会退缩，也会不知所措。

　　“池儿。”龙宣拉住桑池的手，将他带到自已腿上坐下。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桑池心跳不已，他下意识想要逃开，却被龙宣握住了腰。

　　“你长大了，已经可以独挡一面，就不要依赖我。”龙宣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些语重心长。

　　桑池还是下意识想逃，没有龙宣在身边，他会觉得一切都是黑暗无光，都是他无法掌控的。

　　“龙宣，你是不是……想永远离开夜枭山？”桑池的声音微颤。

　　或许他害怕的不是自已独挡一面，而是有一天龙宣会彻底的离开，逃离这个让他失去一切，彻底沦为魔族的地方。

　　桑池不是不能做夜魔族尊主，他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龙宣，包括这尊主之位。

　　龙宣捏住桑池的下巴，凑上前吻住他的唇，缠绵悱恻地亲了亲后才道：“好好的怎么又说傻话？乖，不要像个孩子一样跟我闹了。”

　　“离开这儿我能去哪儿？降魔龙族吗？我的噬血封印已破，身体里流的是魔血，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桑池没有说话，内心还是被不安占据着。

　　龙宣将桑池的头按在自已肩上，轻声安抚：“池儿，我不会离开你。”

　　听到这句话，桑池才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搂紧龙宣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龙宣轻拍桑池的背安抚，信誓旦旦道：“池儿，我不得已离开，是要去找那个害我坠入魔道的罪魁祸首，等报了仇我就会回来。到时候你若不想当尊主，便还是做你的夜河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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