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宫红杀星

作者:谷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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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话篇:九世还情)计算尽偏入乱局 生死愁再来一遭


      1948 年,正是国内两党激战的紧张关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共产党深得民心,前线两军对垒,后方百姓支援热情高涨,更有部分爱国学生在暗地里为共产党提供声援。

      风里裹挟着硝烟的味道,即便身处大学校园,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时局的紧张。街头巷尾的电线杆上,贴满了各色标语,被撕掉一角的纸张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这个时代的动荡不安。校园里的气氛更是微妙。课堂上,教授们讲授着专业知识,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时局的忧虑,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学生们表面上按部就班地学习,暗地里却早已站好立场。进步学生们常常趁着夜色,在宿舍里传阅着从解放区传来的小册子,压低声音讨论着前线的战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担忧。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上,教授在讲台上时而眉飞色舞,时而眉头紧蹙。说是一节医学课,内容却总绕不开前线局势,救国救人成了反复提及的话题。与课堂上那些听得攥紧拳头的学生相比,小河显得格外平静,像个异类。她的平静带着麻木,对乱世冷眼旁观,对 “纷争” 本能地疏离。大学里,文理两科是重点热门,她入学时特意选了人数最少的医科,原是想藏一藏自己的冷血,不让自己格格不入,可那股高涨的爱国热血终究烧到了这里。

      小河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上的笔停滞了很久。作为医科生,她向来是称职的,笔记本上总写满工整的批注,可今天的纸页上只有三三两两几行字。教授那些夹私带议的话,她听着只觉得疲惫。她对救死扶伤实在没有感触,她也从未起过匡扶正义的念头,融不进去。可能只有窗外那片凋零的梧桐林应该懂她,她在等人。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如同潮水般涌出教室,喧闹的声音瞬间填满了走廊。有人在小声讨论晚上的秘密集会,有人在大声争执前线战局,这些声音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吵得人心里发慌。小河却没有动,她看着笔记本上潦草的字迹,眉头微微蹙起。不是较真想弄懂什么,而是这混乱的字迹像面镜子,照出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神不宁。她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要从里面找出自己烦躁的缘由。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最后只剩下她一个。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窗外的校园安静得有些异常,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麻雀此刻也没了踪影。小河终于把书上几处笔记琢磨明白了,其实也不是真懂了,只是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稍稍退了些。她合上笔记本,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轻松。她收拾好桌上的书籍,把它们整齐地放进书包里,然后站起身,走到教室门口,拿出钥匙准备锁门。

      就在这时,“砰” 的一声,教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是伤的年轻人踉跄着闯了进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褂子,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脸上布满了灰尘和伤痕,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疲惫。他看到小河,愣了一下,随即慌不择路地冲向教室角落里的那个旧柜子,“吱呀” 一声拉开柜门,钻了进去,然后又迅速把门关上。

      小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呆立在原地,手里的钥匙 “当啷” 一声掉在了地上。她的心脏 “砰砰” 直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走廊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快!往这边追!”“别让他跑了!” 紧接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背着枪的官兵冲进了教室。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他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当他的目光落在小河身上时,小河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胸前的书包。军官几步走到她面前,厉声问道:“看见过一个带伤的人吗?”

      小河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有,我刚要锁门,你们就来了,吓我一跳。” 说完,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举到军官面前,钥匙上还沾着她手心的汗,以此来证明自己的话。

      军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扫视了一遍教室。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和那个角落里的旧柜子。他侧耳听了听,教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自己和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对身后的几个士兵说:“走,去别的地方看看!”

      几个士兵跟着军官匆匆离开了教室,教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小河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她手忙脚乱地打开教室的窗户,让新鲜空气流进来一些,风带着凉意扑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些恐惧。然后锁好门,快步朝校门口走去。

      快到校门口时,她看见那几个官兵追了出来,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为首的那个军官坐在车里,目光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冰锥,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就听到他对着身边的一个士兵呵斥道:“明明去了巷子,你怎么就说翻进来了学校?”

      那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辩解道:“长官,我真的看错了。别说了,那边不是抓住了一个吗?抓住了一个,就好审问剩下的,他们都跑不了。”

      轿车 “呜” 的一声发动起来,很快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小河看着轿车离去的方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手心的汗却还在往下淌。她走到校门口的传达室,对看门的老大爷说:“大爷,我刚才走得急,忘了关教室的窗户,我回去关一下。”

      老大爷是个和蔼的老人,他点了点头:“去吧去吧,快点回来,天黑了不安全。”

      小河谢过老大爷,转身又朝教室的方向走去。路过话剧社团的活动室时,她看见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她灵机一动,走了进去。活动室里堆放着各种演出服装和道具,戏服上的亮片在昏光里闪着微弱的光。她在一个箱子里翻了翻,找到一套女式校服、一顶假发和一顶女式帽子。她把这些东西抱在怀里,快步回到了教室。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教室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她走到柜子前,轻轻敲了敲柜门,低声叫了几声:“喂,你在里面吗?他们走了。”

      柜子门 “吱呀” 一声被打开了,那个年轻人捂着流血的腹部,艰难地从里面爬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浅痕。小河连忙把手里的衣服、假发和帽子递给他,小声说:“快换上,跟我走吧。”

      年轻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太多情绪,来不及说,只能化作用力的点头。他接过东西,忍着剧痛开始换装。他身材很瘦,个头虽然高,但面容很清秀,穿上女式校服,竟然意外地合身,只是裤子稍微短了一些,露出一小截脚踝。戴上假发和帽子后,从背后看,俨然就是一个女学生。

      小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好了,我们走吧,尽量别说话。”

      两个一高一矮的 “女学生” 并肩走出了教室,沿着校园的小路朝校门口走去。一路上,偶尔遇到几个晚归的学生,没人好奇地看了看 “她们”,只是匆匆一瞥,没人多想。出了校门,小河拦了一辆黄包车,对车夫说:“去和平路的小洋楼。”

      黄包车夫应了一声,拉起车子就往前走。车子在颠簸的街道上行驶着,两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路边斑驳的墙壁,墙根下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传单碎屑。车上两个人表情全然不同,一个一直忐忑不安,把帽子压得很低,身体蜷缩着,像只受惊的鸟;另一个女孩子表情却淡定自若,只是指尖悄悄绞着衣角,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莫名欣喜。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黄包车停在了一处小洋楼的院门口。正值晚饭时间,附近静悄悄的,没有行人,只有谁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约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小河付了车钱,送走了黄包车夫,然后看了看院子里,轻声喊了几声:“张妈,张妈,我回来了。”

      院子里没有人答应,只有小洋楼里隐约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小河赶忙打开院门,扶着那个年轻人进了院子,关好院门后,她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对年轻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快步穿过客厅,跑去了厨房。

      厨房里,张妈正在收拾碗筷。张妈是小河家的佣人,由她照顾小河的饮食起居。看到小河进来,张妈笑着说:“小姐,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我给你留了饭菜,我去热一下。”

      小河喘了口气,说:“张妈,我饿了,你快点热吧。”

      张妈应了一声,转身又忙活起来,她向来不多问,只顾着灶台前的事,没有时间去前院。趁着这个空档,那个年轻人捂着腹部,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良久,小河才背着医药箱端着饭菜上来。男青年正靠墙瘫坐在地上,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眉头拧成一团。女学生没说话,放好饭菜和医药箱,锁好门。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学着男青年的样子,瘫坐在地上。两个人相互看着,空气里满是尴尬和劫后余生的恍惚,小河忍不住傻笑起来。年轻人不明所以,却也被这笑声感染,跟着挤出了一丝微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张妈的声音响起:“小河,你是有不舒服吗?我看你拿了医药箱,不舒服跟张妈说,你一个人可怎么是好?”

      小河立刻坐直了身子,回答道:“张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今天上午学校做实验,不小心划破了点皮,我拿医药箱上来是想涂点消毒水。我端着饭不好拿,就一起拎上来了。张妈,你快休息吧,我吃完饭就把碗筷送下去,一会儿还要看书呢。”

      张妈在门外应了一声,然后就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拖鞋 “啪嗒啪嗒” 地走远了。小河这才松了口气,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小声说:“先吃东西,还是先包扎伤口?”

      年轻人虚弱地说:“先包扎吧。”

      小河点了点头,打开医药箱。箱子里的纱布、消毒水都是她按医科生的标准备着的,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是这样的场景。她拿出消毒水、纱布和绷带,小心翼翼地帮年轻人解开衣服,露出了腹部的伤口。伤口很深,边缘还翻卷着,暗红色的血还在不停地渗出来,看得人心里发紧。学有所用,小河的动作熟练,她用镊子夹着棉球,蘸了消毒水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年轻人疼得浑身一颤,却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包扎好伤口后,小河把饭菜递给他:“快吃点东西吧,补充点体力。”

      年轻人接过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看着他饥饿的样子,小河心里一阵酸楚。

      因有顾忌,屋里全程无声。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年轻人已经吃完饭,摘下了假发,露出了一头短发。他赤裸着上身,包扎伤口的纱布格外显眼,下身却还穿着那条女式裙子,手上戴着一个与他的装扮极不相称的白玉镯子,看起来滑稽又可怜。小河已经把碗筷送回了厨房,回到房间后,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想笑,但又怕伤到他的自尊心,只好强忍着,肩膀却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服,盖在身上。小河锁好门,坐在床边,看着他说:“张妈晚上要回家,只有白天来这里给我做饭。这栋楼是我租下来的,平时就我一个人住,没人会发现你,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年轻人低头松了口气,又抬头望着小河,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疑惑:“你叫小河?你胆子真大,怎么就敢收留我?我来路不明,你不害怕吗?”

      小河始终挂着微笑,说:“你不也不怕我吗?怎么就敢跟我来?”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只是莫名觉得你很亲切,下意识就想要相信你。”

      小河低下头,看着他手上的白玉镯子,笑着说:“你长得这么清秀,文文静静的,还戴个这么秀气的镯子,再配上这一身打扮,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害怕的。”

      年轻人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把身上的女式衣服攥得更紧了,像是个被人看穿心思的姑娘,反倒更显不伦不类。男青年赶忙岔开话题:“我姓妲,从北平过来的,准备去上海,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我……”

      小河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妲同志,先不要说了。你先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说。他们抓了你一个同伴,我想短时间内,出城的路都会戒严,你的伤加上你要去的地方,很容易暴露的。”

      听到小河的话,妲同志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眼里的感激被警惕取代。小河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我父母出了意外,给我留了一笔钱,所以我能继续上学。张妈那边我可以跟她说,让她从明天开始不用来了,直到你伤好为止。我这里有收音机,但没有无线电报机,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这个女学生总归能帮上点忙,而且也方便些。”

      妲同志听完小河的话,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小河的这番话无疑会让自己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换作别人,恐怕早就对他起了疑心,甚至可能会把他交出去。可他却一点也不怀疑小河,反而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提议,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作为一名地下工作者,他本该时刻保持警惕,可面对小河,他却第一次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在小河的悉心照料下,妲同志的伤势渐渐好转。在小洋楼里的这近三个月时间里,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小河很聪明,做事情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对于妲同志的工作,她从不多问,只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默默地伸出援手。她帮着妲同志接收和传递过几份情报,每一次都做得天衣无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妲同志也渐渐被小河的善良、勇敢和聪慧所吸引。也许是少女怀春易动心,也许是朝夕相处生了情,反正是天命注定,这两人不知怎么的就相互生了情愫。小河的心思直白袒露,目光热烈,眼里闪着藏不住的爱意。妲同志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只是身处这样的乱世,他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能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

      8 月中旬的一天,小河像往常一样带回了一份情报。妲同志看完情报后,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沉思了很久,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情报而泛白。小河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倚着靠背,歪着脑袋,默默地看着他,没有打扰,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最终,还是妲同志先开口说话了:“小河,我不去上海了,我要回北平,去锦州。”

      小河轻轻笑了笑,说:“嗯,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妲同志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小河,不行。如果我是去南京,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都会带你去。但就是去锦州,不行。”

      小河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固执地说:“如果你不带着我,你也别想出这个楼。”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妲同志看着她,心里一阵感动又无奈。小河的脾气太直接了,认定的事就像扎了根,不会轻易改变。算是被小河的执着打动了也好,算是实在没有办法说服她也罢,妲同志自己也有私心 。最终他还是点了头。小河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小河提出的顺利出城的办法很是简单。妲同志的女装扮相实在是太逼真了,经过小河的精心打扮,描了淡眉,涂了点胭脂,换上一身素雅的旗袍,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活脱脱的大家闺秀,甚至比小河还要明艳动人。

      两天后,她和妲同志收拾好东西,早早地就拿着买好的两张去北平的车票,来到车站。车站里戒备森严,每个进站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一人一票,核对身份,车站四周围满了士兵,让人心里发紧。

      排队的时候,妲同志不知道怎么了就把自己手上的白玉镯子摘下来,戴在了她的手腕上。镯子冰凉,贴着皮肤却像着了火。小河的表情有些复杂,惊讶、欣喜又带着一丝慌乱,指尖都僵住了。
      妲同志看着她,认真地说:“小河,真的谢谢你。自从遇到你,我做什么事情都很顺利。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可能太突然了,可就是忽然有了强烈表达欲,不说不行。这个镯子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让我送给未来的媳妇。我今天一定要把它送给你,你……”

      小河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兔子,她赶忙打断了妲同志的话:“先别说了,先别说了,再等等,不急……” 这边正说着话,排队检票的队伍又前进了些,马上就要轮到他们检票了,妲同志却突然拉着小河离开了队伍,走到了一个卖报人跟前。

      小河有些急躁,她不想现在有变故,紧紧攥着车票。不明白妲同志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可当她看到妲同志和卖报人对上暗号时,她脸上的急躁变成了绝望和一丝不甘。

      只是几句话间,事情还是发生了变故。

      小河是两天前早上买的票,北平的军政府是两天前中午下令全面禁售去北平的车票,并封锁北平的所有进出口,禁令遥遥无期。两天时间,北平城已经是只出不进,今天的这班南京去北平的火车刚好是最后一列进城的火车。上海城里能去北平的已经在想尽办法都走了,现在就剩了这个卖报的人,偏偏卖报的人又有非去北平不可的任务。

      妲同志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默了片刻,对卖报人说:“我知道了,我这是有两张票……”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小河。

      这是妲同志认识小河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崩溃哭泣的样子。小河捂着脸,肩膀不停地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间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妲同志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车站检票员催促的吆喝声响起,“快点!磨蹭什么!” 小河才不情愿地抬起了头,眼里是无限的惆怅,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把那两张票递了过去,指尖抖得厉害。

      妲同志的眼圈也红了,他俯身抱住小河,在她耳边轻轻说:“小河,你等我回来。北平那边的事情一结束,我肯定回来娶你。”

      这句话让小河更加难受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用力点了点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卖报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他和妲同志像一对夫妻一样挽着手走向检票口。检票员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在妲同志的旗袍和假发上停顿了几秒,又疑惑地看向站在原地的小河。

      小河强忍着悲痛,挥着手喊着:“表姐,你跟姐夫要好好过日子,下次一定要来看我啊!” 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努力扯出笑意。

      妲同志愣了一下,也抬起手挥了挥,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身上。检票员撇了撇嘴,他看多了这些送行哭泣的场面,跟旁边的人说笑了几句,就放他们过去了。

      火车缓缓开动,越来越远,消失在远方,小河的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这一别,难再见。

      两人告别不过一个月时间,大学里突然发起了游行。街道上挤满了学生,他们举着横幅,喊着 “反对内战”“还我和平” 的口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震得人耳朵发鸣。自从妲同志走后,小河也正式加入了爱国学生的行列,不是冲动,而是心里的念想未绝,她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为了他口中的 “未来”。此时的她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拉着横幅的一角,坚定地往前走。

      路过人群时,一个陌生人挤到了她身边。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好,妲同志牺牲了。” 声音很小,刚好灌入她的耳朵里,周围乱糟糟的,等小河猛地回头时,却怎么也分辨不出是谁说的话。

      短短八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小河的心上,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窖,又是因果道然。游行队伍没有停,身旁的同学拉她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一众警察拦着,一阵密集的警示枪声突然响起,人群被喝住,乱作一团。后面的队伍还在往前挤,前面的人想要后退,却被挤得动弹不得,随时都有踩踏的危险。

      小河来不及悲伤,她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猛地挥起手中的小旗,往前跑了几步,冲向了拦路警察,引起对面的慌乱,“救国……”,口号才刚出口,小河就迎着枪声倒在了血泊中。

      有人倒下引起喧哗,可并没有吓退游行的学生们,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斗志。他们手拉手,肩并肩,视死如归地喊着口号,与警察抗衡起来,声音洪亮,传到很远的地方。

      躺在两拨人中间的小河,脸上平静。而那只白玉镯子,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像是在诉说着这段烽火中的青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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