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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霞红绶
这小小飞针一枚,闹得席间是好不骚动,可座下最先映入血练眼帘的,却是个熟悉的高大身躯——吕肆海。
她顿时喜不自胜,来了兴致,一卷红衣裙,翻身便跃向台中,伸指将那细小银白掐在长甲之间,而后笑笑:
“哎呦,姐姐弟弟们呀!且停一停手!”
血练甩手将那银针抛回辛追夕指间,他迟疑一瞬。身后董云天依旧惊魂未定,剑柄捏在他手心当中——他算不上多么畏惧,反而是因无甚经验,让紧张占了上头。
“来,我同你打如何?”血练牵扯一下辛追夕银针中线的末尾,似是带了些诱引意味的,同时笑如桃花,“这花公子似是不大愿意争斗的。若你能将我胜过了,便算你们千锦城夺魁,泯玉剑一道归于你啦!”谈及那宝剑,她又是刻意地向下一瞥吕肆海方位,而后回看一眼辛追夕。
引蛇出洞也,这条红色蛇喜滋滋地想来。
不等辛追夕回应呢,血练便已经将董云天请下了台去,幸亏还是毫发无损一个人儿!花鸿霖想道。
辛追夕原先是不乐意同她打的,他听得好笑,谁同你是姐姐弟弟了?可转念又想:此人实力超凡、行迹诡秘,不论如何都是没有胜算的……而将眼一垂,见了余下的千锦城三人,他一心怨气反倒是再度涌上了,脸上有些青红交错,将那柔软唇角一抬:“好啊,便按你说的来!”
血练翻腾着跃起,落在台边一角,指一指辛追夕手中小针:“且用你那‘万锦红’妙法与我一试?我可是好奇的紧!”
于是他一反手,将那飞针轻刺入血练眉间,丝线最末端依旧捉在自己手心里,针尖甫一触及血练皮肉,咚咚的两声,这二人便双双合眼倒在台上,呈酣眠状了!
这一来可是将台下人看呆了,满场顿时寂寂无声。尧红纭却是很焦急的:哪儿有人教过追夕这红线飞针的入梦之法呢?他究竟是怎么学会的?……而眼下木已成舟,来不及去深究,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祈求他不要出什么大事了。
所谓万锦红,与其衍生出的“红线飞针”,似是与那盗金盒的红线女有千丝万缕深刻渊源的。
而记载于晚唐传奇之中的——红线女前世为男,由于行医时不慎,而使一妇人与其腹中二子俱毙,后“阴功见诛,降为女子,使身居贱隶,气禀贼星。”之说法,并不为城内大多弟子所接纳……因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否生于大理,若是诚心进了城求学,便都是一样的是千锦城弟子了,而这红线飞针之法,虽说是独门秘籍,却也无甚所谓传男传女,不过是传可尽其用之人罢了。
红线穿夜入帐,不为行刺,仅仅点到为止地盗走一巧盒,第二日又重新还回于人枕下……而“夜”“帐”“盒”等意象风物,又是十分巧妙而圆融地被拆解为现下千锦城的妙法,甚至连“点到为止”之品性,亦是一并由所学之人秉承而下——入梦的二人似是钻入小盒儿般的一方天地当中,如同约摸纵横均仅七步的一间空屋,而房屋中央还搁置一茶桌,无论如何是打不畅快的,因此这二人只得止戈,坐于桌前而面面相觑了。
“呀?怎的是这样一个安宁的好地方?”血练很不客气地拉开茶桌前凳,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我还当你要变出些个西南风情的景致来,抑或是更加大的一演武场呢。”她笑笑。
“又如何?莫不是还我去要给你上些茶水来?”辛追夕此言一出,那茶桌边沿顿时晃出上上等鲜茗一盏,山珍海味亦是一道满满排开,扑鼻的香气比真货还要真,可待血练持金箸快活一品,这才发觉满眼的稀罕物没有半点滋味,她倒有些莫名的懊恼了。
辛追夕叹口气,面色不改:“你虽是说要同我一斗,又为何要在乎这些吃食?”而后他目光又低低垂下,望向自己一双手,“我晓得你另有所图,不是当真要同我比试的。”
可惜血练不领情,她笑得刻意。
“现在学乖了。你早些时候怎的不这样?非要气死你姐姐的同门才罢休?”
一听见血练提及自己姐姐,讲得还在理,辛追夕便忸怩起来,一双手藏在桌底捏着,口中实在讲不出话了,半晌后,这才色厉内荏地开口:“我……我的确就是要逞英雄!这妖术我也是乱学的!要杀要剐都由你来!”这一番话倒是莫名将自己的情绪说动了,于是慷慨就义一般地闭上了眼。
小子不懂这妙法,我可却是熟悉的,她心下傲然地想。
绀棠也爱书,于她夺魄宫内的藏书当中,少不了收录了这红线飞针之术的几本。遇上血练这样一个颇爱修习奇巧技艺之人,倒也是被牢牢放在心上了的。
那其间所谓因与果、前世与今生,她不甚了了。不过她明白,欲破金盒之梦,必要里应外合——将这施术者的心境搅乱了,梦也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不见了。
而今百闻不如一见的,施术者恰恰又是这样的一个天真小娃娃,血练无论如何也要小试牛刀一番。“我才不打你,这点地儿,我的腿都伸不开。”她戏道。
于是她又故意去一拉扯这男孩:“若是我方才在台上不拦你,你是不是便当真要同那花遥碰一碰了?”
“是啊。”辛追夕竟愈讲话愈少了,显出些踌躇神色,漫不经心地应答。
血练眼珠骨碌一转,忽的想到了什么,于是托着腮笑道:“你哪儿是恨尧红纭,恨千锦城呢?”
辛追夕被她盯得有些发怵:“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分明是妒忌自己姐姐,妒忌小朝。她去得了千锦城学绣,你却只得在坊间摸爬滚打讨生活,多不公平?”
“你……你说什么!”
辛追夕顿时赪颜,将茶桌一角捏紧了,被戳了些许针眼儿的指节泛了白——倒是给血练一猜即中了,“你又不是我,怎么敢妄下定论?自作聪明啊!”
她抚一抚笑得花枝乱颤的发梢,道:“哈哈……好呀,好!”
你若当真是只心痛你姐姐,就该留在大理,将她照看好了,又为何要逞能,在自己胸前绣条大大的游龙?再乔装混入千锦城人中,于演武场上揭露她们呢?血练问得拳拳到肉,辛追夕羞赧无比,一口银牙将要咬碎了。
乱讲!乱讲!
辛追夕实际上是很小孩子心性的,此事他着实不占理,无论如何解释不清,泪花儿都要急得飙出来。
血练这样一个绣花的门外汉,自是看不出辛追夕针法当中的灵气与巧妙,因此也十分自然地跳过不谈,却又是将话头很悲惨地转向了他的姐姐、他的真心,顿时便被死死噎了满口。
可若非血练这点拨般的一言,他哪能意识到自己对念朝的这份微妙的妒火……辛追夕的脊背有些发凉,打心底里不敢承认,想要抹除这些并非良善的情感。
他冷汗都沁出两滴来,斜斜挂在额角,沾染他垂在颊边的鬓发,颤声道:“我哪儿没将姐姐照料好?我是待她能下床走动了,这才出来的!”
血练又哪里不晓得他这是避重就轻呢,于是笑得畅快,摆一摆手:“噢,我乱讲……我究竟是不是乱讲呢?或许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咯……”见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气恼的模样,觉着有趣得很。
心气真够不稳。哎,辛家弟弟兴许的确有刺绣之才,可对这金盒法术门道却当真一窍不通了的,算是白晕这一回啦,她略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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