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妄缘

　　江意原本是要走的，可他越想越觉得良心过意不去，脑子里做了一夜思想斗争，最后他决定“不义”一次，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曾玗之和溯酖酒。

　　“他竟然真的会被骗走！？”萧陵叶听完江意的话直接炸了，“天呐！他根本就不是守印人！他被骗了！”
　　这话说出来其他人也懵了:“什么意思？”
　　萧陵叶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信这副小孩身体说出的话，反正他就是说出来了:“我爹他不是守印人！你们都搞错了！”他急得跳脚，“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来不及听萧陵叶解释了，众听只听见一句“会死”便立马炸锅了，急忙备马追人。萧陵叶则是去想办法把暮渊黎弄醒，他写了药方给江意去配药，准备熬了给暮渊黎喝。
　　墨昀渡也来帮忙。
　　萧璟诚从来都不是守印人，守印人一脉是真的早灭绝了，萧璟诚纯纯就是被人骗去送死。

　　文飞野自是要再萧璟诚回族里，然后再把萧璟诚送到族中长老手中，溯酖酒他们追得很快，第二日便在进寨子的那条通道里就追上了，萧璟诚没打算跟他们回去，隔老远看见他们便打了一道结界将众人挡在了后头。
　　“阿诚！你干什么！？”溯酖酒试图打碎结界，却发现这结界越打越结实，竟把他们几个四百多岁的大能难住了。
　　这结界是用萧璟诚的命结的，除非等上一天让结界自然破碎，不然擅自破解会让萧璟诚直接死在他们面前。
　　曾玗之扑上前:“诚儿，你被骗了！你不是守印人！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萧璟诚只当他们在哄他，他生怕自己再听几下他们的话会动摇，直接在结界上打上一道咒语，让他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但对面能听到他的声音。他隔着结界跟他们对话:“爹、父亲、师父还有师叔，对不起，我不能回去。我意已决，请原谅我的不孝，也感谢你们多年的栽培，今日在此别过。”
　　对面的萧冥声气得破口大骂:“你傻子吗！？你又不是守印人，被人上赶着骗去送死都不知道！怎么那么不聪明？”

　　萧璟诚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他扑通一声跪下，朝四人行了个大礼，额头磕在地上。山道内是漆黑一片的，光源来自于几人手上的火把，他抬眸时望见他们好像哭了……

　　真的哭了，他愣住了。

　　文飞野开口:“侯爷？”
　　“……”萧璟诚起身，下定决定地背过身去，“走吧。”说着，他又感觉背后的红纹蔓延了几分。
　　文飞野嗯了一声，继续带着萧璟诚进寨。
　　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萧璟诚能清晰感受到背后红纹传来的灼痛感，像有无数细小的火针在皮肉下穿行。进寨后，文飞野把萧璟诚带去了鸣长老和堂长老那儿，鸣长老将萧璟诚带走了。
　　“飞野，辛苦你了。”堂长老拍了拍文飞野的肩，一脸慈眉善目。

　　虽完成了任务，可文飞野就是高兴不起来，他就是觉得这种站在道德最高点上绑架别人去死的做法令人良心作痛，而且他心里不安。
　　原本族长们是没有商量着要把萧璟诚找回来献祭的，这一切只是鸣长老和堂长老自作主张，而文飞野毫不知自己被借刀杀人了。
　　鸣长老和堂长老也不是要萧璟诚献祭回溯，而是要他献祭天妖，到时寒潭的封印将彻底解除，他们要借萧璟诚的白灵之力唤醒天妖，纯报复社会。恰好白灵之力也可以压制天妖的恐怖之处，让疫疾无法传染扩散。
　　“你退下吧。”堂长老说道。
　　文飞野告辞转身要退下，而堂长老却眼神一暗，他拔出匕首朝文飞野掷去，文飞野吃痛闷哼，单膝着地。他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堂长老:“长老……”
　　堂长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一脸慈祥的样丝毫未散:“飞野啊，你被骗了知不知道？”
　　“傻孩子，”堂长老上前补刀，“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不是吗？”
　　直到确认文飞野没了生息，他才停手抹了把脸上溅到的血，看着满地的血液“啧”了一声:“一路走好。”

　　鸣长老将萧璟诚带到寨中深处的寒潭殿，殿内寒气刺骨，中央寒潭泛着幽蓝冷光，潭边刻满诡异符文，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萧璟诚背后的红纹灼痛愈发剧烈，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他强撑着站直，目光扫过殿内陈设，心底的不安像藤蔓般疯长。
　　不是献祭回溯吗？为何要带他来寒潭？
　　“世子，你过来，”鸣长老脸上慈眉善目的神情让人产生安全感，“你只需乖乖待在寒潭边，等子时一到，自然知晓该做什么。”
　　萧璟诚低头看着潭面倒映出的自己，额角渗出细汗，背后红纹已蔓延到脖颈，像一道血色枷锁。因被鸣长老那慈眉善目的神情所骗，他毫无防备地被对方给推了下去。
　　子时？不，他可等不了。
　　“堂堂靖南侯，竟一点也不聪明。”鸣长老无奈地摇摇头，“下辈子投胎长点脑子。”
　　萧璟诚心里直问侯他祖宗十八代，寒潭里的水真的是冰得透骨，加至他水性又不怎么好，整个人直往下坠，在寒潭底，他见到了那只被铁链锁住的天妖。
　　下一秒，天妖的胸口涌出无数细小的红丝，将萧璟诚拖了进去，一瞬间便将他封在了里面，那些红丝缠住他的身体，钻进他的血管，疯狂掠夺他身上的灵力，一双腥红的眼睛缓缓睁开……天妖苏醒，封印破了。
　　守卫们立马去禀报。
　　“成了！哈哈哈，成了！”鸣长老兴奋极了，“恭迎天妖重现人世！”
　　他迫不及待地割开手心想与天妖滴血结灵契，好让自己成为天妖的主人，从而操控天妖去屠杀生灵，他的目标，是铲平轩驰国的妖族。
　　“这么多年不见有守印人，大概是真的灭绝了吧……”鸣长老知道萧璟诚不是守印人，传承也没有选中他，因为萧璟诚的血统不纯，传承根本不会选他。
　　不过他高兴得太早了，他与天妖之间的灵契……没有结成！鸣长老不知所措:“怎么回事！？”
　　长得丑陋无比、恐怖无比的天妖朝天嘶吼一声，吼得山地一震，应该是有起床气。

　　远在长京的暮渊黎感到不安，还被等药熬好送到他嘴边呢就惊醒了，萧陵叶被他吓一激灵，天呐，可算是醒了！
　　“临归……临归出事了……”药效还没完全过，暮渊黎脑子不大清醒，说话也说不清楚。萧陵叶直接把狸往床上一放。暮渊黎:“……”
　　好嘛，被吓清醒了。萧陵叶松了一口气，贴心地把猫抱回来，连忙告诉他萧璟诚的遭遇和去向，顺便提醒他多披件外衣。
　　“暮世子等等！你药效还没退！”恰好端药回来的江意喊道，“先喝药！”
　　暮渊黎脚步没停，或许就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等不得。”他脑海里全是那晚萧璟诚骗他喝下迷药的模样——他不敢想，若晚一步，那个总把心事藏在笑里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刚冲出门，就见院外早便备了马，暮渊黎牵过缰绳，翻身上马的动作带着急切的慌乱，马蹄踏碎夜色，朝着哀召的方向疾驰而去。风灌进衣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只一遍遍在心里默念：临归，你不准死，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不准死……
　　可是路途那么遥远，他赶得上吗？在凡人堆里待久了，他差点忘了自己还会御剑。
　　寒潭内，天妖的嘶吼还在回荡。鸣长老看着毫无反应的天妖，又急又怒，伸手就要再割开掌心重试，却被天妖一爪子拍飞出去，撞在殿柱上吐出一大口血。
　　被红丝缠绕的萧璟诚意识尚未完全消散，他能感觉到灵力在飞速流失，他在天妖的胸腔里，这里面全是血液，他也呼吸不了，红丝包裹控制着他，他想动也动不了。
　　不疼，只是他也思考不了了，呼吸不了，像濒死前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而这点意识也要消失殆尽了。
　　完了……

　　天妖扯断身上的锁链爬出寒潭，似要冲向人员密集处，其他长老得到消息立马赶来，尽可能地牵制天妖的行动，天妖吸收了一些白灵之力，比曾经温顺了一点点，但这并不代表它从良了。该伤人还是会伤，丝毫不会手软。
　　天妖身上的血腥味非常臭，封在寒潭千年都不减半分，非常非常熏人。众人还不知道天妖冲破封印是萧璟诚这个白灵被献祭了，他们以为是由于封印松动而惊醒了天妖，这封印是几千年前的老旧遗物了，淮朝都换代了百来次，他们对于这封印也都是从祖辈留下来的古旧书物里了解的，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在庞大的天妖面前，人们如同蝼蚁。
　　霎时间变天了，原本阴沉的天幕像是被人撕裂一道口子，墨色云层翻涌着滚向寒潭方向，风裹着碎石与断枝呼啸而过，把殿外的经幡扯得粉碎。天妖踏出寒潭的瞬间，潭边的黑冰尽数炸裂，冰碴子混着猩红的煞气四处飞溅，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族人被擦到手臂，皮肤瞬间泛起青黑，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结阵！快结阵！”赶来的长老们嘶吼着，手中符纸翻飞，金色符文在空中连成屏障，堪堪挡在天妖身前。可那屏障只撑了片刻，就被天妖挥爪拍碎，符文化作金粉消散在风里，长老们被余波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
　　溯酖酒他们虽被结界挡住了去路，可不代表他们不能往反走出山洞走天上，直接越过山群。暮渊黎赶到的时候却没被结界挡住。
　　山间震动，天地间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天空乌云滚滚，夹杂着雷电。
　　“好像是什么东西引来了天劫，”荀岳昙望着雷电聚集的方向，不是天妖引来的，好像有另一个东西也要冲破什么出来了。
　　地底下，一只大鸟的骸骨正在朝四面八方吸收灵力，那骨头架子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疯狂生长血肉。头顶天雷滚滚，酝酿着要朝它劈下来，将为它来一次涅槃重生。
　　朱雀没有灭族。
　　血色煞气裹着碎石在寒潭外肆虐，天妖每踏一步，地面便裂开一道深沟，沟底翻涌的阴煞之气顺着裂缝爬上族人的脚踝，瞬间冻得人骨头发疼。就在长老们的符阵第三次被拍碎、众人几乎要放弃抵抗时，天际突然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啸——那声音不似凡鸟，带着上古神兽独有的威压，震得人耳膜发颤，连狂暴的天妖都下意识顿住了动作，猩红的瞳孔转向云层深处。
　　萧冥声等人御剑掠过山巅，衣袂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他一眼就看见寒潭边被煞气裹住的天妖，更在那团浑浊的血色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熟悉的白灵灵力——是萧璟诚！他心头一紧，手中长剑凝起寒光，刚要俯冲而下，却见下方山涧突然亮起一道金红色的光，那光穿透土层，将整片山谷照得如同白昼。
　　“那是……”溯酖酒紧随其后，看清光团中的景象时，瞳孔骤缩。地底下，巨大的朱雀骸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血肉，原本泛着青灰的骨头上，金红色的羽毛一点点舒展，喙尖滴落的火焰将地面灼出焦痕。天雷在它头顶凝聚，紫金色的雷弧劈落，却没伤它分毫，反倒像是在为它淬炼筋骨，每一道雷落下，朱雀的羽翼就更鲜亮一分。
　　“朱雀没死！是涅槃！”曾玗之失声惊呼，手中罗盘疯狂转动，指针死死指向那只重生的神兽，“古籍上说，朱雀一族有涅槃之能，需以天地灵脉为引，以自身骸骨为基……原来当年不是灭族，是先祖选择了沉睡！”
　　被天妖胸腔红丝缠绕的萧璟诚，意识本已濒临消散，却在朱雀尖啸响起的瞬间，突然感到眉心的红钿滚烫起来——那红钿竟不是什么“传承印记”，而是一枚朱雀精血凝成的引信！红钿裂开一道细缝，金红色的灵力顺着裂缝涌入他体内，与天妖掠夺的白灵之力相撞，竟在他经脉中织成了一张护网，护住了最后一丝生机。
　　“怎么可能……”被天妖拍伤的鸣长老趴在地上，看着那只从地底腾空而起的朱雀，眼中满是惊恐，“朱雀不是灭绝了吗？你明明是白灵，怎么会引动朱雀精血！”
　　天妖似是感受到了天敌的气息，烦躁地嘶吼起来，胸口的红丝疯狂收缩，想彻底绞碎萧璟诚的灵力。可就在这时，朱雀双翼一振，无数金红色的火焰羽箭朝着天妖射来，火焰触碰到煞气的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火，将阴煞之气烧得滋滋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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