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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
“敬椿?”朴东宇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的表情,试探着发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东宇哥。”敬椿收起手机,相当认真的通过后视镜和朴东宇对视了一眼,“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的说希望你理解他,你会怎么想?”
朴东宇内心警铃大作,他跟在Eden身边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敬椿在他眼里完全是和本家的小妹妹一样需要被照顾的待遇。
“有人和你说这种话吗?”朴东宇将车平稳的停在红绿灯前,语气突然激昂起来,“如果有人莫名其妙的让你理解,要么是干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心虚,要么是要干了这种事情所以打预防针,你就当他是在放屁,不要理他。”
敬椿一愣。
“听到了吧,不要理他。”朴东宇又重复了一遍。
“嗯,听到了,不会理他的。”敬椿乖乖回应。
红绿灯变色,朴东宇又变回那副平淡冷静的模样,缓缓起步。
他开车技术很好,又熟知S城市区的各种近路,到金明河那间公寓楼下的时候甚至还提前了十分钟。
“哥,我记得门牌号,”敬椿解开安全带,拍了拍前排的椅背交代,“天气很热,不用陪我上去了,你在车里等我吧。”
朴东宇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敬椿已经叩上帽子口罩,头也不回的下车去了。
仍旧是那间公寓,金明河出现在门后时手里还提着浇花的水壶:“来了。”
流程也和上次一样,敬椿进到公寓里,落座后依旧选了白水。
“最近还会手麻吗?”金明河坐在对面,他身边的那盆花大概已经过了花期,只剩几朵蔫巴巴的花耷拉在叶片中间。
敬椿摇头:“最近没有了。”
金明河记录下来——药物控制效果明显。
练习后的疲惫反上来,敬椿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金明河暂时放下手里的笔,有意让氛围轻松一些:“来之前去练习了吗?”
“嗯,节目第三期公演很快了,和其他组合的前辈一起练习了。”敬椿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又重新将杯子妥贴的放回去,
“一起练习的前辈里有W.N的秦雨前辈,他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但记忆里完全找不到和他有关的事情,所以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如果我们之前就认识,而且关系不错的话,我今天的态度会不会害他伤心。”敬椿已经隐约把金明河当作可以信任的人了,面对他也不再躲躲藏藏试图让对方来猜。
金明河没有直接回答敬椿的顾虑,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其实今天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江边散散步,聊一聊的。”
“今天外面有三十五摄氏度呢。”敬椿下意识看了眼中央空调上的数字——二十六度。
“对啊,所以只能等到秋天了,”金明河不紧不慢的解释。
“虽然我很希望你尽快好转起来,但我们的医患关系大概会持续到秋天,甚至更久。这是一样的,好的景色不能操之过急,能一起看景色的人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放弃和你继续做朋友。”
“金医生,如果不做医生的话,你也可以去做哲学家呢。”敬椿笑眯眯的开了个玩笑。
“那请对哲学家敞开心扉吧,今天的治疗也得一起加油才行。”金明河也和上次一样,从柜子里掏出那张毯子。
在躺椅上躺下后,金明河似乎起身在公寓里来回走动,空气中有什么味道扩散开来,敬椿仔细嗅了嗅,一股苹果的香气萦绕在鼻腔。
“ignition出道的那天晚上,很开心吧?”金明河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宇宙传来。
“嗯。”敬椿意识有些模糊,似乎随时都能睡过去。
“出道之后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我说明不了。”脑海中仿佛出现了站在ignition队列里的画面,台下各处都是闪光灯,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Ignition一共有十个人,在当时的选秀节目里已经算是相当大的团体了,队内除了H国人,其他国别和混血也不在少数,但Z国人只有敬椿。
敬椿本身不是封闭阴郁的孩子,但那时想让阿嬷看到他出道的迫切的心和不堪重负的灵魂早就让他失去了洞察环境的能力,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最直观的是工作人员,那个曾经在签约时说“HG耽误了你”的代表,现在变成了第一个对他发起攻击的人。
从练习室到宿舍,他似乎永远能从李敬椿身上找到错误的、不合心意的部分,紧接着用难以想象的恶毒语言来攻击他。
“呀,李敬椿,吃东西之前不应该先问问我吗?你应该有些教养的吧……”
“人哪里会因为腰痛死掉,世界上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你为什么还活着……”
最开始成员中还会有人开口制止,但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慢慢的他们失去了开口的勇气,甚至会因为站上了可以控制其他人的位置沾沾自喜。
所以当有人开口说,“我们敬椿本来就很敏感,不要说得那么过分了”这句话之后,暴力就再次升级,彻底的从语言,变成了行为——
站在队列里面对粉丝和摄像机的时候,敬椿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悬崖上摇摇欲坠,像扎在那里的稻草人,任何一阵风都会把他卷进万丈深渊。
他不是没有反抗,敬椿收集过视频、录音,甚至还有自己的医疗记录,找到了当时认识的一个记者。
“这些人太过分了,你不要怕,曝光之后只需要……”那名记者义愤填膺的脸还在眼前,像是真的在为这些愤怒。
然而三天后,同样的咖啡馆,同样的位置,他把所有的证据装在一只大大的牛皮纸袋里推了回来:“敬椿啊,很抱歉,我已经核实过了,这些不是事实吧,你只是想要诬告吧?这样不行的,人怎么能忘记帮助过自己的人呢……”
李敬椿只要掀起长袖和裤子就能露出身体上的伤痕,青的、红的、紫的、灰的……全都混合在一起,像幅油画。
但没有必要了,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对方手上那块价值不菲手表上的金色掩盖。
那是春天,那条街上的樱花开得那么好,敬椿抬头就看到对街停着的一辆车,驾驶座的车窗慢慢降下来,露出一张笑脸,像看到了猎物。
那一大袋证据换来公司声明他在练习中受伤骨折。
他开始恐惧夜晚,白天在行程和粉丝面前,所有人都会有所收敛,但夜晚不一样,那是会吞噬人的野兽。
敬椿失眠很久,只有想着李奇花,Z国小小的家,一起跳舞的朋友、老师,任时镇,还有……郑在荣,只有把脑子里所有能回想起来幸福的记忆不断轮播,他才能勉强镇静下来,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睡着。
小时候,李奇花怕他没有父母陪伴会觉得孤独,花了很多钱、时间和爱给他创造美好的回忆,但那时候他却为了活下去,把那些回忆吸食的干瘪,直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回忆。
他于是选择了没有人会选择的那条路。
朴将星说的没错,确实是生活太苦痛了,所以刀子割破皮肤的时候他反而感觉不到一点疼痛了。
敬椿在手机里写好:卡里的钱分成三份,一份留给李奇花,一份交给任时镇,还有一份捐出去。
然而他没能死成,死亡的晕眩和疼痛还附着在身体上时,他被公司带到了签售现场,幸亏他们的残忍,再次将敬椿推上了悬崖,而不是海水里。
签售会上坐到他面前的每个女孩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因为迟到生气或者不满,她们都笑着,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他,声音和递过来的手因为紧张,有些发抖。
金钱、时间、爱,这些东西都是她们赋予的,悬崖上的风因为她们止息。
那场签售会后,敬椿悄悄下定了决心——我得活下去才行,等活着才能看到仇者痛,亲者快的那天。
Ignition解散演唱会的最后一场,没有成员在流泪。
虽然这个组合存在的寿命短暂,但也价值不菲,足够让不想继续工作的人作为普通人生活;想要留下的人也能继续顶着名字续约……简直是完美的散场。
敬椿也不例外,他安排好了自己的下一步。
礼花炸开的瞬间,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坍塌,李敬椿猛地从摇椅上坐起——
是在公寓,空气中还残存着苹果香氛的味道。
“敬椿……”金明河看着笔下的记录,犹豫不决,从病人那里知道了这种暴力事件,当然应该立马报警,但他有义务,身为咨询师的保密义务,“现在时镇是你在H国的保护者,今天的一部分内容,我可能要告诉他。”
敬椿像是没有听见,脸色惨白,看不到一点血色,起身时身子一晃又重新坐了回去。
“是东宇送你来的吧,我打电话让他上来接你。”金明河上手扶住他,下意识就回手去摸放在小几上的手机。
“不用,”脑子里大片的白色褪去,敬椿定了定心神,行动缓慢的戴上帽子口罩,“让我自己一个人先想想吧。”
“我得先想想。”他喃喃的,拿起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正是日暮垂垂的时刻,夕阳留下的那一点余晖被黑夜狠狠压缩的只剩边角,世界末日一样,映照着公寓走廊里敬椿逃亡一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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