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周敬之能听见对面小声的叹气，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从韩桀熙那里听过。
　　“是之前你班上那个？露营还和你在一起的？”周敬之问道，他还记得那个男孩对魏祺轩的占有欲，不可能轻易说松手的，至少不可能是他先开口。
　　“嗯，是他。”魏祺轩沉默了一会儿，当初说不够成熟的是他自己，说不适合的是他自己，到头来最放不下的也是自己，他以为自己是孤单太久才会那么容易让叶明修轻轻松松来到自己的身边，后来想想三年的日日夜夜，一千多天的陪伴不是谁都可以坚持下来的。
　　叶明修有种，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放下就放下，不拖泥带水。他那么果断他让他怎么办。
　　周敬之朝韩桀熙招招手，韩桀熙得了指令就乖巧地走过来，看见手机显示是魏祺轩，转身就想走。
　　周敬之拉住他的衣服把人拽到沙发上，警告他再有多余动作就自己滚回学校别再这里蹭吃蹭喝。
　　“人我已经喊过来了，你是想单独问他还是我在也没关系？”周敬之尊重魏祺轩的隐私，他突然感觉自己与他同病相怜。
　　“没事，你都知道的，而且你是过来人可以帮我出出主意。”魏祺轩没有让他回避，于是直接打开手机扩音。
　　“魏老师？”韩桀熙的手臂抱在胸前，眼神缥缈，时不时看周敬之一眼，整个人表现出的不安显而易见，这孩子藏不住事周敬之是知道的，但是也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个属性挂在脸上。
　　“不好意思，韩桀熙，今天找你是为了叶明修的事情，你能和我说说他现在人在哪里吗？手机打不通，信息也不回的。”魏祺轩以长辈的口吻问他。
　　韩桀熙抿着嘴似乎在纠结说还是不说。
　　周敬之就在旁边将路过的雪球强行抱入怀里蹂躏，动作看样子有些粗鲁但是让它舒服得打着小呼噜。
　　“他和你交代了一些内容是吗？”魏祺轩没有着急，慢慢诱导希望在不经意间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现在，我问你答，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与不是就行可以吗？”
　　“嗯。”简单的答题方式让韩桀熙松了口气，可是气还没有匀称就被噎住了。
　　“他有和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吗？”魏祺轩没有遮掩，他没有亲眼看见但是微乎其微的动静也能听出些什么。
　　韩桀熙支支吾吾地说：“是。”
　　魏祺轩顿了顿，这两小只应该是上学之后走得近，那小子明明想着不和自己有联系但是左右又想和自己沾些边，他一个不喜欢社交的人，却坦然地和相对陌生的韩桀熙吐露自己的私事不就是希望能从别人嘴里告诉自己他的近况吗？
　　“他寒假回来了吗？”
　　“嗯……是。”韩桀熙朝雪球招招手，雪球脱不开身把尾巴交到他的手里，他就轻轻摸它的尾巴。
　　“行，那我现在去找他。”魏祺轩试探性地说着，“谢谢你哈。”
　　韩桀熙听了他的话腾地站起来拿着手机说道：“你别去，他不在。”
　　“他去哪里了？”魏祺轩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韩桀熙想都没想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他在学校，毕业之后他就父母离婚，不到一周就又各自领证结婚，然后他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只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他的妈妈也在再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怀孕了，现在两家都其乐融融的。”
　　魏祺轩突然最后一天叶明修突然跑到他家门口，他的头发滴着水就搂着他的腰，脑袋蹭进他的颈窝莫名其妙问他：“你会不会离开我？”
　　他笑了笑把人牵回家做到自己的沙发上给他擦头发的时候回答道：“会，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合适，我会大大方方地放手至少还能做朋友。”
　　其实当时他说的话半真半假，放手是真的，年龄的差距是真实的，如果哪一天这孩子玩腻了想过成家立业的生活，自己肯定会放手。做朋友是假的，合格的前任是在分手之后不再打扰，再说了他也是人扯下一块皮，撕下一块肉，他没道理再给自己撒下一把盐。
　　只是没想到，他说的认真，他也听得认真。
　　韩桀熙说出口之后就后悔：“魏老师，其实……”
　　“谢谢你。”魏祺轩没有等韩桀熙的下文就挂掉了。
　　韩桀熙抱着手机呆在原地，看着“魏祺轩”三个字他都没有勇气和叶明修说自己干的事。
　　周敬之从韩桀熙的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又引导雪球把脑袋放进他的手上，韩桀熙不自觉地就把脸埋进厚实的毛里缓解压力。
　　魏祺轩和叶明修怎样了，周敬之没有这个好奇心，他将研究和画展上的事情对接清楚，路过一家理发店的时候他就走了进去，出来之后是利落的短发。
　　“剪了？那么长的头发你舍得剪？”江攸肆将周敬之看得不自在伸腿就踢了过去。
　　周敬之不客气地将他桌上刚刚弄好的咖啡喝了一口，趁江攸肆还没开口说道“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别弄得像我强抢民女故意占你便宜。”
　　“行，不闹了我看一下时间，”江攸肆看了眼手表，“你先喝着不够的话咖啡壶里还有，“你先等一下我去楼下接个人。”
　　江攸肆神秘的样子让周敬之觉得无语，多大的人还和小朋友一样喜欢弄些没有意义的惊喜，他在心里已经做好决定等会儿自己不会配合他的。
　　“老师，请进。”江攸肆推开门，周敬之看见沈博文就立刻站了起来，“沈老师。”
　　沈博文一直都是和善待人，看见周敬之之后突然严肃了起来：“敬之，那么久不和我联系，你把我还当做老师吗？”
　　“沈老师，我……”周敬之听见之后就低下头，“对不起，沈老师让你失望了。”
　　不管是自己还是沈檀，他都没有照顾好。
　　周敬之虽然不是沈博文真正的学生，但是比自己的学生都照顾，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头利落的短发。周敬之骄傲的从来没低过头，现在却在自己面前低下了，而且不是他的错要说错也只能错在他，是他没有好好照顾女儿，还把责任强加给了他。
　　“敬之，头抬起来了。”沈博文扶着他的肩膀，比自己将近高出半个头的小伙子，眼尾微红，眼底沁着水晕，“我年纪大了不能久站，我们坐着说。”
　　周敬之立刻往旁边撤一步，等沈博文坐下才坐下，两人谁都没先开口。
　　江攸肆大大咧咧地往两人对面一坐：“怎么还生分了？要不我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敬之，你的情况我已经听阿肆说过了，我很高兴你没有受到影响。你是一个好孩子，是我们做长辈的不厚道这次也只能麻烦你了。”沈博文苦笑着，这是自己年轻时候种下的种子，他要一点一点偿还。
　　周敬之将项链的吊坠从衣服里面拿了出来：“这是我和小檀的两枚戒指，她给我戴上的我一直到今天早上买了着条链子才摘下，你看是我放不下她，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何来麻烦一说呢？”
　　因为重力的原因两个戒指紧紧挨着，就像有些人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沈博文顺着链子看见他手指上的略微红肿的地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昨天洗的纹身，我先不在乎她才会好受。”周敬之昨天在纹身店门口想了很久，进去的时候就好像在心里模拟了许多遍一样，没有感情就好像走着必要的程序，店主嘱咐了几句就去服务下一位顾客，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发了会儿呆。
　　沈博文无奈地摇摇头，年轻人的感情来得快也爱得深刻，不计后果，总想着留下痕迹才能证明自己真的爱着：“不能用胶布或者其他方法遮挡一下吗？万一以后还在一起再重新来一遍吗？”
　　“小檀的性格，你是了解的，比谁都心细，障眼法骗不了她。”周敬之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又松开，他和她之间的羁绊现在就像水一样，握得越紧越容易失去。
　　沈博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研究的人当然严谨的人更加适合，但是在感情上会更累赘，自己研究人快一辈子，他宁愿自己糊涂一点心里的罪恶感就少一点。
　　“老师，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周敬之停顿半秒，然后像是自嘲般地笑了，“小檀的情况怎么样了？”这个问题自己都知道答案，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希望有人亲口证实现实与猜测完全相反，这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但愿永远想活在梦里。
　　沈博文的手稍微扶着眼镜，轻轻叹了口气：“还行，但是只是表面还行，她和你一样合格的……伪装者，你们两都应该是学这一块儿的料，学得好但不在正途上，这令我很头疼。”
　　“我明白了。”周敬之搓了搓手想着自己还需要带些什么，自己出行很简单，也不需要很细心，几套衣服，几双鞋装，一个20寸的行李箱，自己就可以说走就走。但是自从有了沈檀就恨不得把家都呆在身上，怕外面的床品不干净，怕太阳太辣需要打伞和防晒霜，担心鞋子不合脚要准备一双舒服跟脚的拖鞋，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习惯。
　　因人而生的习惯都是应时而生，生的时候不打声招呼，离开的时候却刻在骨子里，留下睹物思人的疼，去掉承认事实的疼。
　　一夜难眠，这样的夜晚他并不陌生，期待与担心并存，坐立难安，看着日落月升，盼着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路在脚下。
　　周敬之到的时候沈檀还在山区小学里面做助教，山里贫穷能做招待所的地方只有这一个，这倒也是一件好事，若是沈檀问起来自己的解释更具说服力。
　　“周同学，我们放完行李赶紧收拾，下午还要去勘察地形，明天就要开始做样品采集和样品的初步分析。”同寝室的祝澄拿上钥匙就催促周敬之赶紧行动，周敬之在自己学校是有名的富二代，听说为人清冷感觉并不是好相处的主，他估计周敬之到这里也只是为了镀个金回去好等毕业弄个好看的简历。
　　周敬之没有感情地跟了上去，他的一颗心思全在沈檀身上，心不在焉的模样更加坐实了祝澄对他的猜测。
　　到了房间祝澄直接选了靠近厕所的床，既来之则安之的周敬之也没有收拾的欲望坐在床边看向窗外，这间房间的正下方就是招待所大门的位置，这样的安排应该是沈博文打过招呼的。
　　“周同学，因为我们要相处一段时间有些事情我想先说在前面。”祝澄看着大少爷懒洋洋地在那里坐着就像等着人伺候似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本来这样的机会就少，这些公子少爷有阳关道不走，非和自己这样的挤独木桥。
　　周敬之点点头，想起刚刚祝澄对自己的称呼感觉不适应：“祝澄，你可以喊我名字，不用那么客气。”
　　这是周敬之第一次主动和祝澄说有实质意义的话，不是简单的“嗯”了。
　　大少爷突然开尊口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语气冷淡了些没有传言中高人一等的傲慢。祝澄本来也不喜欢这样称呼，只是防止第一天就动手耐着自己的性子。
　　“周敬之，我先说我的，如果你觉得需要补充再继续。”祝澄一边拿出箱子里的东西，嘴里一边说着，“我这个人性格直爽不喜欢弯弯绕，我是个穷学生也没有什么关系，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攒资历的，我不要求你多上进，但是希望你不要拖我后腿就行。”
　　隔专业如隔山，若是周敬之同科室的研究员听了这话，估计都要上手，拖后腿？放眼学校这个专业里的学生、研究员、老师，哪一个也不会说周敬之是拖后腿的人，和老师比他的动手效率是高的，和学生、研究员比，他的经验是可贵的。
　　“嗯。”周敬之的为人就是谦虚，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不许带异性到我们寝室…… ”祝澄还没说完，周敬之突然咳了两声，让祝澄更加确认周敬之是不学无术、喜欢泡妹的纨绔，自己照着小说里的情节讲就猜对了。
　　周敬之想着自己来得目的确实是和女孩有关系难免有些心虚，他迎上祝澄的目光，感觉自己亵渎了神圣的研究事业：“祝澄，我想你保证不会带异性回来，一定会好好配合勘察任务。不过……你小说是不是少看一点比较好？”
　　祝澄被点破了平时的爱好不由得红了耳根：“没……我才不喜欢看呢。”他动作僵硬地整理箱子，不小心抖出一本书，封面显然易见是言情小说，刚刚自己还指责别人不务正业，下一秒就轮到自己坐实这一点。
　　“好了，我不是说看小说不好，能到这里来的学生都是专业拔尖的。”周敬之走过去把那本书捡起来，“你对我似乎有些误解，如果你问我肯定会说。”
　　相比周敬之的坦然，祝澄更加不好意思，自己是不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人说，你是富二代，脾气不好。”祝澄问道，“这是真的吗？”
　　“我家里是有些钱，但是都是我姐姐的，现在我都是自己挣钱自己花。”周敬之解释道，“至于脾气嘛，你自己体会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祝澄摇摇头，周敬之拎起外套就往门口走：“你到时间再下去，我先去找何教授确认行径区域，不然把你们带丢了不就闹了笑话？”
　　“哦。”祝澄机械般地把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柜里，几秒之后反应过来，自己的信息好像有问题，他把衣服随手一丢拿起手机看看论坛的回复时间，是两年零三个月之前。
　　两年零三个月之前是在读研究生，那么现在还在学校应该是研究员了！
　　完蛋了，周敬之是这次的勘察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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