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一身反骨

　　相反，她转身从青稞手中的托盘里端起另一盏茶，恭恭敬敬地递到郑氏面前：“大少夫人您请喝茶。”

　　她表现的如此坦荡，郑氏脸上反倒有些挂不住了，对峙了须臾后，她终究是抬手接了过去。

　　齐泓雅与张氏原本还替小芝麻捏了一把汗，如此看来，小丫头才不像众人以为的那般无用。

　　张氏是在场唯一的长辈，她一开口，其余几人自然颔首恭敬：“今日请你们三位来，一则是誊写婚书请帖；二来是归置新房。”

　　语落，她看向贺氏与郑氏：“你们两位出身书香门第，笔墨功夫自然是一流的。”她指了指长条书案上的烫金请帖与婚书道：“贺氏你负责誊写婚书，郑氏就负责撰写请帖吧。”

　　见两位媳妇都默认了，张氏又扭头看向齐泓雅：“你是长姐，按理说也无需避讳什么，就劳你给新人布置婚房，看看短缺什么，今日就列了单子叫他们着手置办齐全。”

　　张氏话不多说，寥寥几句就分派清楚了各自的任务。

　　贺氏第一个起身，她洗净双手，默默走到了书案前提笔，润墨，动作一气呵成。

　　齐泓雅则叫婆子拿来了卷尺，笔墨，随自己步入了寝屋。

　　郑氏见状，纵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默默拿起了笔。

　　张氏正在审核厨房送来的婚宴菜肴名录。

　　小芝麻原本还有些忐忑，生怕女眷们不好相处，但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一圈看下来，似乎只有自己无事可做。

　　此时，齐泓雅身边的老婆子来请她：“姑娘，我家夫人请那你过去进屋看看更衣柜的朝向。”

　　小芝麻依言进了主屋，齐泓雅正站在六折屏风里头。

　　见她进来，齐泓雅指了指床：“这架子床虽好，但形制过于简洁，不够温馨，索性换成千工拔步床如何？”

　　小芝麻一愣，什么是千工拔步床？

　　见她不说话，齐泓雅突然拉住她的手：“你同我实话实说，这婚事究竟是不是岱泽心甘情愿的？”

　　小芝麻想起昨晚齐颂交代过的话，虽然不知道二公子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但他说过，成婚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说话呀？”

　　齐泓雅有些急了：“亏我费心费力替你着想，你与岱泽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想到自己之前还给小芝麻送避子汤，岂不是无端端的做了恶人？

　　小芝麻咽了咽口水，尽力安抚：“大小姐，这桩婚事的确有些仓促，二公子有他的考虑，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的，同样，也请您放心，我不会拖累他。”

　　齐泓雅被这丫头的话绕晕了。

　　“你，哎，罢了罢了，岱泽如今与我也不亲厚了，我问这些也是自讨没趣！”

　　语落，她难掩伤心之色，转头对着架子床发呆。

　　小芝麻瞥见她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烁，忍不住问：“大小姐，您这话从何而来？二公子与您一向是亲厚的。”

　　齐泓雅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自知从前有愧于他，如今我是真心悔过，希望能弥补一些，可岱泽对我心存芥蒂，任凭我说什么，他也不愿意再听。”

　　小芝麻闻言，脑海中竟浮现出昨夜某人形单影只喝粥的场景，心头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

　　“大小姐，二公子不易，家里家外人人都指望着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可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他也只是个青葱少年，有喜有忧，亦有难处。”

　　齐泓雅一愣，痴痴地看着小芝麻。

　　小芝麻：“人人都希望他大度，希望他不计前嫌，可是谁又对他大度？对他不计前嫌呢？”

　　齐泓雅一时无言以对，深深地懊恼涌上心头。

　　*

　　院外，贺氏垂眸立于案前，她持笔的姿态优雅又从容。

　　张氏默默走到身旁，看着朱红的纸面上那严整的字体，忍不住赞叹：“真不愧是大家闺秀。你这一手笔墨，倒是比泓砚的更出众。”

　　张氏并未有意奉承，而是贺氏虽为女子，可字迹流畅，婉转自如。

　　“你二人若是男儿身，赴京赶考哪里还有他们兄弟俩什么事啊！”张氏笑盈盈的打趣起齐大与齐三。

　　只可惜，眼前两位侄媳妇并不买账。

　　无人接她的话茬，张氏只能尴尬一笑。

　　幸而，刘管家出现了，他亲自将齐老太爷过目的聘礼单子送了回来。

　　“四夫人，老太爷看过了，嘱意聘礼再添加五百两白银，另外，”话音未落，对面的郑氏“啪嗒”一下将手中的笔拍在了桌子上：“四婶母见谅，媳妇突感不适，不能久留。”

　　郑氏脸色难看极了，不等张氏开口，便呼啦啦起身带着女儿与婆子们扬长而去。

　　张氏与刘管家面面相觑。

　　“许是听见人家的聘礼，心里不舒坦了。”

　　张氏慢悠悠地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贺丛薇：“贺氏，三个妯娌中，你的聘礼是最多的，郑氏向来喜欢掐尖要强，如今被你们两个弟妹超越了，只怕是心里不服气呢。”

　　贺丛薇沉默了片刻，外界传言，齐家送了足矣买下一艘船的聘礼求娶她，可是，那些黄白之物最终并未流向她自己。

　　郑氏好歹跋扈外露，有气有怨都往外泼，而她才是真的有口难言。

　　“婶母，婚书略长，谨慎起见可否允许媳妇拿回去，待誊写完毕再派人送过来。”

　　贺氏一副知书达礼的模样，与那郑氏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张氏点点头，笑着叮嘱：“你慢慢写，婚礼前写好就成了。”

　　贺氏带着丫鬟婆子一走，整个畅岚院越发安静了下来。

　　刘管家这才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话：“老太爷说，姑娘无亲无故，婚礼前请她移居城北蓬草巷的小院，方便行嫁娶之礼。”

　　小芝麻没有娘家，成婚时自然是得换个地方住，只是这小院····

　　“那院子久无人居，况且······”张氏犹豫之际，齐泓雅从屋内走了出来：“不如从我府上出阁吧。”

　　语落，众人皆是一愣。

　　张氏迟疑：“从你府上出阁？”

　　齐泓雅点点头：“我那里凡事都是现成的，距离也合适，从我府上出嫁也显得热闹隆重些。”

　　张氏也觉得齐泓雅这个办法好，城北小院是齐家未发迹之前的居所，年代久远，还得费人费力打扫修缮。

　　“大小姐，不必如此麻烦，我，我从哪里出阁都无妨的。”

　　小芝麻知道齐泓雅在婆家也不容易，便不愿意给她添麻烦。

　　可齐泓雅与四夫人一拍即合，执意如此。

　　小芝麻无奈，只能想着等齐颂回来后，问问他是否可行。

　　待送走了张氏与齐泓雅，她还未喘口气，内宅的许婆子就带着两位熟悉的面孔走进了畅岚院。

　　小芝麻看着来人愣了一下。

　　“给姑娘请安了。”许婆子笑盈盈地带着身后两人向未来的二少夫人请安。

　　小芝麻却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二少爷亲自吩咐的，将她们母女俩调来畅岚院当差。”

　　王巧莲与母亲王婆子一左一右，恭恭敬敬地冲新东家行礼。

　　“见过姑娘”

　　小芝麻惊诧不已，原来昨晚二公子说的派两个人来协助自己，竟然是巧莲母女俩！

　　“快快免礼。”

　　那厢的巧莲忍不住冲小芝麻挤挤眼睛，得知二公子要她们母女俩来畅岚院当差，她可是高兴坏了！

　　可碍于还有外人在，巧莲只得恭恭敬敬低着头。

　　内宅的许婆子：“往后，你们母女俩就好好服侍二少夫人吧。”

　　简单说完规矩之后，许婆子就打道回府了。

　　“巧莲！王婆婆！”

　　小芝麻一把拉住巧莲的手，齐颂还真是会选人！自己虽然对畅岚院很熟悉，可往后少不得与各房各院的长辈妯娌打交道，有巧莲母女俩在她亦安心不少！

　　王婆子没想到在厨房打了一辈子转，有朝一日还能进内院当差，笑盈盈地行了一礼：“往后老身就是二少夫人的人了，您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

　　小芝麻连忙请她起来：“不敢当，不敢当，我什么也不懂，往后还劳您多多指点。”

　　王巧莲笑嘻嘻冲小芝麻伸出一根手指头：“二公子太慷慨了！给我和我娘工钱翻了一倍呢！”

　　王婆子见女儿如此口无遮拦，连忙将她的嘴巴捂住：“二少夫人见谅，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往后我教训她，定然叫她改掉这个毛病！”

　　有亲娘的压制，王巧莲反而不敢造次，乖乖闭嘴站在一边。

　　小芝麻忍不住抿嘴偷笑：“王婆婆，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正好昨日四夫人也送来一批人，但是我还没······”

　　齐颂说，按府上的规矩用人，可是她并不知道齐府用人规矩是什么啊？

　　王婆子见小丫头一脸茫然，会心一笑道：“姑娘莫忧，内宅用人讲究一个分工明确，老婆子暂且斗胆替您张罗一回，您且听听看，如此安排是否合理？”

　　小芝麻急忙点点头，命人将昨日新来的那八人也一起唤来。

　　王婆子看了看站在院中的众仆役，心里很快就有了盘算：

　　“青稞、红藜与巧莲年轻机灵，自然是放在屋内听用。红藜专司笔墨纸砚、古籍养护，兼管花厅瓶花点缀；”

　　“巧莲尚有一技之长，且掌管二少夫人的妆奁衣物，每日梳妆挽发，熏香整理。”

　　“青稞腿脚灵活，早晚在茶房听用，煎茶点香，兼管浣洗衣物验收。”

　　王婆子思路清楚，几乎面面俱到：

　　“咱们年长的几位，自然要负责力气活。你们四人负责庭院洒扫除尘，桌椅布置、花草修缮、门房传话。”

　　“老婆子我熟稔厨房事宜，便斗胆领小厨事，四季糕点制作，夜宵药膳，随时为两位主子当差。”

　　“至于仓实、麦穗、文稻三位小哥，自然是在二公子身边听候差遣。”

　　王婆子说完了，在场的众人脸上都透出几分敬佩之意，短短的时间内，她就细致详尽地完成分配，并且，每个人对自己的差事都算是满意。

　　小芝麻顿觉如获至宝：“王婆婆，那就先按照您说的办，咱们姑且拿出三个月的时间检验成果，若是三个月后，大家对自己的差事有任何不满，想要调整替换的，三个月后我会再召集大家伙，届时尽可畅所欲言。”

　　众人见这位未过门的二少夫人如此好说话，一点也不像外头说的那种狐媚刻薄，心怀鬼胎，便纷纷含笑应下。

　　总算是处理完了内院人事，小芝麻长舒一口气。

　　“姑娘，你请喝茶！”王巧莲像模像样端来一杯热茶，恭恭敬敬递到了好友面前。

　　小芝麻起先一愣，意识到屋里还有外人在，便故作镇定地接了过来，末了还学着二公子的样子，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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