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鸟双飞

　　到门口时，肖张轻轻扯了扯冷扶阎肩头的衣服：“到了，乖乖～”
　　但冷扶阎没有醒。肖张心痒地凑近，一只手轻轻托住他偏过去的半张脸，小心翼翼转过来，拍了拍：“到了乖乖…”
　　突然对上冷扶阎睁开的眼睛，感受到他眼中的寒意，肖张一愣，只好先收回手。
　　看着肖张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冷扶阎心想：刚才他是在叫“乖乖”吗？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反感，反而感觉到这人还和以前一样温柔，眼神也满是柔情。他眼神闪躲了一下，移开视线。
　　见冷扶阎冰冷的眼神逐渐柔和，没说什么就下了车，肖张笑了笑，也开门下车。
　　两人沉默着上了楼，正好撞见要出门的千刀。千刀看见他俩，对冷扶阎说：“要不要一起上小山家喝酒？”
　　“我困了，要洗澡睡觉。”冷扶阎说道。
　　“行吧，看着脸色不好，好好休息。”千刀转头看向肖张，“我给你安排个房间？”
　　“不用，他住我的房间。”冷扶阎看了一眼身旁的肖张说道。
　　肖张有些意外，也看了眼冷扶阎，但冷扶阎只是面无表情。
　　“那我走了。”千刀说着下了楼。
　　冷扶阎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肖张，肖张也目不转睛盯着他。
　　“乖乖你去洗澡，我给你做些吃的。”肖张温柔地笑了笑。
　　冷扶阎沉默片刻，没说什么，转身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还是忍不住走进厨房看了一眼。肖张见他进来，立刻露出虎牙笑了笑。冷扶阎愣了一下，肖张已端着一碗用豌豆颠和鸡蛋煮的粥来到他面前。
　　看着递到嘴边的汤勺，冷扶阎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张开了嘴。
　　随后他接过碗勺自己吃了起来，心想虽然清淡，但味道不错。
　　见冷扶阎肯吃自己煮的粥，肖张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睛眯成缝。冷扶阎抬眸看了他一眼，他也没收起笑容，依旧紧紧盯着。冷扶阎与他对视两秒，没再理会，只是不紧不慢地吃着。
　　过了一会儿，见冷扶阎吃完，肖张笑了笑：“再给你盛一碗？”
　　冷扶阎摇了摇头。
　　“噗～”肖张看着他笑了。此时冷扶阎吹干的头发像墨黑的狮鬃，他说的每句话冷扶阎都会回应，这让他心里欢喜，有些得意忘形，下意识抬手拍了拍冷扶阎的脑袋。直到发现冷扶阎依旧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他才顿了顿，回过神来，犹豫着收回手抠了抠脸，尴尬地低下头。
　　冷扶阎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向他走近一小步。肖张愣了愣，缓缓抬头看他，对着近在咫尺的人笑了笑。
　　两秒后，冷扶阎错开视线，目光落在肖张的薄唇上，缓缓靠近。肖张顿了顿，收起笑容，咽了咽口水，立刻迎了上去。但就在他要含住冷扶阎的唇时，冷扶阎突然抬起头，退回原处，目光仍紧紧盯着他。
　　肖张没想到他会躲开，愣了两秒，才有些不明白地笑了笑。冷扶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面无表情与他对视片刻，转身将碗放在厨台上。
　　冷扶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感受不到丝毫恶心了。说实话，他想要肖张的吻，但不能——他还憋着一肚子气。
　　见冷扶阎上楼，肖张毫不犹豫跟了上去，走进他的房间。冷扶阎没理他，掀开被子背对他躺下。肖张犹豫了一下，解开坦克夹克，脱掉靴子，也掀开被子，躺在他身后。
　　肖张盯着冷扶阎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克制住了搂住他的冲动。他不知道冷扶阎此刻是不是一点也不想理自己，但心里很难受，失落地闭上眼睛。
　　直到冷扶阎都睡着了，他依旧毫无睡意。但能静静躺在冷扶阎身边，对他而言已是美好。他轻轻勾了勾嘴角。
　　过了一会儿，床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睛，被转过身来的冷扶阎紧紧抱住，整个人顿时一愣——
　　“肖张…我好想你啊～”
　　声音带着抽泣。肖张心里一紧，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扎进自己怀里的冷扶阎，肩膀一抖一抖：“乖乖～？”
　　肖张不放心地轻唤一声，等了好一会儿，冷扶阎没有回答，又重复了一遍：“肖张…我好想你啊～”他才意识到这是梦话。但冷扶阎的抽泣声很伤心，让他感觉自己的心窝像被一只湿冷的青瓷碗紧紧扣住，随着每一声抽泣，碗沿更深地嵌进皮肉：“乖乖…”
　　肖张抽出一只手想抚摸他的脸颊，指尖先碰到滚烫的泪珠，喉骨突然发紧，像被细线勒住，说不出话，连吞咽都尝到铁锈味的酸涩。他只能低头在冷扶阎发间落下一个极致心疼的吻，极力克制力道地将颤抖抽泣的身体搂进怀中：“我不会再丢下你了乖乖…我会一直在的…原谅我…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肖张哽咽地说着，又在冷扶阎额头上亲了一下——冷扶阎这才逐渐平复，但肖张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下午，冷扶阎下楼时，坐在楼下烤火织毛鞋的米丽抬头看他：“起这么早？”
　　其实他俩都知道不早了，天都快黑了。
　　“其他人呢？”冷扶阎问道。
　　“队长回来就没见着，万勇没回来，借你车接女朋友约会去了。我宝宝起床觉得太无聊，找他们打牌去了。刚才阿婆过来了，让你去给她买鸡蛋和鸡，不过你没醒，这是她给你的钱。”米丽站起来，把钱递给冷扶阎。
　　阿婆是村里人，七十多岁，平时一个人住。明天在外打工的儿子就要回来了，老人高兴，想给小孙子准备些东西，才让冷扶阎帮忙买。但阿婆没多说，平时家里来客人她也常找冷扶阎买这些。冷扶阎没说什么，把钱揣起来。
　　他下楼到地下室，顺手拿起楼梯扶手处的军大衣套上，准备骑摩托车出去——
　　肖张快速从楼上下来：“他要出门吗？”
　　“嗯。”刚坐下继续干活的米丽点头。
　　肖张没多问，立刻下楼，见地下室大门开着，冷扶阎刚坐上一辆黑色摩托车。他想也没想就冲过去麻利地上了后座。
　　“下来。”冷扶阎顿了顿说道，没有回头。
　　肖张立刻抱紧他的腰：“一起啊乖乖～”
　　说话时，他故意对着冷扶阎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冷扶阎一愣，心里顿时不爽，攥紧车把，将摩托车骑了出去。
　　肖张勾勾嘴角，抱紧的腰也不松手了，窃喜自己醒得早，不然就赶不上了。
　　车开了一段路，来到一片没有住户的稻田旁，冷扶阎停下。
　　“下车。”冷扶阎冷声道。
　　肖张愣了愣：“到了？”心想来这地方干嘛？但还是将信将疑下了车——“喂！”
　　结果他刚下车，冷扶阎就无情地骑车走了——
　　冷扶阎从后视镜里看着远去的人，勾了勾嘴角，心想让你高兴早了。他愉悦地移开视线，目视前方。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睡着就跟肖张抱上了，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依然喜欢肖张身上的味道——那让他感到安心。
　　扔下肖张后，小卖铺就在上面不远处，拐个弯就到。
　　到了地方，冷扶阎下车——
　　“你晚上有时间吗？”收银台前的丘小扇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冷扶阎说道。他已经抓鸡称好，就等丘小扇捆鸡蛋了。但丘小扇从旁边挂着的红绳中抽了一根，漫不经心在手指上缠着玩。
　　“那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赶集呀？”丘小扇笑嘻嘻地再次问道。
　　“不要。”冷扶阎看着她。
　　“话真少，呵呵呵～”丘小扇傻笑，“带我去山会看看～好不好～？”
　　“不好。”冷扶阎说道。山会类似舞会、灯会，快过年了，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回来，喜欢在良缘山斗山歌、斗画眉鸟，还有烧烤。
　　看着冷扶阎依旧面无表情，丘小扇失望地叹气，用手中的红绳缠绕起面前的一板鸡蛋。
　　付钱后，冷扶阎准备接过丘小扇该退的钱，但她不松手：“我可爱吗？”
　　“嗯。”冷扶阎点头。
　　“我懂事吗？”丘小扇看着他。
　　“嗯。”冷扶阎点头。
　　“是啊！”丘小扇激动地笑笑，松开钱，“那我究竟少了什么！”
　　冷扶阎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往下移了移，但丘小扇立刻双手抱胸：“耶呀！流氓！我还在发育中呐！”
　　冷扶阎愣了愣，没说什么，只感到头大。他提起柜台上捆好的一板鸡蛋和脚边水泥袋装着的鸡，离开了。
　　肖张手拿木棒，无聊地戳水泥路玩，像只猫似的撇腿蹲在路边，脚跟垫着屁股，眼睛望着冷扶阎离去的方向。等了不到十分钟，冷扶阎出现了。他笑了笑，立刻站起来，看着冷扶阎骑车来到跟前停下，瞥见车后皮带绑着的一板鸡蛋和车尾袋子里装的鸡，这才明白冷扶阎是来买东西的。
　　但冷扶阎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与他对视时，肖张还是藏不住欢喜，眯眼笑了笑。
　　“嘁~”冷扶阎移开视线。
　　见他不耐烦，肖张立刻扔掉木棒，迅速上车，怕他一生气又开车跑了。
　　“你丢下我了乖乖~”肖张一上车就抱住冷扶阎委屈道。
　　“是，所以你就丢下了我八年！”
　　肖张顿了顿，霎时语塞。
　　冷扶阎咬了咬牙，没再说，发动了摩托车。但一想到这就来气，他一边开车，一边腾出一只手，将肖张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
　　肖张见左手被拿开，又倔强地放上去，但再次被无情拿开。他心里有些受伤。接着，冷扶阎又拿开他的右手，他彻底失落下来。冷扶阎突然加速，他只好双手向后抓住车尾。风像锐利的刀，刮在脸上。
　　冷扶阎穿着厚军大衣，戴着手套，自然不觉得多冻。但从后视镜看见肖张的耳朵和鼻子冻得通红，他就不忍心地放慢了速度——毕竟肖张只穿了灰色打底衫和夹克外套，腿上还是牛仔裤。
　　发现冷扶阎减速，肖张轻轻勾嘴角，立刻抱住他的腰：“心疼了？”
　　感到身后的人贴上来，冷扶阎顿了顿，没有回答。
　　“噗～”肖张笑笑，“不说话就是心疼了。”
　　冷扶阎依旧不想理他，只专心开车。但下一秒，肩膀突然一沉——肖张将下巴枕在了他肩上。
　　“我冷～”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冷扶阎顿了顿，又放慢了一些速度。
　　肖张得意地笑笑，抱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了：“乖乖～我冷～”
　　但车突然停下来。肖张愣了愣。
　　“下车。”冷扶阎回头冷声道，心想怕冷就自己走回去！
　　肖张抬头对上他不耐烦的眼神，喉结动了动，第一反应是想吻上去，但还是控制住了，尴尬地笑笑：“我闭嘴…你继续…嘿嘿嘿～”
　　冷扶阎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心想还是和以前一样欠，这才转回脸，继续骑车，但速度又慢了不少。
　　肖张轻轻扬嘴角，再次将下巴枕回他肩上。
　　但安静没一会儿，看着擦黑的天，肖张又开始无聊地找话题。
　　“乖乖你冷吗？”肖张问道。
　　等了几秒，冷扶阎没回答，他又道：“唉～今早上抓的那些是什么人啊？”
　　冷扶阎还是没回答，他有些气馁地闭了嘴。他们正从枇杷树下一栋孤零零的矮房前经过，路边有两只狗——一只土灰，一只土红，都是中等体型。还没到狗面前，肖张突然与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土红狗对视上，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冲狗吹了吹口哨，调侃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撒狗粮吗？”
　　说着就到了狗跟前——
　　“汪汪汪汪汪！！”
　　“啊——！”
　　耳边响起刺耳的声音，像剪刀在耳膜上敲了一下，他下意识皱眉。但相比肖张吓得大声尖叫，他只是十分冷静地加速，沉默了。
　　“啊啊啊——！”
　　“汪汪汪——！”
　　看着两只狗并排追赶，就在腿边，肖张尖叫声不断——
　　直到彻底甩开快咬上大腿的狗，肖张才有惊无险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还跟我急上了！”他回头看了眼被甩下的狗，“来啊！来咬我的屁股啊！傻狗！”
　　“啰嗦，狗都嫌你烦。”冷扶阎不耐烦道，感觉耳朵像对准了喇叭眼，嗡嗡作响。
　　肖张愣了愣，顿感扎心：“是吗…连狗都嫌我烦吗？”
　　听他沮丧的声音，冷扶阎顿了顿，心想是不是话说重了，目视前方道：“傻，它最多是嫌那只鸡。”
　　“噗嗤～！”肖张顿时没绷住笑了，接着将双手揣进冷扶阎暖和的衣兜，又将下巴枕回他肩上。
　　“嘁～”冷扶阎开始后悔了，因为确实烦人。
　　回来后，他们就出发上镇里玩了——
　　他们在桥边停车场下车，等他们的两个人就在桥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勇。”
　　见早上见过的男生向自己伸手，肖张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我叫肖张。”
　　万勇见手都握了，不如干脆抱一个，也没多说就上前拥抱住肖张。肖张也不见外，和他抱在一起，然后两人才放开。万勇看了眼女朋友，对肖张介绍：“这是我亲爱的宝贝，粟拉拉。”
　　肖张看着很有亲和力的女生笑了笑——是个圆润系美女，万勇一米六几，女生比他稍高一点。
　　“嗨～”女生也微笑道。
　　“走吧走吧，冷死了，快去上烤肉～”玉灵霜抱紧米丽的胳膊，等不了了地说道。她下午打牌赢了不少，所以叫大伙出来玩。
　　但米丽看着桥对面经过的人，惊讶道：“那不是那谁吗？”
　　玉灵霜愣了愣，扭头看她，疑惑地往对面看了眼。但对面的人也发现了他们——
　　“好巧啊——！”
　　丘小扇高兴地冲了过来——
　　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一上来就抱住冷扶阎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上，露出幸福美满的笑容，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浪漫的世界里，肖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女孩明明活泼可爱，但他就是感到烦躁。
　　与此同时，米丽和玉灵霜心有灵犀地看向肖张。肖张却转过脸来扯嘴一笑——
　　“耶——！？”
　　两人同时吓得退了退——肖张的笑让她们起鸡皮疙瘩：笑得很有礼貌，但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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