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学长当人体模特后

　　居蕙来的不是时候，前台没人在，公司脚步匆匆，窃窃瞥着居蕙这生面孔路过，进了边嘉平办公室。

　　她没侧头，但两只耳朵长在左右边，听见员工在说：“管她是谁呢，又要被优化了，爱咋地咋地……”

　　能察觉到不对劲，但很快都被屏蔽在门外，办公室的通风系统换了新，曾经的雪松加海盐香消失不见，完全沦为宜家样板间。

　　她沉下心，还没来得及拿出电脑，边嘉平出现了。

　　带着眼角细细密密的划伤，血珠正往外冒，他别过头，藏起眼底短促的震惊。

　　“你怎么来了？”

　　会议开的格外快，或者说是因为有人在会上打伤了老板眼角，才早早散会的。

　　居蕙怔讶，“谁打的你？”

　　她确实那是被人打出来的，眼白冒出细小血丝，伤口一道一道，有明确方向，大概率是拿重器砸的，要不是他下意识躲避，恐怕会伤到眼睛。

　　她立刻靠近确认，却被边嘉平无视，冷脸走过她，抽出两张纸巾擦血。

　　居蕙没来得及反应，秘书在后敲门进来，快速递上几份合同。

　　审阅，签字，边嘉平工作专注，任凭热油一样的刺痛滴溅在他脸上，好像居蕙才是差一点就被打瞎的那个。

　　她现在算是明白流窜在公司的死寂和躁动从何而来，所有人身上都有种高高挂起，又对他人不幸感到兴奋的死味，只有居蕙，甚至边嘉平本人都不关心他自己。

　　“打你的人还在吗？”
　　“报警了吗？”
　　“为什么打你，你打回去没？”

　　边嘉平的笔不停，几乎能听见墨水沾纸声的秘书眼神克制，没人理会居蕙。

　　“不说话，那我去帮你报警，待会就请你和你的秘书给警方沟通。”

　　说完居蕙径直向门外走去。

　　“居蕙！”

　　原本下巴贴锁骨的吕秘书反被吼的一颤，紧闭着嘴，他也不想站在这，更不想参与这破事。

　　可她头也不回，边嘉平停下笔，手托在文件下揣摩，将合不合。

　　“边总，我去拦。”

　　吕秘书也不顾他答不答应了，步伐比往常快的多，好在总裁办公室和员工工位还有距离，他赶在居蕙找到人前喊住她。

　　但她只回头望了眼，步子迈更大，从兜里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女士女士……别报警，我知道是谁。”

　　……

　　消息弹窗，居蕙再回到办公室时手机在衣兜里响了下。

　　边嘉平淡淡抬眸，他已收拾好行头，一只大手抓垂着衣服，一言不发，看懂居蕙的眼神在问：为什么这么做。

　　秘书告诉居蕙，边嘉平在临时召开的股东大会上承认，他的确在联系外部买家收购股权，事是真的，没告诉他们也是真的。

　　几年前边嘉平便将名下股权回收到六成以上，无融资，不扩张，日新月异下云阙进入停滞，市值进入低峰，他却打算卖公司，共同打拼十余年的合伙人想一拳打醒他。

　　“走吧。”
　　边嘉平从喉间叹出口气，“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车子往居蕙家开去。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边嘉平仍坚持去柿子小院。

　　司机在前，边嘉平和居蕙一左一右分隔在后排，她将手肘撑在窗边，掌背把嘴唇压的极扁。

　　最近的医院悄然过去，她让师傅把温度再调低些，以防他出汗流进伤口。

　　直乎乎的冷风从脚底向上，只能寄希望于loft的医药箱了。

　　居蕙合眼休息了会，再划开手机，才注意到银行app弹窗，她很久不用的旧卡有一笔新的收帐。

　　十五分钟前送达。
　　居蕙点开，嘴巴自动蹦出一声怒吼：

　　“边嘉平！”

　　【转账：5000000元】

　　这数字没有特殊意义，是银行为他开的最高转帐限额，而居蕙没有，立刻退回是不太可能，甚至连提现密码她都忘记了。

　　这纯粹是添麻烦。

　　居蕙深呼吸，他一系列的迷惑操作都是在添麻烦，真是装了一箱死脑筋的石头行李。

　　“等会就到家了，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车被司机开走，阿姨做好的晚餐被边嘉平手机通知放冰箱冷藏，边嘉平跟在居蕙身后进门，手里拿着从车上带下来的平板。

　　边嘉平真是要气死居蕙。
　　她想用清洁伤口的棉签戳死他。

　　他亮出一张保险单，价值两百万的增值寿，受保人为居蕙，这金额可保证她随时退保取现，且只有她可以。

　　之前道的歉，说好的不用车子房子应付她，全是假的，他又要说那句话了——

　　“做完这些再走，我会好受些。”

　　还是要走，卖公司那样决绝的走，居蕙反而放心了些，把一直不敢说的那两个字放下。

　　人只有活着才会顾及金钱。

　　火气再次上头，一千个问题同时汇入脑中，她皱眉，“聘个执行总裁不好吗，近千人的员工，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边嘉平别开眼，“那位买家提出的条件能让我最快退出，就算裁员也会在正常范围内，算不了什么。”

　　居蕙现在十分理解边嘉平为什么是眼角受伤了，傲慢发言的嘴巴是可恶，但他这双不看人的眼睛，让她也想锤上一拳头。

　　好好正视她行吗？

　　“准备离开若北？”
　　边嘉平嗯了声。

　　“叔叔阿姨怎么办？”
　　他父母还住在他家隔壁楼。

　　——她怎么办？

　　明明不久前他还像敬老院里缺少陪伴的老人天天找她，这太不真实了。

　　“这些事不用你担心。”
　　“你说的什么话？”

　　居蕙觉得他就像口烫水，从她喉咙永无止境地向下滚，随意贯穿胸腔腹部各处，看似无害，实则伤人。

　　曾经的不尊重，为了留下居蕙骗她的边嘉平再次显灵，她不由地想起手臂第一次起疹的那个下午。

　　和盛枕刚吃完饭，薄黄色酒水后调酸涩凝噎，留香颇长，泊车员叫来代驾送他们上车，居蕙靠紧着窗，没边嘉平有心情闭眼休息，微弱而有规律的剐蹭声不绝于耳。

　　“别抓了，等会就到医院。”
　　居蕙身上的红痕一条又一条。

　　居蕙沉静低眸，盯着四面逃窜的血管，手上力道加重。

　　“别抓了！”

　　边嘉平猛地抓紧她手腕，压在皮质座椅上，车子进入隧道，忽而一片暗色，昏黄竖灯频闪，居蕙心如死灰，感受他指尖收紧。

　　居蕙不说话，边嘉平一直在生气。

　　饭局上，她拒绝为盛戚京放弃雕塑，投身墨皴而买单，原定目标自此变成唯一出路，她不脸红羞愧，那红疹也只因她想立刻变强的妄念而起。

　　那天的她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必须离开这。
　　酒喝了，话也送达，不会变。

　　边嘉平对她的坚决愤愤不平，被卑劣蒙蔽双眼。

　　就算他们是金帛玉缕，时间一长也会有裂痕；但时间也是最好的解药，公平地治愈了对方的错误。

　　居蕙和边嘉平在相遇的那一刻便想通了——

　　“我是你永远的家人，怎么不担心？”
　　“就别提什么永远了，居蕙。”

　　居蕙梗在原地，屏紧呼吸。

　　边嘉平不耐地抬了下眼，手掌在桌上握紧，又松开。

　　头很重地垂下，他吐出一口气，像是不想和居蕙待在同个房间，被迫憋了许久的一口浊气。

　　居蕙咬牙，“你要是讨厌我，说一声就行，你不用走，我现在就回挪威不回来——”

　　“真的？”
　　“我让你走你就走？”
　　“你真以为你能因为我再回去？”

　　边嘉平扶着额头，压在湿润的血痂上说，“居蕙，我认识你十五年了，你不会为了谁做你不想做的事，我们一样自私。”

　　-
　　医药箱还剩了点医用胶布。
　　为了牢固，居蕙以伤口为中心，绕过眼皮，在厚纱布上贴了组“米+米”。

　　他摸了摸，“不用包这么厚。”
　　“这证明我不自私啊，”居蕙把箱子收好，“半包纱布都给你了。”

　　边嘉平自诩自私，但滚烫烫的五百万正躺在她账户。
　　十五年的付出，他在尽全力帮她拥有个明亮未来，希望自己只占分辨率极低的一个像素点。

　　居蕙拿出冰袋递给他，“有没有感觉，你像以前的我，我像以前的你？”

　　拼命离开这里，抛弃所有人际关系，不惜使绊子说违心的话，九年前他二十八，而她现在还没过二十九岁生日。

　　简直一模一样，但边嘉平否定。

　　“不像。”
　　“你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地方，我很羡慕你。”

　　边嘉平用眼底的红血丝盯着她，“而且，我一直在骗你，你也没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所以才能坚定地选择去挪威永居。”

　　——这是我们最大的区别。

　　手心逐渐回暖，居蕙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是否真的没把边嘉平当家人，她也不清楚。毕竟和任何人相处她总淡的像水，没人教她亲情羁绊可以有多深厚。

　　作为过来人，居蕙明白“离开”后的苦楚，孤单时白噪音都吵人，他的羡慕仍显得幼稚。

　　但她也反思自己，离开这个词是不是被她想的太过沉重了，好像他要去的是无人地狱。

　　曾认为最遥远的挪威，只要想回国总有航班，出关入关只是一眨眼的事，驱车一小时也叫离开，就算是世界另一头也有机会偶遇。

　　似乎她早就该放松些，像边嘉平并没有真正拦住她那样，以他当时的年龄思考，而非重回二十岁的扭捏作态。

　　她被自己说服了。

　　但自尊心让她如植物般地放出防御物质，她开始为自己辨明，“可，我最后也回来了啊，从挪威回国只要一张机票，但如果卖公司就再也反悔不了了。”

　　“那就不反悔，”边嘉平说，“可能我明天就回来，但那时我是全新。”

　　“还记得我问过你毕业后要在哪生活吗？”
　　居蕙蹙眉，嗯了声，“记得。”

　　实话说，她就是因为这问题才住在若北。

　　边嘉平黯下眼睫，“当时我希望你说在若北，即使是在你刚出国那两年，我也希望你立刻回来，但在真正见到后又觉得，我怎么这么可悲。”

　　“你又可以选择任何城市生活了，居蕙。”

　　居蕙一滞，想起盛戚京赢得对赌后要去巴黎工作。

　　未来的路倏然明晰，现代展会刚好够赢下对赌，但成绩不算理想，她会回欧洲办新系列新展，和盛戚京再纠缠几个月或几年，最终和他成为“就知道他们还会在一起”的那种绝配。

　　生活如顺水推舟般自然。

　　“这样你也会舒一口气吧。”
　　居蕙压了压眉，“当然不会。”

　　边嘉平看她睫毛轻闪，慌乱出卖了她。

　　此刻他希望居蕙展露真实内心，最好承认不想他走是因为恨他，想缠着他直到再也走不动，被她和盛戚京养在卧室隔壁陪他们孩子玩，谁让他把她当曾月遗物。

　　事到如今，有任何情绪应大胆宣泄，像武侠小说里师傅临死前必将绝门秘籍传递出去一样，一旦他从公司脱身，她就没机会骂他了。

　　边嘉平有话直说，“下周日我就会走。”

　　居蕙听到关键词定睛的瞬间，像是被触及叶片的含羞草。

　　“去哪？”

　　边嘉平不正面回答，眯眼轻笑，“离开若北的事，除了你我没告诉其他人，最后帮我处理件事吧，居蕙。”

　　她讨厌听见最后这两个字，像鸭子一样捻着嗓子问：“要干嘛。”

　　“其实盛戚京也是买家之一，他出的条件优渥，半年内不会裁员，但我一直在观望，想着只要你愿意和他在一起，云阙甚至可以送给你们，可到现在我还不确定……你，好好想想吧。”

　　边嘉平揉她头发，把碎发拨到前面挡在她眼前，像她大学时压住眉毛的刘海发型。

　　记忆中的居蕙跃然重现，他最后一次嘱咐她：“大家时间宝贵，如果确定不喜欢，就告诉他‘边嘉平走了’，他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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