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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吴过刚回到家,吴母立刻迎了上去,急着问:“这些天你怎么总不接电话?再不着家我都要往派出所跑了。”
这些天吴过其实没断联,只是时差问题又或者在飞行途中,才漏接了母亲的不少电话。他知道母亲从不是要把他拴在身边,只是自己现在没个稳定工作也没个着落,还如此反常地连着几天没个准信,老人家的担心早积成了心口的石头。
“这不是回来了么?”吴过把行李放下,笑哄着说:“我这么大个人,您还怕我丢了么?”
“还笑!我这不是担心嘛!”吴母嘟囔着,手不自觉摸了摸他的胳膊,像是确认他变瘦没,又追问:“这次北京的考试怎么样?还行吗?”
之前吴过跟家里说是去北京考注会,说提前走几天是为了上考前集训班,顺便退了那边租的房子。后半句倒是实话,当初他和许子铭从北京各自回家时都走得急,许子铭更是东西都没收就离开了,所以这次去北京落脚时就把房子退了。
吴过低头换拖鞋,避开母亲的目光,没答而是问:“我爸呢?”
“出去买菜了,”吴母往阳台望了望,“走了好一会儿,指不定又在哪儿跟人下棋呢,估计也快回来了。”
吴过扶着母亲往沙发坐:“好久没回来了,今天您歇着,我来做饭,晚上正好陪我爸喝两杯。”
明明只有三个人的晚饭,吴过却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酒过三巡,他缓缓放下筷子,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以前在家时没觉得,这半年在外头转了圈才明白家里有多好。有您和我爸在身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么多年是我太不懂事,总让您二老操心。”
“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干嘛?”吴母嗔怪一句,夹了只鸡腿放进他碗里,“懂事了就多在家待待,别老在外头瞎跑。这次你去北京考试我本来就不太赞成,可想着你准备了那么久也没拦着。说实话,你在家妈心里才踏实,既然这次回来了,要不要去问问你们主任,还能不能回去上班?”
空气静了几秒,吴过垂着眼,盯着木纹桌面说:“妈,其实我之前撒谎了,这边工作没留位置,我当初走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去。”
“啊?!你这孩子……”吴母猛地放下筷子,看看身边的老伴,又转向儿子,急着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一瓶白酒父子俩分着喝,吴父原本喝了不少,这时候却显得异常清醒。他放下酒杯,开口时语气沉得很:“吴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
吴过的喉结滚了滚,点点头:“是,爸,有件事想跟您和妈说。”
“什么事要这么严肃?”吴母也察觉到不对,连忙追问。
就算做了再多准备心里也不可能不忐忑,吴过缓缓站起来,带着满心歉意站到两位老人面前,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爸妈,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会让你们难以接受,甚至觉得我大逆不道,但无论如何,我已经决定了。”
“到底什么事啊?”吴母紧张得眼睛都瞪大了,“你别吓我,快说啊!”
吴过先缓了缓语气,想给父母个缓冲和铺垫:“其实这十几天,我没去北京,是去美国找许子铭了。”
“子铭?你去美国了?”吴母愣了愣,纳闷地看着儿子,没往别的地方想,“你去就去呗,想去美国看看也挺好,这有什么好瞒着的?”
吴过没说话,深吸了口气,明明提前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可真到这一刻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好半天才把那句话吐出来:“许子铭这次跟我一起回来了,我和他……在一起了。”
“在一起?”吴母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往别的地方想,“什……什么叫在一起了?”
吴过抿紧嘴唇,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我是说,我喜欢许子铭,我们俩现在在一起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吴过不敢抬头看父母,只觉得耳边嗡嗡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过了不知多久,才听见父亲冷冷地问:“你再说一遍?”
吴过抬起头,迎着父亲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爸,我说我喜欢许子铭,就是普通情侣那种喜欢,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直到这时,两位老人才彻底明白了。房间里静得可怕,三个人都像雕塑似的定在原地,连空气都沉得让人喘不过气。突然间,碗被狠狠摔在地上的破碎声打破了沉寂,还没等吴过反应过来,脸上便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他踉跄着退了两步才站稳,左脸也瞬间肿了起来。
这是自他记事起,第二次结结实实挨父亲的巴掌。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没过多久,急救车就来了,当晚就把吴父送进了市人民医院。
……
吴父因急性高血压住了院,吴母则在医院走廊里偷偷擦泪,吴过半边脸肿着,一边守着病房里昏迷的父亲,一边默默陪着哭泣的母亲。
好在送医及时,吴父总算脱离了危险,吴过暂时松了口气。可这病是因心结而起,父亲的血压还是时高时低,医生反复叮嘱一定要让病人稳住情绪,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把母亲送回家后,吴过独自回医院陪护,可他一进病房,吴父就赶他出去,吴过也只能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守着。
吴父住院的这些日子,吴过每天早上先确认父亲吃过饭血压稳定,再回家看看母亲的情况,没事就赶紧再回医院。病房进不去,他就只能守在门口,护士看他可怜,特意通融让他晚上在走廊支张床,只嘱咐天亮前必须收起来。
护士每次来送药都替吴过抱不平,说儿子这么孝顺,老爷子怎么还这么倔?好些老人家想让家人陪护都盼不来呢。吴过只能跟护士解释说,是自己不对惹父亲生气,又客气地拜托护士把他准备的水果和饭菜送进去。
这几天许子铭真就做到了没联系,看着空荡荡的微信,吴过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他知道许子铭这几天肯定也很煎熬,急着想知道这边的情况,又碍于他的交代不敢联系。他又何尝不惦记许子铭?可他清楚,若想在一起,这一关他必须自己先闯过去。
……
这天午后,吴过正靠着墙打盹,就听见病房里父亲的声音:“在外面吗?”
他猛地站起来,快速走到门口:“爸,我在。”
吴父没看他,眉头依旧拧得很紧:“别叫我爸。”
吴过走进病房先给父亲倒了杯温水递到床边,然后在旁边站定。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要让父亲解开这个心结,让爸妈接受这一切,骂也好打也好,他都愿意受着。
病房里此时只有他们父子俩,吴过先开了口:“爸,您要是还生气就打我骂我,但一定注意身体,别跟自己身体较劲。”
吴父的胸口明显起伏着,显然气还没消,缓了缓才问道:“你和子铭,什么时候的事?”
吴过没瞒着,“三年前,后来他出国后就没再联系,直到这次我去找他。”
“三年前?”吴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手顿了顿,端着水杯的指节都跟着泛白,“子铭那头我不清楚,可你……不是之前还有女朋友吗?”
有些事连吴过自己都说不清,又怎么跟父亲解释。他深吸一口气,沉沉说:“爸,我对子铭是认真的。”
吴父明显很难接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着声音又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吴母之前也问过,吴过都是一样的答案:“是我先找的他。”
“你这个混小子!”吴父终于没忍住,猛地把水杯往儿子身上甩去,杯子重重撞在吴过身上又摔到地上,溅了一地碎片,“让我怎么跟你许叔交代?!”
夏天的衣料薄,衣服被打得湿漉漉的,吴过抿着唇,低下头沉声道:“许叔那边我会去说的。”
“你说什么?难不成还要把你许叔也气进医院?!”吴父的声音又高了些。
吴过知道,和许父间的交情对父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一边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一边小声劝道:“爸,您别激动,别再气坏了身体。”
吴父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些情绪,他试着用另一种方式劝儿子:“先不说你们两个男的以后日子怎么过,你知道你们差多少岁吗?”
“这些我都考虑过。”吴过小心把碎片扔进垃圾桶,站起身,眼神坚定地看向父亲,“在跟您和我妈说之前,所有不合适的理由我都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可我发现,这些都拦不住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吴父恨铁不成钢地重重闭上眼,过了半晌,抬起头问:“那亲戚朋友呢?别人问起来你怎么说?这些你想过吗?”
“爸,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次要的……”吴过顿了顿,说出心底最深的愧疚,“但我知道,我自私在于需要您和我妈去帮我承担这些。”
吴过垂着头,声音轻了些:“您和我妈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亲戚朋友、街坊邻里都熟,还有您和许叔的这层关系,你们共同的战友……因为这些我不是没克制过,可我还是放不下许子铭。所以我和子铭打算去别的城市发展,咱们家和许家那边,对外就说我们各自在外面成家了。”
听到这话,吴父气得脸又红了:“在你眼里,我们反对就只是怕别人说闲话?这就是你们商量的结果?让我们当白养了两个儿子,这就算为我们好?”
“不是的,爸,”吴过看向父亲,“我不是说您和我妈多在乎别人的看法,是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事让您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让我妈在街坊邻居面前受委屈。而且许子铭的工作在大城市更有发展,我们也不是不回来,您和我妈想我了,我随时都能回来。”
这些都是他和许子铭反复商量过的,不管是为了老人,还是为了他们今后的发展,去北京都是更好的选择。
吴父重重喘了口气,皱着眉看向儿子:“那你呢?子铭从国外学成回来在哪儿都能立足,你现在连份工作都没有,去了北京怎么生存?”
“这次注会考试错过了,我可以下次再考。”吴过坦诚说,“我打算先在北京找份工作,边工作边准备考试,北京机会多,爸您相信我。”
吴父侧过头,当看到儿子眼神里那份没有丝毫妥协的坚定时,他渐渐垂下头,粗糙的手掌在额头上摩挲。过了好久,才发出重重一声叹息:“我欠你许叔的,怕是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在吴父看来,许子铭喜欢男生这件事,虽说他到现在也没法完全认可,但终究是别人的家事他不好过多掺和。可自己的亲儿子把许家的独苗“拐”走这个事实,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老战友交代。对他来说,这份愧疚甚至比儿子“出柜”本身更让他难以接受。
吴过懂父亲的顾虑,除了对许父军人班长的敬重,救命之恩一直是多年来沉甸甸压在父亲心头的。
他又拿了个水杯,添了些水再次递到父亲手里,最后说:“爸,许叔那边我会亲自去说,您放心我有分寸,会好好跟他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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