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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
地牢烛火幽微，墙上刑具密布，却不及暗处窸窣声令人胆寒。
刑架上的男人双臂高悬，长时间的折磨让他神志有些不太清楚，耳边传来类似动物咀嚼的声音。肿胀的眼皮费力张开，他迟缓地转动脖颈，朝左边看过去，那是发出声音的地方。
是只虫子。
它在吃东西。
吃的是自己的耳朵。
“啊！”迟来的剧痛炸穿神经。男人激烈地甩着头颅，铁链哗哗做响，似是这样就能把虫子甩出去，却只让蛊虫啃得更欢。
红色锦缎鞋面碾过满地秽物，女人冷眼瞥向地上已经被吓得失禁的男人，“你瞧见了吗，孙四？若是你还不说，下一个就是你。”
蛊虫已经啃食掉男人的半只耳朵，男人被折磨地昏死又醒来，先开始还能发出凄厉的叫声，如今却是再发不出一丝动静。
孙四哆嗦着身子，盯着面前的绣鞋，不停地解释道：“我，我不敢对教主有反心，只是弟兄们实在是太穷了，才没忍住诱惑去做了劫道的勾当......”
见头顶没有一点反应，他忍不住抬起头，伸手欲要拽住眼前唯一的希望，却反被人一脚踹开撞上石壁。
这一摔，正叫他看清了刑架上那团血肉，他强忍犯呕的欲望，伏地磕得额头见血：“求求您，大人，饶了我这一次吧。”又用力扇着巴掌，“饶了我，饶了我。”
他不该心存侥幸，更不该被抓回来后以为不开口就能逃过一劫。
“好了。”女人清冽的声音传出，“那些被你拐带的都送去了哪？”
孙四一听这话，突然又有了点底气，咽了口口水道：“只要您饶我一命，那些人的下落定尽数奉上。”
女人笑了一声，在这充斥着血腥味的囚笼里，听得人背后发凉。她声音缓了些：“宝贝去。”
短笛破空。蛊虫爬动声贴着耳廓炸开，孙四浑身毛孔骤然紧缩：“不不不，是我言错，我说我说，您要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蛊虫向前爬的动作停了一瞬。
孙四松了口气，迅速地把刻在自己脑中的几个地方说出来，生怕下一秒就被那恶心的东西缠上了。
“恶心？”女子有些疑惑，面具下露出的红唇却翘起，“你的胆子可真大啊！”
孙四心道完了，他不小心说出了心声。
他口中那恶心的东西在下一刻加快了动作，几个闪身已经爬到他胸膛上了，然后他听到女人宛如地狱阎罗的声音。
“虽然本来就不打算让你活了，但眼下看着似乎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了。”
孙四似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开始破口大骂起来：“蓝梦儿，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哈哈哈哈，不人不鬼的怪物，太阳又怎样，终有一日会落下的，贱人......”他似乎还想骂些什么，身体抖了一下，不停挣扎着，渐渐没了动静。
蓝梦儿看着地上的一摊人皮，露出来的半张脸此刻又瞧不出什么神情了，将蛊虫唤了回来。
手下的人像是司空见惯，将地上和架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其中一人递了个帕子给蓝莲儿，恭敬地说道：“他们已经进来了。”
蓝梦儿擦了擦纤细的手指，“既然如此，不妨就来个瓮中捉鳖的游戏吧。”
“那教主那边？”
蓝梦儿顿了顿，“算了，教主近来身体不适，还是别打扰她休息了，我盯着就行了。”
*
深山古刹的阴影在暮色中愈发狰狞。
当仅剩不多的火把点燃时，姜玥瑶攥紧了腰间的长鞭，呼吸有些急促地瞧着眼前百丈高的玄武岩壁，突然手背覆上了一层温暖。
睫毛扑闪，她抬眼看去脸上也粘了些血迹的穆巫嘉。不是他的，但这一路来他们也杀了不少人，身上难免沾染了血迹，只是都隐没于一身的玄色衣袍中。
姜玥瑶收回视线，正视前方，缓缓道：“他们的人手虽不多，但布置的陷进却也不让人好过，这石壁之后估计就是他们的大本营了。”
所有陷阱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穆巫嘉道：“他们大抵是想瓮中捉鳖。”
“呵。”姜玥瑶轻笑一声，“既如此，那我们不如遂了他们的愿。”都到这里了，前方纵然再难，她也不可能退的。
穆巫嘉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走上前去，盯着石壁上镌刻的“太阳”图案瞧了一会儿，然后抽出配刀，惯用的长枪在这种地方施展不开，在岩壁上敲出沉闷回响。
“入口在这里。”
话落，指尖划过一道并不显眼的凸起，轻轻一按，霎时间山壁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前方是一条漆黑望不到头的甬道。
空气带着春日刚下过雨的水汽，附着于门口石壁上的青苔蔓延至甬道的墙壁上。
“走！”姜玥瑶下令道，众人跟在后面一道进去。
重重火把点亮，但远处一点的路仍然瞧不清楚，耳边还有窸窸窣窣的身边出来。姜玥瑶只能让大家放缓些脚步，多注意周围的情况。
一路走来却没遇到什么危险，直至停在岔路口前。看着面前相差无几的两条路，姜玥瑶犯了难，“这……？”
穆巫嘉正要上前说些什么，却听见姜玥瑶突然开口问道：“墨先生，您觉得我们当行哪条路？”
墨栖云似乎没想到姜玥瑶会问他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然后指着右边的一条路说：“这边。”
他说完之后，姜玥瑶也没立马发表什么看法，正要做一番解释时，姜玥瑶却道：“那就听先生的。”火光映出她明媚的笑容。
墨栖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到底也没说什么，甚至揽下了带路的重任。姜玥瑶等人也跟上前去。
又走了一段路，姜玥瑶能感觉到前面带路的人脚步慢了下来，便出声问道：“先生，可是到地方了。”
前方明明还是漆黑一片。
墨栖云脚步一顿，转身道：“是，就快要……”
“先生。”话还没说完，却被姜玥瑶打断了，“顶着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不嫌闷得慌？”
墨栖云神色一怔，面露不悦，“小姐，这是何意？”
姜玥瑶道：“刚才上山途中，你可是避开了好些个危险，本来我以为是前辈在藏拙，是会些功夫的。但进了山洞，我们点了火把后，你脸上那张多出来的皮，就没逃过一直跟在你旁边的那位姑娘了。”
“墨栖云”一惊，下意识望向宁柳。宁柳神色平淡，不显山水。
“况且。”姜玥瑶冷笑道：“前辈可不喜人家唤他先生呀。”
她又打量了一眼同真正墨栖云装扮无二的人，尤其是那腰间缀着的标志性配饰，厉声道：“你盗了前辈的东西，说，你把前辈怎么样了？”
“哼，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装的了。”假墨栖云卸下伪装，露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至于他去哪里了，不如你们去阴曹地府去寻吧。”说着，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拍下机关。
前方地砖轰然塌陷，似是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一阵阴风从下方吹来，灭掉了众人手上的火把。不仅如此，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明显。
“有东西爬上来了。”
“是……是虫子……”.
“啊！救命啊！”
……
“抓紧。”穆巫嘉迅速移动到姜玥瑶身边，低声道了一声，然后未等她的反应，一手揽过她的腰，另一只手则不知击打到了什么地方，轰隆一声，一侧墙壁的石砖坍塌下来，留下一句“跟上”，便护着姜玥瑶闪身进了石壁后面的空间。
待众人进去后，才发现后面果然另有一番天地。
“没事吧，阿瑶。”穆巫嘉还没去打量面前的情形，先低头问怀里姜玥瑶的情况。
姜玥样摇了摇头，靠得太近，少年如擂的心跳声一丝不差地传入耳中，但身上的血腥气却也变得清晰可闻，她下意识微微皱眉。
穆巫嘉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这一反应，而后想到什么，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低低道了一声：“抱歉。”
“你受伤了。”语气担忧。
“什么？”
姜玥瑶不语，手虚虚指了指穆巫嘉受伤的手臂。穆巫嘉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衣服被划开，露出一道深长的伤口，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穆巫嘉刚想说没什么的，但迎上姜玥瑶有些担忧的目光后，话到嘴边又改了说法，“是的。”顿了顿，脸不红心不跳，“我疼，阿瑶。”
这下轮到姜玥瑶发懵了，不过大抵是穆巫嘉的样子实在可怜，便对一旁带着伤药的宁柳，道：“宁柳，把药拿来。”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为数不多跟过来的几人，倒也不慌，吩咐宁柳去照看一下其他受伤的人后，便给眼前这个“痛”得一张俊脸都有些扭曲的人上药。
“忍着点。”姜玥瑶又道，“你怎么知道这墙壁后面还有一番天地的？”
“阿瑶你给我眼神那家伙不对劲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留意周边的情况了，果不其然，这墙壁是空的。”穆巫嘉笑道，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可惜姜玥瑶正忙着给他包扎伤口，并没有注意到穆巫嘉的表情，嘴上道：“你不问我怎么就跟着那个假冒的人过来了？”
“我知道阿瑶自有打算。”
姜玥瑶瞥了眼穆巫嘉，道：“倒也没什么打算，左右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走，不如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不过虽然那些虫子没追进来，但幕后之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的。”
余光扫过墙壁上的几个洞口，正前方上伸出一块巨大的石板，远远望过去，就已经让人有些透不过来气了。
“阿瑶。”
“嗯？”
“有我在呢。”
他眼里哪还有刚才一副委屈求夸的模样。
姜玥瑶抬起头，与穆巫嘉自信的目光对上，突然笑了一声，问道：“不疼了？”
“疼。”穆巫嘉顿了顿，道：“但保护阿瑶还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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