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与狐狸眼

　　仇亿等在山腰上，看着手机里实时变动位置的定位，估摸着原寺灵回来还要十多分钟。退出页面时，微信弹窗弹出了三个添加好友的信息。

　　是之前在星巴克遇到的三个coser，每个人的备注都不一样。

　　一个备注：望远镜，cn黄炸。

　　一个备注：假发赞助商，cn苌面。

　　另外一个备注：剩下的那个就是我hhhh，cn翅饺仙。

　　“cn”是“coser name”的缩写，相当于艺名，而从这几人的名字不难看出，她们是抽象界的专家。

　　仇亿依次点击了添加。退出微信页面后，他恍惚间想起了原寺灵和他的合照，于是动动手指滑动屏幕，从克隆软件中点开了原寺灵手机的相册。

　　因为山中信号不太好，仇亿很有耐心地多等了一会儿。

　　“啊。加载出来了。”他立刻打起精神，双手捧着手机点进了相册，可是无论他再怎么仔细也没能找到那张合照。

　　在他反复进出相册时，终于在【最近删除】的相册中找到了那张照片。

　　仇亿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相册的标题，确认是“最近删除”没错后，脸上表情就像是吃了土一样滑稽。

　　“……”

　　等原寺灵的定位抵达山脚，他的手机顶部准时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寺灵(爱心/)】：下班3。

　　这个花里胡哨的备注已经存在很久了。因为仇亿做贼心虚，心想着自己都会检查原寺灵的手机，那么原寺灵肯定也会偷偷查他的手机。为了不让原寺灵伤心，他将原本给原寺灵备注的炸弹改回了爱心。

　　有时候在和他的聊天途中还会突然脑子一抽，在那个花哨的备注后面再多添加上一个爱心，并隐隐期待着什么时候原寺灵能偷看他的手机，好让他看看原寺灵惊喜的反应。

　　为了抓到原寺灵偷窥的行径，他还特意将手机放在超级显眼的位置：假装落在卫生间，落在浴室、厨房、洗衣机台板上……甚至把屏保都撤销了，只要打开来就能查看，并十分做作地高声道：“啊~我的手机到哪里去了呐？”

　　原寺灵原本还蛮懂事积极地一次次送回来，但仇亿坚信他一定会有心痒难耐打开偷看的一天。

　　终于，在一个安静的午后，仇亿总算得逞。

　　发现原寺灵抱着他的手机滑来滑去时，仇亿内心暗爽，脚步轻快地凑过去看，结果是原寺灵在用他的手机给他的拼夕夕砍刀……

　　被抓包的原寺灵吓得一激灵，梗着脖子立马诚惶诚恐地把手机交了出来道歉。

　　仇亿大方地原谅了他。

　　“什么啊，就只是助力吗？真是的……你这做坏事一样的反应白让人期待。”

　　“？？”原寺灵倾身问，“我以后都能找你砍一刀吗？”

　　“随便。”

　　自从许下了这一承诺，原寺灵就经常跑过来求助力。

　　一开始仇亿还会大大方方地帮他，后面拒绝过一次，没想到原寺灵就和他撒起娇来了。

　　仇亿尝到了甜头，于是接下来每次都变着法地拒绝他。

　　“都说了不会成功的。”

　　“这一次肯定能成功的，你相信我嘛~”原寺灵追在他屁股后面求情。

　　“那亲一口。”仇亿顿住脚步，侧过身看他。

　　原寺灵立刻“啾”的一声亲过来，仇亿一晃神，微微抿唇。

　　“不够，再亲一口。”

　　原寺灵又亲了一口，仇亿爽翻了，变本加厉。

　　“不够，亲太快了。”

　　原寺灵依言放慢了速度亲。

　　“多亲几次。”仇亿俨然一副被伺候得很好的享受的表情。

　　而原寺灵不长记性，也不厌其烦，每次都中套。

　　像个笨蛋一样。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仇亿盯着原寺灵发来的消息看了几秒，回复：马上到。

　　他喜欢这个笨蛋。

　　·

　　原寺灵没有仇亿想象中的一言不发，相反，他从刚见面起就主动抱住了他，露出了个明媚动人的笑容，在坐上车系安全带的时候还哼起了不知所云的调调，边不动声色地把手腕上套着的那条白色袋子丢在了脚边。

　　仇亿问：“买了什么东西？”

　　原寺灵坦然自若地点开手机，摇摇头：“没什么。”

　　仇亿：“心情很好吗？”

　　“嗯。”原寺灵的指尖在屏幕上一个劲地往上滑，没去看仇亿，“因为今天的工作很轻松。”

　　“晚饭想吃点什么呢？”仇亿问。

　　“你想吃什么？”原寺灵问。

　　“嗯……想吃海底捞。”

　　听完，原寺灵嘀咕道：“这里没有海底捞……”

　　仇亿笑道：“我也只是想想。”

　　原寺灵的嘴角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有些抱歉地道：“那我就烧蛋炒饭了。”

　　“可以。”

　　“你都吃不腻吗？”原寺灵其实很早就想问了。

　　仇亿说：“我不挑。”

　　“哦。”原寺灵的余光瞥见仇亿戴在手上的戒指，划过一丝悲伤的神色。

　　他不喜欢沙子在指尖流逝却抓不住的无力感，也已经想好了今晚就和仇亿坦白一切。他和仇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见面，既然一定要走到分手那一天，继续拖下去对谁也不好，主动迎击总比被动承受要好受得多。

　　他尽量装作开心的样子，但要一个不开心的人笑是多么勉强的事，而且他并不擅长隐藏情绪。

　　直到仇亿吃了第一口饭，并提醒道：“寺灵，今晚的饭有点甜。”

　　原寺灵回过神，用勺子挖了一口咀嚼，惊道：“我不小心把盐和糖搞混了。”

　　“没事。”仇亿笑了笑。

　　原寺灵握着勺子，想坦白，然而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他想着，再等等吧，等吃完饭再说。

　　结果到洗完碗也没有说出口。

　　仇亿让他以自己的感受为主，不要勉强自己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他一开始听到这句话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悲哀。

　　想来仇亿一定也是这么教仇元的吧，所以仇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仇亿不知道，“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是需要勇气和底气的，他不像仇元身后有兜底的人，要是能事事都以自己的感受为主，他就不会被原田泣赶出来了。

　　浴室里的暖气团聚在身侧，他对着花洒，埋着下巴，任凭热水打在头皮顺着发丝流淌到耳畔。

　　做好心理准备后，他弯下腰从浴袍底部翻出了条袋子，又从袋子里取出了刚刚从情趣用品店里买来的东西。

　　随后，他把手机从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抽出来架在了窗台上，打开了前置摄像头调整角度。

　　他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最后点击了录像。

　　他真的很感谢仇亿教他这么多，如果这份关心是纯粹的就好了，他会一辈子珍藏在心里，哪怕日后遇到什么糟心事也能凭借这段美好的回忆支撑下去。

　　·

　　这一次原寺灵洗澡的时长特别长久，原本十分钟就能搞定的，却像住里面了，半个小时都没洗好。

　　仇亿靠在门外，听着里面花洒的声音，隐约还有原寺灵的憋气声。他敲了敲门：“热水要没了哦。”

　　“快了。”原寺灵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仇亿没有起疑，挠着脖颈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哄原寺灵开心。

　　在咖啡店里得知找原寺灵的人是仇元时，他就想起身把仇元拽回酒店，但他忍住了。

　　他们显然在昨天就已经见过面了，原寺灵昨天反常的情绪就代表了他的态度，可是今天却不像昨天那样低落，反而开开心心的，即使仇亿也陪他一块傻乐，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等原寺灵洗澡期间，他的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是那三个coser中的苌面发过来的视频，底下还留了条言：给你们剪的视频，可以的话我们发到网上咯？

　　仇亿点开视频时，浴室传来了开门声。

　　原寺灵头上盖着条深蓝色的毛巾，裹了件单薄的浴袍，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沉默着绕到客厅捡起吹风机吹头发。

　　在他把头发吹到半干的时候，身后的仇亿猛地站了起来。

　　原寺灵耳朵里没戴助听器，吹风机的声音也很吵闹，所以仇亿大跨步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反应。

　　掉落在地上的吹风机还在“嗡嗡”工作着，仇亿抓着他的半边肩膀质问：“你拍了什么东西？！”

　　原寺灵将视线移到了仇亿展示给他看的手机页面上，然而才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在出浴前，他给仇亿发送了刚刚录制的视频。因为发送的时候一直是加载中的状态，山上信号不好，他也不知道仇亿那边什么时候会收到消息。

　　看来是发送出去了。

　　原寺灵抿唇沉默着，拔下了吹风机插着的电线插头，吹风机顿时安静下来，房间变得异常静谧，仿佛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他有些瘦削的肩膀耸动了一下，撇过脸说：“我一直在想，明明那件事发生在四年前，但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我仔细想了一下，仇元当时是在读高三，差不多也是十八岁吧？”

　　仇亿松开钳制着他的肩膀的手，居高而下的凝视着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凸起。

　　“其实我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原寺灵抬眸和他对视上，委婉一笑，“所以你可以不用再和我装深情了。”

　　“你觉得我是在和你装深情？”仇亿眼眶渐红。

　　“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原寺灵反问。

　　“……”

　　仇亿双手握拳，说：“一开始接近你确实别有目的，但对你好也是真心的。”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什么计划？”

　　“我今天和仇元见面了。确切地说，我昨天就和他见过面了。”原寺灵将掉在地上的吹风机捡起来，电线在手心缠绕了几圈，放回了柜子上，扭头看他，说：“他和我说，你有对付我的计划。”

　　“没有计划。我那是为了应付他随口说的。你别听他说的，也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仇亿向他伸出双手要去扶住他的双肩，却被他后退两步躲了过去。

　　“我可以相信你吗？”原寺灵皱眉，可能思绪很混乱，他闹脾气似的埋怨：“是你说的，船不会一直靠岸的。”

　　“……”

　　仇亿的表情有一丝松动，说什么话都显得很苍白，他说：“是。但你现在应该相信我，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我们都坦诚一点。”

　　原寺灵很感动仇亿这时候还能这么理智，他的喉头有些酸，问：“那你愿意相信我吗？”

　　“当然。”

　　“你会听我解释当年的经过吗？”他有些忐忑地垂眸。

　　仇亿忍耐道：“在此之前，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拍这种视频发给我。”

　　“我以为你需要。”原寺灵低头说。

　　“我不需要。”他当着原寺灵的面把视频删了，“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惊吓了，你还让我再经历一次……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原寺灵的眼眶比仇亿还要红，在他抬眸前，一颗豆大的眼泪干脆利落地掉在了地板上，一点痕迹都没沾在脸上，我见犹怜。

　　“如果是为了气我，那你真是大成功，我真的快被你气死了……”仇亿一把搂住原寺灵，双手紧紧拽着他后背的浴袍撕扯，以此发泄脾气，“我是个老年人，禁不起惊吓。”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种心情，原本看着苌面发来的视频看得心里一暖，结果突然收到原寺灵发来的视频，那些遗忘的回忆顿时涨潮般涌上脑海，差点吞没了他。

　　原寺灵被他紧搂着，感觉自己真的有点对不起仇亿，于是半试探性地问：“那、那你现在还愿意听我解释吗？”

　　仇亿趴在他肩头捱了好久，闷声道：“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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