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悲欢

　　岑滢蹑脚来到楼梯口，下面说话的人声音洪亮，感觉房顶路过的鸟都能惊三抖。她自然认得出说话的人是王海珠。

　　“你从来就只要两个菜，麦麦在也只要三个菜，多一个你都不要，今天要了六个菜，我才不信，让我上去看看，什么不要脸的妖精！庞焱哥，不是我说你，你有生四年闷气的力气，不如找岑滢姐好好问个清楚！”

　　岑滢一听，庞焱生了谁四年的闷气......我？
　　她回想了一下，四年前她最后一次见庞焱是在《雁北飞》的片场，他和梁子衿在背后说她的闲话，她和他们连照面都没打，然后他就消失了，连手机号码都销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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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生气，不该是她生气吗？

　　岑滢正分析案情，就听见捉奸除妖的脚步声以摇摆风火轮的杀伐气势上楼来了
　　很显然庞焱没拦住。

　　岑滢预感自己躲进花盆里也会被刨人出来，干脆猫在楼梯旁边的卫生间门口。

　　王海珠“咚咚”一上来，岑滢“嗨”一声蹦出来，主动投案介绍：“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妖精。”

　　王海珠给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岑滢，叽哇尖叫跑来抱着她，当场给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圈。
　　“岑滢姐，你瘦了，去年你来拿包裹的时候，脸还是这样的。”
　　王海珠窝着小胖手在岑滢脸两边虚比出两团肉。

　　“你的脸也小了呢！”岑滢说。
　　“是吧？我也觉得呢，他们还说我胖了，哼！”

　　庞焱放下菜，问：“海珠，你要不要在这儿吃？”
　　王海珠也不搭理，凑近岑滢悄声问：“岑滢姐，你是不是搬来这里住了？”

　　岑滢“哈哈”：“没有啦，就是来和大明星聊一下剧本的事，下午我就回去了。”

　　王海珠斜眼睨她，又看向走过来的庞焱，一副“你们骗谁呢，当我小孩啊”的表情。

　　庞焱正抱着手，一只手掌盖在鼻下，眼里笑笑的波纹。
　　王海珠立刻指着他说：“你看看庞焱哥眼睛里，全是桃花，还骗我。”

　　岑滢转头看庞焱，庞焱两眼无辜看着她。

　　“你们下午要吃什么？青龙要不要？”王海珠热情推销。
　　岑滢失笑：“不用，中午的菜都吃不完，下午吃那些就可以。”

　　“你别给我省钱，我这个酒楼，庞焱哥百分之七十的股，他们点的都算我的营业额。”

　　岑滢一笑，看向庞焱。
　　庞焱便说：“你看着配吧，荤素搭配就行。”
　　想了一下，又对岑滢说：“下午让海珠送你好不好？我那个车有点，显眼......”

　　岑滢还没说话，王海珠抢着说“好好好”。又说：“前两天那个娱乐八卦你们见了吧？我们王家那个女明星，被她男朋友的粉丝网暴，连人家的父母家人都被挖出来了，太恐怖了！”

　　庞焱便推她走，说：“别管人家的事，赶紧去看着你的酒楼。”

　　两个人下楼去，岑滢站在楼头跟王海珠挥挥手，猜想庞焱跟下去必是有话单独要交待，见他们转过楼梯看不见了，便先回到餐桌打开餐盒准备。

　　菜都是小样小样的，岑滢放下吃不完浪费的担心。
　　一个个打开看，葱烧海参、小炒肉、松仁豆腐、炒油麦菜、鸡汤胡萝卜，只有一个毛血旺是辣的。

　　知道是庞焱照顾她的口味点的，心中默默一动。

　　正呆着，庞焱回来，从橱柜拿了碗筷出来。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庞焱笑说：“你现在哄人的话也是张口就来，王海珠都胖成那样了，你还说她瘦了。”

　　岑滢一心想着王海珠说的话，庞焱说的话就像风一样从她耳边飘过去，飘是飘进去一点，但没进脑，她自顾问：“你跟谁生了四年的闷气？”

　　庞焱一愣，拨弄着米饭“嗯”了半天，像写了三千字的腹稿，结果说：“王海珠瞎说的，你也信。”
　　岑滢心想，也是，他还生哪门子气，我都没气。

　　吃完饭，两个人拥在沙发上交换些娱乐圈的八卦。
　　岑滢便知道，乔曼年轻的时候和尚未出名的秦导演有过一段情，因为家庭原因，乔曼另嫁他人。
　　秦导演是钢琴专业出身，现实所迫转作导演，手特别好看。

　　“所以那天，才敢叫你来，摄像是秦导的侄子，化妆是曼姐的外甥女，那天现场都是靠得住的人。”

　　本来是同心同德地创着别人，岑滢听着，不知怎么想起那次去他的上一个家过生日，就忍不住伸手往他腮帮上一捏，嘴上表扬着：“庞老板想得很周到。”

　　庞焱先一愣，接着眼中气笑翻涌。
　　岑滢一看不好，笑着要跑，拖鞋只顾得上套一只，就被庞焱一揽抱回来，按在沙发上，一手缚住两手。
　　岑滢被弄得吱哇乱叫，连声求饶。

　　两个人笑闹一阵，累得瘫在沙发上只有喘气的动静。
　　庞焱让岑滢去卧室午睡，自己睡沙发。
　　岑滢明白意思，又有点不明白：“不是有那么多客房吗？”
　　“没打扫，灰得很。”

　　岑滢别着脸又笑了一下，便去他卧室的大床上自己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上来。
　　睁开眼，一翻身，见庞焱不知什么时候摸上床来了。

　　“我发现我刚刚得了一种怪病，不抱着你睡不着......”
　　岑滢被闹得心痒发笑，睡意全无。

　　“把你的香水给我，我给你买一瓶新的。”庞焱说。
　　岑滢不明所以，歪靠着庞焱的肩膀愣了一下，还是说：“这个香味，好像不太适合你吧......”
　　她的香水是玫瑰香，喷在男人身上是什么即视感，简直醒脑又魔幻。

　　“我打算把它喷在酒店的枕头上，今晚上我就抱着枕头睡。”
　　岑滢用嘴型长长“噢”了一声，嘴上说：“可笑......”
　　心里却酥酥软软的觉得自己无可救药，竟会被这么老套的情话撩到。

　　庞焱凑到她耳边，埋头在她耳根吻了一下，怕被人听见似地低语：“我可能是疯了，竟然想旷工......”

　　岑滢的心彻底跳不起来，只觉得耳根到脸都是烫的。
　　庞焱感觉异样，撑手支起脸看她。

　　被看的人双手扶着被子一帧一帧往下缩，整个人都埋到被子里去。庞焱便也跟着滑进被子里，手摩她的脸，慢慢吻在她唇上。
　　两个人腻歪一阵，相拥着睡到王海珠来按门铃，才手忙脚乱爬起来。
　　*
　　吃完晚饭，岑滢一收好东西，王海珠拉着就要走。
　　庞焱发了“你先去发车”“你要不要上洗手间”“你妆花了”等等烟雾弹，对方都无动于衷。
　　让庞焱不禁怀疑，她这些年那么踊跃地怂恿自己把她的岑滢姐找回来，其实跟他关系不大吧。

　　庞焱碍于王海珠寸步不离地在旁边，也不好说什么话，只拿眼睛笑笑拉扯着岑滢，临出门才悄悄握了一下她的手。

　　岑滢回到公寓楼，感觉昨天到今天，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整个人有些失落，还有点不安。

　　这感觉多少有点像冬天烤火。
　　烤的时候，火的温暖明明很真实，入肌浸骨。
　　离开了火堆，那些温暖立刻开始虚幻起来。

　　她不敢确定，庞焱在她面前这样深情的样子能维持多久。这样的他，会不会在别人面前上演。
　　她甚至无法知道，他今晚是真的去了他说的工作地，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分手不是最可怕的。
　　她害怕的是变成以前的自己，重蹈覆辙。

　　她只能不去想。
　　不相信，也不去怀疑。
　　不期待，更不去猜测。

　　她打开电脑，收拾了一下思绪，以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就抽离了那些甜言蜜语，投入到她的剧本故事世界里。
　　脑袋松松当了一天恋爱脑，现在只觉得长久绷劲的神经，仿佛恢复了弹力，才思泉涌。

　　一口气写完两集，十分满意，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洗漱完毕正准备睡觉，手机打了一个喷嚏。

　　她心想这大半夜的，谁这么不懂礼貌给她发信息。
　　一看是庞焱，才想起来她现在有了一个男朋友。
　　就见信息上庞大明星说：“你就不能主动问问我安全落地没？”

　　岑滢有点内疚，自己确实把这事忘了，忙回复：“所以，安全落地了是吗？”
　　等着他回复，却等了十多分钟也不见信息。
　　不知他是生气了，还是睡着了。
　　索性也睡了。

　　躺着想起以前每天要给韩川发八百条信息，在楼道看见个蟑螂都有强烈的分享欲要告诉他，仿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现在却感觉，人不在眼前，这段关系就像是她幻想出来似的，电话那边的人，一点都不真实。

　　第二天早上，岑滢也没收到庞焱的信息。
　　到下午，却收到一个包裹。
　　一看寄件人是乔麦，猜测是庞焱给她寄的香水，包裹却大得有些浮夸。

　　晚上回到家拆开来，里面确确实实是她用的那款香水，却足足有十二瓶。
　　她奇怪这人是什么逻辑，要表示心意也该是喜闻乐见的六瓶或者九瓶这样有寓意的数字。
　　十二是什么鬼？

　　岑滢发信息问他，他回复：“自己想。”

　　难道是一年有十二个月？
　　就算从头喷到脚，一个月也用不了一瓶嘛。

　　岑滢实在想不出来，却渐渐有些想他。
　　就好像烤过火浸入骨头里的暖慢慢渗了出来。

　　特别是下雨天，看着街上撑一把伞的两个人，想念就会有些疯。

　　他非常忙，她是知道的。
　　真正在一起，才对他的忙有了具象的体验。
　　每天在电视上、网络上看见他，电话里听着他，就是摸不到人。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在和手机谈恋爱。

　　转眼两个月过去。
　　一天凌晨，岑滢写完计划的进度准备睡觉。忽然接到王海珠的电话，让她下楼一趟，给她送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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