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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美丽的痕迹

　　（二）

　　这几日，天气一直很好。出奇地好，无雨也无云。惟有清风习习，凉爽宜人。

　　艳萍的心空里，却时阴时晴，晦明无定。

　　并不是因为刘光达的缘故。

　　但多少也有那么一点。几天来，她时时处处都存着戒心，尽可能避免单独跟他在一起。有时候实在避不开，她也只是敷衍地笑笑，至多再点个头了事。需要请示的事情，她总是直接找领班或杨蕙茹说。

　　不过刘光达这人，看来倒还颇有些涵养，颇有些君子风度呢。每次和她碰到一块儿，除了言语、神色上略有些不自然而外，从未流露过丝毫的放肆。相反，倒是比原先礼貌和友善了些，以往那种没正没经、乱开玩笑的态度，也收敛了许多。但她很快便发觉，刘光达的心，似乎又有了新的寄托。

　　害得她心神不宁的是玉霖这家伙。

　　三天半已然过去，她仍未给他回话。她一直委决不下。

　　有时候她想，几年来我一直爱着他，想念他，搞得大学都没考取，这代价一生都难以补偿。可他一考上学就把我抛到了脑后，想想实在是可怨、可气，甚至可恨。不如狠狠心拒绝了他，让他也尝尝苦苦相思而得不到回爱的滋味。

　　有时候又想，即便他千错万错，可我毕竟是爱他的，我总得尊重自己的感情啊！付出了那么些爱，却得不到任何结果，这未免太亏、太不上算了。

　　有时候则想，我得理智些，切不可感情用事。晶晶长相、学历都和我类似，另外还有本市户口，且有一份比我稳定、比我强得多的工作，就这他还嫌不体面呢！现在他可能是头脑发热，待他冷静下来，未必不会嫌弃我。

　　后来她这么想，就答应了他也好。反正，这回是他求我的。事情成了，可以说是我的胜利。万一成不了，怨也只能怨他。

　　进一步再想，这一回可要紧紧攥住主动权才是。两个人近在咫尺，又是在这样的大地方，条件是有了，就看自己如何去把握和利用。

　　想是想妥了，却并未给他回话。她几次拿起手机，甚至都摁完号码了，但最终还是没有按“OK”。她只是不愿意打。她觉着，那不免有点掉价。诚然，老让他痴痴地等着、盼着、焦急着，她也委实有些于心不忍，甚至有种心疼感。

　　中午的生意不怎么好。豪华厅有两桌客人，贵宾厅是三桌半——“半”是一对青年男女。艳萍和李云霞俩人，前后只忙了一个多钟头。闲下来之后，华、舒、柳、王四个人仍待在包间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神聊着。云霞则凑到门口吧台前，低声和杨蕙茹等人谈着什么。

　　这一回，艳萍没加入她们的“沙龙”。近些时来，她没了清谈的兴致。闲暇时，她每每坐在大厅一角或寝室里，抱着一本小说默默地读。《双面少女》和《梦海迷情》已看完了。现下她坐在一楼大厅一隅，正埋头读着《庭院深深》，已经快读了一半了。

　　忽然，耳畔响起杨蕙茹的声音：“艳萍，有人找！”

　　艳萍连忙抬头，是玉霖！

　　她赶紧走过去，匆匆跟蕙茹、云霞交待一声，便领着玉霖来到她的寝室。

　　寝室有二十来个平米。放着两张高低床，一张三斗桌，桌旁还有个小梳妆台。床底下几乎堆满了，都是些皮箱、纸箱什么的。墙壁上白白的很亮，除了一面大镜子，还点缀着几幅挂历、山水、美男画。

　　艳萍坐在李云霞床上，让玉霖坐在对面她自己的床上。坐下后，她忐忑地斜视着他，轻声说：“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呀？我正忙着呢，待会儿还要更忙。”

　　“你怎么，这么不客气呀？”玉霖尴尬地笑笑，“连我吃没吃饭，都不问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吃？”艳萍做出要起身的样子，“我去给你弄点儿去。”

　　“不用，不用啦。”玉霖忙摆摆手，“我是吃过了。我来是想给你……”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顺势伸进上衣口袋，拈了三张百元钞递过来。

　　“你这是干吗？”艳萍一时有些犯迷糊。

　　“还你的。真不好意思。”玉霖龇着牙一笑，“前些时，手头有点紧，就一直拖着。现在有了，总不能不还吧。家里刚寄来的，寄了三千元。”

　　艳萍默默地接在手中，勾着头看那钞票。

　　静默。持续了好几分钟。外面的说笑声，从半开的房门口涌了进来。

　　“好，我就不多坐了。”玉霖缓缓站起来，随即又把手伸进上衣口袋，“你也忙，我也有些杂巴事要办。这个给你，请你好好看一看，好好想一想。”

　　艳萍默默地接了信封在手，颊上泛起两片红云。白生生的稿纸，隐隐透出些字的轮廓，厚厚的叠得四棱四正的，显然有千言万语在里面……

　　“这里头，装的可是我的心哪！”玉霖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射过来，“我等着你的回音。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艳萍迎着他的目光，慢慢站起身，定定地和他对视着。俄顷，她偏过头张了张门口，依恋地说：“你再坐会儿吧？”

　　“不啦！我还得赶回去。有事儿。”玉霖充满爱怜地盯着她，“你不用送了，就在这儿看吧。”

　　艳萍还是送了，一直送到门外，看着他上了车子翩然而去。转回来后，她又跟蕙茹、云霞交待了几句，不管她们一个劲地追问什么，只是抿起嘴摇着头不说。

　　她匆匆回到寝室，展开玉霖的信来读——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可你……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唉，我都快急疯了我！

　　首先我要向你说明的是，从今往后，我将彻底洗心革面，重塑一个崭新的我，以恢复我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这是我深思熟虑了的，我一定能够做到。请你相信我。

　　这几年，我真是昏了头，就像迷途羔羊一样在爱情路上乱冲乱撞，一错再错。每念及此，我就感到羞愧和内疚。我总觉着对不住你。是我辜负了你呀！

　　实不相瞒，到财大的第三年，我曾经谈过一个。后来她分到了外地，我们就终止了关系。参加工作后，别人给介绍过两个，时间不长就都吹了。一个是她不满意我，一个是我不满意她。后来，我又认识了晶晶——最让我伤脑筋、最让我恨自己的，就是这一回。

　　那天下午在小黄楼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想了很多很多。可我实在是太浑了，就在当天晚上，我竟和介绍人一起，跟晶晶见了第一面。更浑的是，我竟糊里糊涂跟她交往了这么久……

　　艳萍，这些日子里，你每到财大来一次，便会使我经受一次心灵的折磨。你买的和要我借的那些小说，你面对晶晶放蛮使刁时的那种高姿态，还有那天在中州宾馆你对我说的一番话，都深深地、一次比一次厉害地刺激着我……这些时来，我常常想起咱们同窗共读时的种种情景，常常会想起你画的螳螂和我画的蝴蝶，常常会感到眷恋不已，痛悔不已，自责不已……

　　老实说，暑期我之所以没回老家，除了跟你讲过的那两个原因——晶晶不让走和我要看书、写东西，此外还有一个，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知道你对我仍然一往情深，而我对你当然更是这样的。

　　在爱情路上绕了这么些弯子，现在我终于醒悟到：我真正爱着的、真正难以割舍的还是你呀艳萍！

　　那一晚，我问你看了《鸳梦重温》有什么感想，你不肯说。可我看得出，你跟我一样地激动。

　　你不知道，那天夜里我有多么难受！老实说，那位男主人公比我高尚得多，光彩得多。人家的记忆是被战争夺去的，人家的爱情是被战争破坏的，而且在别的女子向他求爱时，也丝毫没有做出对不起爱人的事。可我呢？简直没法跟人家比。因为我的记忆——关于你我之间那一段恋情的记忆，完全是我自己给弄坏了的，我的爱情之路也全是我自己给弄弯了的……

　　说了这么多，我心里才算轻松了些。

　　艳萍，我只有一点请求，希望不会被你拒绝：给我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吧！

　　换言之即是：请你像《鸳梦重温》里的女主人公那样，伸出爱情之手，帮我找回迷失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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