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

作者:山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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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曲郎(三)


      李知还记着苏慧提过,五皇子常呆在临照殿,秋水池离那儿可远着。

      她穿过梅枝,身后的雪因这惊动,簌簌地落了一地。

      李委身后没有仆从,四处也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李知收回眼,在他的面前蹲下,温声启齿,“五皇子一个人来的吗?”

      李委抬头望她,“是。”

      李知摸了摸他的头,“五皇子快快回去吧,妾若是送你回去,想来你也定是逃不掉一顿责罚。”

      李委没有动身,他仰头,“阿姊可以送我去见父亲吗?”

      梅雪之中,李知那双美目微顿。

      身前,是李委一双期盼的眼。

      “五皇子想见圣人做什么,陈婕妤的病还未有奉御去瞧看么?”

      李委摇头,“我阿姨的病在转好了。”

      “那是为什么呢?”

      “我想让阿姨见他。”

      李知又是一愣。

      “陈婕妤……”她将开口,便又蓦然想来苏慧的话来,自陈婕妤怀上,圣人便未再来瞧看过他们。

      算来也有九年了。

      在宫中九年的磋磨,当真是,令人叹息。

      李知未言明的话李委却接上了,他脆生生地开口,“阿姨已有九年未见父亲了,我也是。”

      “阿姨从不开口说,但是她生辰将至,我想让她开心。”

      李知的话扼在喉间,发不出声。

      拒绝一个为母贺生的孩童,实在过于残忍。

      可她也无理由应答下。

      李知起身,抱紧了瓷盏,“五皇子,此事妾也办不到。”

      她抬步,穿过梅花枝,踏着先前的路将返。

      李知回头,只见李委仍立在那儿望她。

      “五皇子回去吧。”

      话毕,紫色的衣袂便消失在了簇拥的山雪梅色之中。

      门外印上一个走动的身影,苏慧忙起身,便见屋门推开。

      “三娘怎的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方才正打算去秋水池寻你呢。”

      李知捧着瓷盏行到案前,笑道:“没有,路上见雪景正盛,瞧看了一会儿。”

      苏慧瞧着李知用竹夹将饼茶放于那文火上烤炙,便也莞尔,“秋水池的景确实修得不错,早些年还有一园的桃花呢。”

      “是么?”李知手腕微微翻转,饼茶已慢慢散发清香,她便问:“那后来移到何处了?”

      苏慧撑着脑袋摇摇头,“说来此事,便又不得不提到陈婕妤。”

      “有一年圣人原本是打算去临照殿见一面她,可是不知为何行到这秋水池,看见满园的桃花便调转了方向。”

      李知一愣,将饼茶放入瓷盏中冷却,“这桃花是触了什么忌讳么?”

      “谁知道呢。”

      “圣人走后便吩咐将那一园子的桃树砍了。”

      瓷盏中的碎雪已然化了,独飘了一朵梅花在上。

      李知将水滤了几遍,放置于火炉上。

      苏慧悄悄开口,“陈婕妤同圣人相好之时,最喜桃花。”

      李知一面碾茶一面抬眸言:“相好之时,听起来好生怪异。”

      “也怪不得宫中人人这么相传,陈婕妤原是早些年从先皇后嫁人时,便跟在身边的人,若非先皇后后来怀上清河公主,宫中怕是也没陈婕妤这号人呢。”

      “原来是这样。”李知舀了一勺盐撒入水中,她忽然想到什么,抬眸道:“陈婕妤的生辰……你可知道?”

      苏慧睁大眼,有些震惊,“三娘问这个作甚?”

      李知手中动作渐缓,她胡诌道:“在园中听见些许个宫女在议论陈婕妤的生辰,将好你又同我说起她来,便问上一句。”

      “宫里头知道陈婕妤生辰的鲜少呢,也是巧在我阿姊是临照殿的,她曾和我提过一嘴,陈婕妤生辰过得朴素,只吃一碗长寿面。”

      苏慧抱着脑袋想了想,瞧着炉中的茶汤表面已被三娘激打出白沫,她便撑直身子,“我若是未记错,应该是九月深秋。”

      李知捣动的手倏然松了几分力道,炉中水声沸如鼓浪,李知忙回过神,将先前舀出的一勺水倒入止沸。

      此刻,茶已煎好。

      可李知的心思还留在秋水池畔。

      她垂眸,分茶入盏。

      李委,在骗她。

      天间的雪又飘洒起来,鸟雀难觅,碎玉声不止。

      崇仁坊松斋客前,停着一辆马车,一位女娘从马车上下来,怀中抱着的,是一件青灰的氅衣。

      她拢了拢,抬步上楼。

      正欲敲门,便听“吱呀”一声。

      扶回睁大眼,双手扶在门框上,“李娘子。”

      他忙垂手,又朝旁错了一步。

      “李娘子快进来吧。”

      谢愈扭头听见动静,将手中的卷轴放下,信步过来。

      李知的目轻轻亮起来,同他相对而望。

      “我来为五郎还衣。”

      谢愈撇眼瞧那件在刑部披于李知肩上的氅衣,浅浅笑起来。

      他迈步牵起李知的手,将她带进来。

      外头的风雪声一瞬得收拢。

      “一件氅衣罢了,何苦大雪天亲自跑一趟。”

      他看了一宿的卷轴,眼下已是爬上些疲惫,但见着李知来了,谢愈收敛得很好。

      扶回见状,早躲出去了。

      谢愈从李知手中接下氅衣,转身搭在木架上,回头时便见昭九已坐在案前瞧那卷轴了。

      “昇平坊的屋舍?”

      李知抬眉,“五郎这是在查河间王昇平坊的屋舍?”

      昭九向来敏锐,谢愈也不见怪,他点头,“正是,我同胡尚书分开查,我查屋舍,他查每月哪街人马聚合多。”

      李知有些了然,“原来探花宴的地点竟然不在河间王的府上。”

      忽而听昭九就这般提及探花宴,谢愈有些不自在地捻指。

      “也不尽然,这只是拿帖宴,得有拜帖才能去。”

      竟还有拿帖宴。

      李知站了起来,她凑到谢愈跟前,“五郎,我想同你一起去。”

      谢愈一愣,转而凝眉,他声音尚还温和,“胡闹,你去做什么。”

      李知垂目,“河间王的事我比五郎知晓得更早,我想,亲自去瞧瞧。即使日后圣人不愿应答先前的事,我也能有法子,让圣人不得不做。”

      谢愈听出她后头话中的不同,“三娘去见过圣人了?”

      “是。”李知答。

      谢愈行到案前将卷轴收回,他仍是缓缓道:“我还是不许,我们对河间王的拿帖宴一点消息都不知,此行是得见机行事。”他转过眉目,声色放软了些,“昭九女儿身,诸事不便宜,恐出些差池。”

      李知还是不死心,她轻迈步,拉了拉谢愈的衣袖,“那我扮作书童,我会扮男妆的。”

      谢愈坐下,温和瞧她片刻,“不可。”

      “三娘一开口岂非露馅。”

      李知便退一步,“那就哑书童,拿帖宴带个哑巴书童也不甚奇怪。”

      “不许。”

      李知放开手,语气微带了些恼,“只是拿帖宴,五郎为何不让我去。”

      谢愈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他抬手将李知拉到怀中,无奈道:“我是担心你,这种地方一切未知,我不放心。”

      李知松了眉,也不纠缠了,只顺着谢愈低低应了一声。

      谢愈轻用了些力,李知便坐到了他腿上。

      他将头靠在李知肩颈,带着些抚慰与讨好,微抬手蹭了蹭她的后颈。

      谢愈掌心温热,李知却仍瑟缩了一下。

      谢愈眼眸慕然暗淡,视线落在此处,他声色有些轻,手掌彻底盖住昭九的后颈,“张修是不是对你用过刑。”

      李知拥住谢愈的手微顿,脑中浮现的,是张修在狱中的那张脸。

      想来此刻,张修在狱中,也分外难熬吧。

      李知扯起唇来,将手收得紧了些,“是。”

      谢愈指节蜷曲,他垂下眼眸,低声问:“为何不告诉我。”

      若非昨日刑部典正忽找到自己,怕是他永远都不知道。

      入耳的是李知不甚在意的话,“不告诉五郎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忧。”她将脸从谢愈怀中抬起,笑道:“不过张修所施加于我的,他自然将要偿还。”

      “我替你向他讨来了偿还。”谢愈偏头接话。

      昨夜狱中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李知受过刑的事谢愈是从典正口中得知的,那典正恭垂着身子,琢磨着问道:“谢补阙可要对他动刑?”

      谢愈衣袖之下的指尖也紧紧攥在一处,他盯着张修,齿尖上的话转了半晌才开口。

      “刑部按着以往的经验办吧。”

      那典正垂目,很有眼力地应了声“是”。

      谢愈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盯着张修身上散不开的醋汁味,瞧着他被架在木板之上,奄奄一息,毫无姿态。

      他心中解气,却仍觉不够。

      刑部的大门如另一番天地,他迈步,入目的是漫漫大雪,谢愈才恍然惊觉——

      权欲行事,原是这般。

      “五郎?”

      “嗯?”谢愈回过神,放下手。

      李知的双手仍搭在谢愈肩上。

      她凑近,“五郎替我讨了什么偿还?”

      谢愈盯着面前的李知,她的脸凑得很近,近到他能瞧见昭九如水色清眸中,倒影着的自己。

      窗外的风雪声扣门。

      他忽地倾身,下一瞬,温润的唇畔覆上李知的嘴角。

      李知怔愣,腰间是谢愈贴上的手。

      她慌忙闭眼,气息间所萦绕的,全是谢愈衣上的白梅香。

      不同于上次的轻点,谢愈吻得深了些,也缱绻些了。

      李知呼吸有些急促,轻喘起来,贝齿微张,谢愈的头便垂得更低了。

      脑中是那柱李知所赠的绿梅,花蕊已露了面,花瓣上带着碎雪,铺入鼻息的是缠绕不去的清香。

      引诱得谢愈脑中愈发不清晰,只想衔住那蕊心。

      倏尔谢愈的舌碰上之时,李知的心早已是怔愣无主,腰间谢愈的手掌微用力,二人已将贴紧,李知的指尖倏地攥紧他的衣衫。

      谢清让竟然……

      竟……

      李知耳间的薄红蔓延至眼下,她睫羽轻颤,未敢睁眼。

      纤白的指节也软了几分,堪堪挂在他肩上。

      时刻仿佛便缓慢了些,谢愈从来不是强硬之人,亲吻也是带着清梅白雪的淡,却细、却密、却勾缠。

      李知陷在这温柔的漩涡之中,出不去。

      谢愈终于松开了她,他将李知拥在怀中,轻喘气。

      李知胸间如鼓的心跳声振振,分外清晰地落入谢愈耳中。

      他胸腔微动,带着喘息声低笑,“阿九,你心跳得好快。”

      李知还未缓过来的脸蓦然又深埋了进去。

      这场缠绵羞涩的亲吻,以扶回在外打了个喷嚏而终止。

      李知轻咳了一声,从谢愈的腿间起身,理了理衣袖。

      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谢愈。

      指尖触上脸,仍烫得很。

      李知低着头行至窗框前,轻开了些缝,涌进来的寒风铺面,总算让她清醒些了。

      耳边是谢愈带着热气的轻笑,肩上是他将披上的氅衣。

      “想来这件氅衣,不论如何总会落在阿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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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中曲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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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半狼藉
    女将军x男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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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福建
    开了个预收《红衣半狼藉》
    灵感集安否的那篇,女主是个女将军,男主是个美人,这是篇救赎复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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