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脑壳

　　机械脑，请回答我。

　　秦方盘腿坐在床上，双手自然搭上膝盖，摆出一副正在冥想的仙人姿势，真诚期待着机械脑能够回应。

　　没有用。

　　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齐规说冥想有助于更快的建立与机械脑的沟通，可她都试了半天也没什么用。下一步是什么？点上一个蜡烛到神像前去祈祷，成功之后难道还要去还愿？她满脸怨念地下了床走到门边。刚想出门，却在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却又退了回来。

　　哦，差点忘了，辛七号还在外面站岗呢。

　　这和被关着有什么区别？她想。在自己房间里也就算了，出门了还要被辛七号跟着，目前的情况足以称得上软禁。

　　不过齐规确实遵守了他们的约定，在船长来到的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她。只是她认为的见面，变成了隔着层层单向玻璃的单方面探视。

　　秦方趴在玻璃窗上，没忍住敲了敲。坐在审讯室里的老人仿佛是感应到她的呼唤一般，轻轻抬起了头看向这边。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秦方好想冲进去告诉他是自己。可是她知道，房间里面的船长现在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见他？”秦方问道。

　　“他是联盟的人。”齐规上前一步，“你贸然进去，如果受到攻击怎么办？”

　　“他不会的。”秦方笃定的说。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对方提到自己母亲的经历，这样和老人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呢？

　　听着秦方的反驳，齐规笑道：“不管你曾经跟他的关系有多好，那都是因为当时你站在联盟的立场。现在你们双方立场不同，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你才被抓进来，你怎么确定他不会一时间迁怒于你？”

　　“我……”秦方突然间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能悻悻地闭了嘴。她看着被关在房间里的老人，看上去精神状态还可以，身上也不像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这没用的。她心里想。干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目前最重要的是保障船长的安全。于是对齐规问道：“你想拿他怎么办？”

　　“暂时先关起来，下一步计划还不明确。”齐规答到。

　　“请你不要为难他。”秦方又看了一眼屋内局促的老人。“他年纪很大了。”

　　齐规点点头。“这个你放心，既然是你相熟的人，我们一定会看好他的。”

　　之后两人便离开了审讯室，由基层员工负责将船长押走。一起回去的路上，齐规再次提起上次对秦方建议的关于交出三代脑技术的事。秦方坦言自己还在考虑，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她与机械脑断联，哪怕想要交出技术也没有办法。

　　“机械脑还是不回应你吗？”齐规问道，语气中满是担忧，脸上表情却不变。

　　“有什么办法吗？”秦方垂头丧气道。这几天没有机械脑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好，与机械脑随时随地的对话已经成了她像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习惯。现在自己说话没有回应，就像说相声没有捧哏，真是令人不习惯。

　　虽然齐规没有经历过与机械脑的断联，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可以试试冥想，”他说：“最重要的是自己静下心来下来，拿出最真诚的样子去呼唤他。”

　　最真诚的样子。秦方盘腿坐在床上，摆出她自认为最真诚的样子，虔心呼唤道。

　　机械脑，请回答我。

　　机械脑，请回答我。

　　机械脑，请回答我。

　　机械脑，请回答我。

　　机械脑，请回答我。

　　……

　　你这个脾气怎么就这么倔呢！

　　秦方忍不住了，从床上一跃而起。难道要我打你一顿才？他说着便真的要举起手往自己的后脑上打。拳头直直的飞下去，确在即将打上后脑勺之前停住了。总不能真往自己头上打吧。

　　哪怕被威胁也还是不回应。她心情复杂地放下拳头。真不知道这个倔强的样子到底是跟谁学的呀？哦，不对。她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也是这个样子，于是更是一阵无语。

　　好的不学，净学这些东西。她悻悻地闭了嘴，披上外套准备出门。一开门就看到辛七号那个那张死气沉沉、毫无波澜的脸。

　　“早上好。”她打招呼道。

　　“……已经快中午了。”对方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啊，是吗？哈哈……”秦方尴尬的笑了笑，尝试转移话题。“话说你为什么叫辛七号来着？是真名吗？”

　　“不是。”辛七号突然落寞起来，语气也低了下去。“是按移植机械脑的批次取的名字。”

　　“啊，这是怎么个取法？”

　　“甲乙丙丁这样排下去。”辛七号说。

　　秦风点点头，表面上没再说什么，内心却依然不解。

　　可是，如果没有自己的名字，又怎么能算是一个独立的人呢。

　　=

　　“所以，其实这次事件的主要问题是……你没有看住她，对吧？”

　　齐规皱着眉，不知为什么，自从秦方来了之后需要他批改的文件更多了。如果他有时间，一定会亲自看着秦方的家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交给……他抬起头，看向躺在办公室地板上的辛七号。因为电流，他正轻轻抽搐。

　　“真的……很对不起。”辛七号发出一声轻轻的、痛苦的喃呢。“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还有前几天你们碰到的，”说道这里齐规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仿佛这是什么很麻烦的事似的。“给全体人员发通告禁止与她接触已经很难了，我总不能禁止所有科学家的正常活动。为什么你就不能看好她呢？”

　　“……对不起，我不没想到她会问……”辛七号的瞳孔有些涣散了，整个人像一具尸体一样倒在地上，只有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的手指证明他还活着。

　　这倒是有些令人意外了。齐规盖上手中的钢笔盖，认真地观察起躺在地上不断抽搐的但依然尝试回答秦方活动的辛七号。“……她问有关记忆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碰到……”他不受控制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好像这几句话能救他的命似的。

　　经历了长时间的电击后竟然还能有意识的回答吗？齐规在脑内打开备忘录，记下：二代脑的电击极限需要重新测试。并在后面安排好测试时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错。”齐规打断他，虽然好像没什么用。辛七号依然在不断说着些什么，他有些听不清了。于是便又在后面郑重的记下：意识清晰。然后打了个问号。

　　辛七号还在道歉，不过齐规显然不在乎这些，追问道：“她有表现出任何怀疑吗？”

　　这个问题辛七号显然是听进去了，他很久都没有再说什么，连刚才的喃喃也消失了。这一次时间久的有些令人烦躁。齐规看了一眼指尖依然在颤抖的辛七号，撇了一眼旁边遥控器上的电击指数，依然在之前测试过的可承受范围内。

　　“那就是有了？”齐规不耐烦了。

　　“……对不起。”

　　“哇，我真的是——“齐规被气地躺倒在椅子上，真想现在就来颗速效救心丸。为什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呢？自秦方来到甚至还不到两个星期！他加大的电流等级，看到辛七号抽动程度的增加，怒气不减反增。

　　真是让人心烦。他看着桌面上的文件和遥控器，眉毛拧在一起。秦方这家伙只要有任何一点怀疑的东西就一定会尽全力发掘真相，哪怕是玉石俱焚。如果她质问自己那该怎么办？真实回答？不可能的，那只能是两败俱伤。

　　他看着躺在地上不断挣扎的辛七号，总算是伸出手按停了电击遥控器。在关机按钮被按停的一瞬间，辛七号的身体停止了挣扎与抽搐，瞳孔慢慢回到了正常大小。灵魂被从上空重新拉回身体里，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断喘着粗气，仿佛刚刚去地狱走了一遭。

　　“你，现在去告诉她，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吃晚饭。”齐规对他吩咐道。现在对方在明他在暗，自己掌握的信息比秦方多不少，与其等到炸弹爆炸，不如抢先一步，先发制人。

　　“是。”辛七号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又颤抖着支撑着双腿站立在齐规面前，在向他行过礼后离开了办公室。

　　不过是吵架，没什么好怕的。齐规又重新打开钢笔开始批改公文。心里却一直琢磨着晚上的晚饭。以秦方的性格来看，肯定首先会问东问西的，所以他要提前准备好回答。如果真的到了吵架那一步，他倒也是不怕的。对方现在正处于失忆状态，掌握的信息没有他多。最重要的是——秦方的机械脑不回应，他已经解决了一个最难缠的对手。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愉悦起来，连批改的速度都快了许多，居然在下班前半个小时就批完了全部文件。齐规把桌子上的所有文件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合上文件夹，然后关灯离开。

　　令他惊讶的是，虽然他并不希望与秦方直接起冲突，却在心里暗自渴望着对方能发现点儿什么来质问他。

　　“别让我失望，”他想，“让我看看你已经怀疑到什么程度了。”

　　毕竟，这可是世界上最理解他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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