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时欢

　　沐桤掩在一身黑袍下，看到她二人翻过墙头，这才转向朝另一处去了。
　　近日他根本无法靠近沐皎儿的居处，那姓沈的像个疯子般，整夜整夜在外守着。长刀寒光凌冽，他本性怯懦，不敢近一步。
　　可他却喜欢，看着她……害怕。

　　“哥哥，你回来了！”
　　沐桤点点头，又是一副柔弱书生相，“饿不饿？”
　　沐欢摆了摆手，照旧忙活着在案上揉搓面团，“哥哥你先睡吧，我将糕饼做好了再去休息，明日还要去清雲庙呢。”
　　沐桤应了一声，面上却显阴沉。

　　沈丞徽来回踱着，见屋中漆黑，还以为她已睡下了。
　　“咦！沈公子，你怎么在这？”
　　沈丞徽步子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瞧见二人的一身装束，面色渐渐黑了。
　　“我闲的！”说着转身就走。
　　沐皎儿有点懵，也没悟出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但因着责任心在，还是几个步子跟了上去。
　　“挺晚了，我送你回去，以后夜深尽量别出来，府中什么人都有。”
　　沈丞徽正跟自个较着劲，也没去理她。
　　“好了，回去吧，你燃起灯烛我再走。”
　　沈丞徽砰地一声推开院门，大步朝里去，最后高低还是将烛火都点上了。
　　“得，没我事了。”沐皎儿一颗心放下，原路溜达着往回走。
　　不知不觉间，他又跟在了她的身后，直看着她入了院门，而他……照旧在院外来回走动。
　　“沈丞徽，我瞧不起你！能不能给她说清楚，与沐湛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一切只是临时起意的笑话！”
　　他越走越快，口中嘟嘟囔囔着什么。
　　“可她那脑子为什么？为什么就跟常人的不同？！！”
　　“却也怨不着她，现下世风开明，她这么想……也正常。”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那个李木头还是鬼木头的迷了心智吧！”
　　来来去去，没个定论没个结果，只一遍遍魔怔似的嘟囔着。

　　清晨，府中已有人走动，他睁着发红的双眼，一步一步朝居处挪。
　　沈丞徽已失了冷静，现下脑中想着的，是尽快将邪魅男子击败，接手他的势力，以绝对护卫者的身份，守在沐皎儿身旁，若那个叫什么木头的敢来，他打不死他！
　　回了屋中，却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在榻中沉沉睡去了。

　　“抚枫，走吧。”
　　二人一路悄行，从后门处翻了出去。
　　今儿她得去趟老孟那，老孟消息一向灵通，说不定知道些西境战况。

　　“小子，快进来！尝尝这道‘云釉酥’，今儿特请师傅做的，你小子好口福~”
　　沐皎儿也不客气，递给抚枫一块自己又拿了一块，“不错不错！口感苏爽，与清茶绝配。”
　　“嘿！和我想一块去了。”
　　三人照常去了里间，落座后，沐皎儿正色看向孟掌柜问道:“老孟，可收到些西境战况？”
　　孟掌柜面上露出喜色，“小子，是担心沐二郎吧~你这颗心稳当地放肚里，那人可是个奇才！人人闻之色变的巍月国，竟被他以奇策攻下了，真叫个痛快！”
　　沐皎儿乐得跳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辞了孟掌柜后，沐皎儿与抚枫乐呵呵地在街上走着，再有一条街就到国公府了，却看着沈峘走了过来。
　　“沐兄，若得闲随我走一趟？”
　　“走！”
　　二人跟在沈峘后边，到了夺月楼却不入内，仍向后去了。
　　马厮间，有一小厮正牵着匹马等在那里。
　　沐皎儿忙跑过去，抚了抚它身上的毛发，“粽子，你看着精神许多。”又看向沈峘，“李兄弟，是不是想赛马了~”
　　沈峘摇摇头，郑重道:“这匹马，现在是你的了。”
　　出乎意料的，沐皎儿面上喜色只停了一瞬，便被其他神情冲淡了，他……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人。
　　他看着，沐刀义牵强笑着，轻轻说了句，“不，不用了，它在这……会更好。”
　　“你不是喜欢它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仍道:“它在这会更好。”
　　沐刀义却又大笑起来，重重锤了他一下，“李兄弟，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愧是兄弟啊~”
　　沈峘不傻，他分明看出，那笑意未达眼底，亦看出沐刀义眼中的一点水光。
　　许是先前养过马，后来那马不在了吧。
　　“无妨，那就先养在这里，什么时候想它了过来便是。”
　　“好！”
　　沈峘拍拍他，朗声道:“我已备下好酒，索性今日咱们喝个痛快。”
　　“够意思，走吧。”
　　沐皎儿回头又看了看那匹马，终究决绝走开了。
　　她还不知能活多久，何必再牵扯一匹良马……
　　自打温胥接手她这边的事务后，就形成了一天一攀的定例。每到夜深时，她总拿着只笔在纸上记着什么，又问些什么，虽未触到具体事务，但因着温胥，她对一切的进度了如指掌，甚至因着他的指点，她慢慢有了些自己的策略思路。
　　“槐生很聪明，他已掌着一支与他年龄相当，专门负责经销的小队，也渐渐形成了一定的经销范围，假以时日，他定能堪大用。”
　　林禾霁笑笑，往后一倚靠在了门框上，“那是自然，我一向看重他。对了，现在差不多已迈上正轨，我们得研制些有特色的胭脂香粉，一直代销不是长久之计。”
　　“好，我派人找些老师傅，先调试出几款，到时候拿来与你用过再说。”
　　“嗯，钱够不够，我这有些私藏。”
　　“售卖所得已够了，明天我将账本拿来，你就放心吧，经营状况比你料想得好的多。”
　　林禾霁点了点头，笑着道:“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又管经营又做先生，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我能为你做的，尽管提。”
　　温胥笑了笑，起身走到栏台，“先留着吧，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好吧，回去慢点啊。”
　　“嗯。”
　　他走后，林禾霁将手头材料又看了几遍，这才收拾起来，回去休息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峘不再叫沐刀义“沐兄”，而是直呼其名，沐皎儿呢，也就顺势喊他李木头。
　　一次，沈峘见她几日没出府，想偷偷潜进去找她，好在被抚枫瞧见了他的影子，掉魂似的蹿进院中将门落锁，又推来一口小缸挡着。
　　与沐皎儿说过后，二人慌里慌张穿戴好，出去会李木头去了。
　　那茬吓得她是真不轻，对着李木头就是一通说，说他在府中境况多艰难，环境多复杂，人心多奸诈。沈峘被他念叨的头晕，这才保证说以后绝不入府寻他，想和他唠嗑时便系一条烟蓝色的带子在后门处的那颗树上，沐刀义瞧见自会出府来找他。
　　与此同时，沈丞徽对自己越发狠了，巡护一整夜，白天回居处眯一会儿，醒来随便吃些东西就开始习剑。为避免看到些事走火入魔，特意等天色暗些才赶去她的居处。
　　家中传来许多书信催他回去，他以学剑为借口一次次挡着，他想再等等。
　　他劲头足得很，就为着早日整治那个破木头，眼前百般难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几次，沐皎儿从府外特意带回来些有名的糕点，因着已摸清他的习惯，也就常在下午送来，放下却不急着走，总在亭中看他习剑。
　　像是受了蛊惑，她总想跑来看看，慢慢的，她也搞不清，到底看的是人……还是剑术。最后只能一遍遍对自己说，只是来观摩剑法而已，就这么简单。

　　“小姐，树上又系带子了。”
　　沐皎儿将盏中茶饮尽，拂拂袖子道:“走吧，换扮相先。”
　　二人出府后熟门熟路来到夺月楼三层，沈峘已等在这了。
　　“李木头，喝闷酒呢~”
　　沈峘看到他，面上郁色淡了些，“坐。”
　　“咦？那些美人呢？”
　　沈峘白他一眼，“沐刀义，能不能有点正形？有我一个还不够！”
　　沐皎儿拿起一壶酒，掂了掂发现里面空了，恨不得踢他一脚，“李木头，你怎么越来越抠！”
　　沈峘手痒，狠狠拍了下他的头，沐皎儿正要发作，却听一个小厮跑来道:“公子，您要的酒送来了。”
　　走过去一看，“居竹轩！李木头你真是个好人。”
　　沈峘懒得理他，就没再说什么。他现在烦得很，朝中几派势力动向不明，他隐隐觉出，因着圣上的示意，那几派势力暗中有倒向那对母子的趋势。
　　先礼，他自恃已做到极致，却未得人所敬，那可就怨不得他，使些权谋心术了……
　　看了眼沐刀义，那人正抱着酒壶一下一下地伸头看水中倒影，活脱脱是个……
　　沈峘看着沐刀义的时候老想叹气，他是真好奇，这傻子怎么在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极阴暗、复杂、易嘎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

　　夜渐渐深了，两人躺在屋顶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李木头，你上回给我讲过的那个小男孩，身边是不是随着匹狼？”
　　“嗯，怎么？”
　　“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像现在宫中那位？”
　　“是他，我……皇兄。”
　　“这人挺不容易的，处处受制不说，连作恶之人都不能惩。”
　　沈峘闻言面上变了神色，“圣上不是将当年作恶之人赐死了吗？”他自然知道实情，只是疑惑，沐刀义怎么知道那人是假。
　　“呃……想想就知道了呗，那个叫什么妃的怎么可能近得了皇后的身，还做了那么多事，她也没这么大背景护着她啊。”
　　沈峘闻言一笑，傻子自有傻子的逻辑，他这么说，倒也没错，“谁知道，又不关我的事。沐刀义，劝你一句，离我远点。”
　　沐皎儿觉得莫名其妙，一直以来叫她出来的不就是这人吗？！“你有病？”
　　沈峘又来一句，“我喜欢温柔娴静的女子。”
　　“喜欢就喜欢呗，你跟我说做什么？要我给你绑一个？”
　　“不必，算了，安安生生喝你的酒犯你的傻，一辈子在这就行。”
　　“切，李木头，不怕坦白告诉你，我啊，似乎……喜欢上了一位挺俊秀的公子，他待我极好。不过啊，佳人已有良缘，我只管护着他便是。”
　　沈峘默了瞬，“喜欢谁便去追，追不上回来找我，我帮你。”
　　“不用，我沐刀义，干不来强求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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