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客栈

　　“你说的朋友是田珊珊？”林落的表情没有变化，好像不管听到什么都是寻常至极的。

　　“你不信？”毕笑笑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

　　“不信什么？”想起那人曾说过的，林落把话说清楚了些，“不信我家的人，还是不信你说的话？”

　　“有什么区别吗？”毕笑笑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面。

　　林落看出她的不耐烦，换了一种沟通方式：“所以你想怎么解决？”

　　“这是你该想的问题。”

　　“……”沟通失败。林落的微笑险些有了几分裂痕。艰难维持着自己的温柔，她看向田珊珊，直接了当：“我想和你说话。”

　　“好，说吧。”田珊珊是双眼皮，未经社会敲打的眼睛很清澈，又大又亮。

　　“……”林落现在真的不想说话了，一个两个的太费心了。沉默两秒自我调节后，林落终于开口，“我想说——你能不能陪我上厕所。”

　　毕笑笑、田珊珊同时反问：“上厕所？”

　　“嗯，上厕所。想借你的朋友，五分钟就好。”林落注意到两人的眼神，默了默补充道，“前几天看了一部恐怖片，里面的卫生间场面不是很友好。”

　　毕笑笑、田珊珊：“……”两人向说好了似的，安静着不说话。

　　林落不容置疑地站起身——她的耐心要耗尽了。

　　看了眼两人，她在心里倒数——3

　　田珊珊看了毕笑笑一眼。

　　——2

　　林落看到毕笑笑松开手。

　　——1

　　田珊珊站起身。

　　两人一起走开。

　　“我就不和你进——”田珊珊看着面前被关上的门，垂眼看地，全身上下都写着局促。其实也没什么的，都是女孩子嘛。对啊，没什么的——好吧。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田珊珊尝试拒绝：“你、你去吧。我就在这…我不看我不看。”

　　“……”林落看她都快怼门上去了，凑上前轻声道：“看我。”

　　田珊珊直接用上手蒙上眼睛，嘴里重复着：“我不看我真的不看。”

　　林落：“……”

　　林落：“看我手机，别说话。”

　　田珊珊愣住，想到什么缓缓放下手。她看到林落手机上打出几个字——【笑笑的男朋友骚扰你了吗？】

　　摇头。

　　林落看她这安静出奇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手上动作飞快。

　　田珊珊一个思绪间，就看到怼到眼前的手机，眼角余光中不停摆动的小猫吊坠在诉说未曾言说的情绪。

　　【你想清楚。如果是真的，以你和你朋友的关系，不管原因是什么，那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事情发生到现在，你看到他了吗？让这样的人当你朋友的男朋友，那才是伤害她。如果你是因为害怕失去毕笑笑，那根本没必要。不管你和毕笑笑之前发生过什么，现在我的眼睛告诉我，她很信任你。如果是假的，那当我前面的没说。】

　　田珊珊还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摇头。

　　林落：“……”

　　‘啪——’

　　‘啪——’

　　规律清脆的声音让林落冷静下来，是刚才洗手时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发出的警报。有个问题本不需要问，林落还是开了口，“她和她男朋友住一起，你和你的男朋友住一起是吗？”

　　“不是。”田珊珊终于开口了。

　　“出去吧。”林落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她走到外边，“有个人和我说过，有种类型的话多说点没什么坏处——”

　　田珊珊：“？”

　　“多安抚一下你的朋友，她现在有点脆弱。”话语间，两人已走至房中央，“…你的朋友呢？”

　　“没事，你去忙吧。我去找她。”田珊珊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礼貌的人，“谢谢。”

　　林落看着她：“你知道她在哪吗？”

　　田珊珊：“应该和她男朋友在一起。”

　　林落才不管她回答的是什么，只说自己想说的：“你很了解她。”

　　“算…是吧。”田珊珊陷入了回想，看着林落离开。

　　*

　　林落站在彭清舒的房间，没有敲门。

　　她在思考，要怎么开口？

　　送汤？不行，她的萝卜和香菇被人拿去烧烤了。肉也是。

　　帮忙？帮什么忙？

　　闲聊？聊什么呢？开始要说什么呢？

　　“林落。”

　　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林落的身体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昂对。”

　　“？”彭清舒没注意到林落声音里的慌乱和颤抖，她问：“要进去说话吗？”

　　“好。”

　　一时不知道该什么作为开头，林落一不小心就尬住了。

　　彭清舒的状态不对——往常这种时候彭清舒都会主动说些什么来舒缓气氛。

　　林落：“今天是怎么了？”

　　彭清舒不看林落的眼睛，将视线钉在她身后的暖黄色沙发上：“我看到那个男生欺负那个女孩子。”

　　林落点头，应得很快：“好。我知道了。”

　　“我没——”彭清舒话语一顿，下意识看向林落：“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了。”林落不问原因，只想让彭清舒宽心，“我来沟通吧。”她不是一个喜欢人际交往的人，把事揽过后就后悔了。能做的事情不多，林落很清楚自己的安慰能力，“还有那个…清、清舒？”

　　彭清舒慌乱地把自己的眼睛抹了又抹，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嗯。”

　　林落安静下来，把呼吸声放得轻且绵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没有选择泡茶，也没有选择离开。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林落注意到彭清舒身体细微的颤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站起身，背对着蜷缩进沙发的女孩，用窗帘把所有的光亮藏起。

　　等彭清舒情绪稳定些后，林落试探着开口：“想到什么了？”

　　彭清舒发现自己听到这个问题时，心没有自作主张多跳一下。有点累，缓缓闭上眼后她轻轻地笑了，和往常无异——如果忽略那滑过脸颊的泪水。

　　“嗯，想起了…一段不是那么愉快的时光。”许是不曾与人说起的时光，她费老大劲从角落里找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词语来形容。

　　这个口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绝望，不该是这样年纪的人能拥有的。林落这次的迟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到最后是彭清舒开了口：“不是什么大事。”

　　“想说吗？”

　　“随便说说，我不会讲故事。”彭清舒在黑暗中开口，哭过之后的嗓子黏糊糊的。她用吞咽来解决，也借此咽下从心头不断泛滥上咽喉的苦涩。

　　“咳咳、嗯……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和我的好朋友走散了。”

　　“在大学时候，对，就是前几年的事情。”

　　“大学很无聊，我朋友约我出去旅游，她是我不会拒绝的人。”

　　“那个时候我有对象，异地恋。他想见我，因为我对象更先来找我，询问了两个人的意见后，我们决定三个人一起去。”

　　“到这都没什么不对，唯一的变数就是…他带上了他的一个朋友。他一个男生和我们一起也不太放得开，当时和我们说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没关系。”

　　“所以最后这就变成了四个人的事情。”

　　林落认真听着，不错过每一个字。

　　组织了一下措辞，彭清舒重新开口：“那个男生又高又帅又体贴，他对我朋友很好。”

　　“我朋友也没让他追太久。两个人很快就在一起了。我那个时候…真的、真、真的很开心，因为爱她的人又多了一个。你懂吗？我没有吃醋嫉妒，你懂吗？就算她会因为她对象忽略我，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我那个时候傻逼了……我主动、主动给她们让出相处空间。他们越走越近、越…算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我和她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相对的，我也忽略了她。”

　　“细想起来，哈哈哈哈我发现我也说不清她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一切都是好好的，我以为。”

　　“那个时候我没想那么多，直到他们分手的消息传来。”

　　“那个男生是个渣男，彻头彻尾的渣男。我是她分手之后才知道的。”

　　“分手之后我朋友不是很高兴，就和我绝交了。”

　　“就是这样。”

　　彭清舒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会讲故事。

　　林落有很多想说的话。为什么他是渣男却要跟你绝交？你不傻，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做的选择每次都是最优解。她也不是很理解，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能崩溃到这个地步？又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这样不争不抢的人跟陌生人起争执？

　　林落‘看’向彭清舒的方向——最近几年发生的事情，那你的休学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呢？

　　她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没找到墨镜。摸黑走向彭清舒的方向，明白这个时候她必须说些什么：“我懂。嗯……我也有过很要好的朋友。”

　　“我姐吗？”彭清舒句句有回应。她急需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不管是什么。

　　“她也是好朋友，但我说的不是她。”额头出了些汗，林落捋了捋额前的发丝，“我的一个初高中同学，你不认识。”

　　往事清晰浮现在眼前，林落勾了下嘴角：“小时候总觉得人生很短，身边人是一辈子捆在一起的。”

　　“我曾经以为，我和她会是永远的，最好的朋友。但事实就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就是牵着手走散。”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怎么样？开不开心？有没有对象？和谁一起住？”

　　彭清舒听进去了后面几个问题：“你没有一点她的消息了吗？”

　　“是啊，没有。联系方式当时不懂事全删了。共同好友高中、大学都没有，初中除了她也没和别人来往太多。”林落的语气很轻松，“说不定她现在和我一个城市呢，只是没有遇见过。”

　　彭清舒：“也许……如果见到她的话，会主动跟她打招呼吗？”

　　安静须臾，林落肯定道：“不会。”

　　彭清舒：“为什么？”

　　林落：“现在这样挺好的，远远看着。”

　　彭清舒：“这样吗？”

　　“嗯，就这样。”这个时候很适合说一句话，是旁人对林落说过的。林落想拿来用用，“我是一个绝情的人。”

　　彭清舒惊了下。“也许。”讶异过去，她歪头缓缓吐出两个字。

　　“啊，好难过，为什么说我绝情？”能多说几句是几句，何况林落也想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评价她。

　　“哈哈哈不要难过，随便说说。那有留下什么能寄存回忆的东西吗？”很少能听到林落用这种做作的声音说话，彭清舒忍不住笑出声，“别这么说话，怪奇怪的。”

　　“这个倒是有。”选择性忽略后一句话，林落把发带扯下，“这个发带是她送我的。”

　　彭清舒：“看不清。”

　　“要‘拉闸开灯’吗？”林落询问，竭力忽视两个现代人都有能开灯的手机。

　　“嗯，当然。”彭清舒眨了眨眼睛，确认没有蓄着眼泪，“但是我腿麻了。”

　　“我来。”光亮一瞬间吞噬黑暗，林落眯着眼看向彭清舒，“好多了没？”

　　彭清舒：“嗯。也许。”

　　林落：“今天词汇量只有两个字吗？”

　　“大概，我脑子转不动了…这个发带，你一直戴着。”在黑暗中呆久了一时间没能适应光亮，彭清舒揉了揉眼睛。

　　“嗯，好看又方便。”林落把发带展平，方便彭清舒看清。

　　“嗯，好看。”是一条粉色碎花发带，看得出是件旧物。

　　“粉色的，小花，小女孩就喜欢这些。”林落忍不出多说几句，“我从小就不喜欢粉色，她最喜欢粉色。当初因为这个我们吵了一架，还挺凶。”

　　“你现在一直戴着。”彭清舒看向林落。

　　“因为她凶过我了。”林落看出她的疲惫，“不说那些糗事了，丢脸——你要不要睡会？”

　　彭清舒：“好。”

　　林落：“那我先出去了…噗，要拉帘子吗？”

　　“不用。”彭清舒安静坐在原地，在林落转身关门时开口，“有不想离开的人吗？”

　　林落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眼神一瞬落寞下来：“有。”

　　“哦。”彭清舒没有看见，也没有听清。她下意识认为林落的答案就是没有。她不像是有遗憾的人，或许有，只是程度很浅。在她眼里林落是个淡人，很少有什么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不过…在谈恋爱之后，话多了些。想到这她甜甜一笑，想让这样的人一直这样：“虽然有点矫情，还是想说，姐姐，一定珍惜身边人。”

　　不要等到无法挽回那天懊悔不已，那样…实在太疼了。

　　关上门，林落轻轻靠在门上，她也想知道——

　　如果，已经失去了呢？

　　能怎么样呢？

　　她不会问出口，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林落！”

　　“林落！”

　　“在这里！”

　　林落往前走几步，看见了在院子里喊她的许诺。

　　对上视线后，许诺挥了下手，示意：下来。

　　不想喊，又想回应，林落掏出手机发出一条消息。对着许诺晃了晃手机，示意他看消息。

　　【wdx】：我下来，你别动。

　　【wdx】：我来找你。

　　许诺笑着回复过去——

　　【许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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