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作者:八月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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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54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普通的病房,一个病房里有五个床位。
      初爻睁开眼的时候雪白的天花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费了很大劲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清醒,然后抬手随意搭在额头上,蓝色的手腕带和输液管在眼前微微晃动。
      几分钟后,他从床上坐起来,花了一点时间,看着病房里的陈设,然后慢慢地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什么东西爆炸了,然后沈淮扑在自己身上。
      沈淮!
      初爻脑子里仿佛有根弦啪一声断了,忍着伤口的疼痛立马从床上下去,没顾上穿鞋就站在地上扶着输液架四处环顾着找沈淮的影子,最后在五人间里看见自己床位旁边微微隆起的一个弧度。
      刚要去看一眼的时候,查房的护士带着一大帮人推门进来,见初爻这么站着,于是七手八脚把他弄回了病床上。
      一个年轻的护士脸色很臭,骂了他一句:“不要光脚站在地上!躺回去躺回去!”
      “你手臂上的烧伤刚处理好,还有点轻微脑震荡,”说话的人大概是护士长,站着最前面,随意拿过初爻的床头卡看了一眼,“看见没,二级护理,这段时间避免过多活动,不宜过度劳累——感觉怎么样,头晕吗,恶心吗,有幻听吗。”
      初爻嗯一声,道:“我没事。跟我一起进来的那个人什么情况?”
      “你说你同事啊,”护士长往旁边的床位努了努嘴,“没什么,好着呢。”
      初爻点头应下,目送这一大群护士离开。
      护士走后没多久,他便自己拆了手背上的输液针,慢慢扶着床沿坐起来,穿好鞋后一步一挪来到了走廊上。
      现在是病人的午休时间,走廊上大多是没事干正在聊天的家属,初爻一身病号服出来的时候那些人抬眼瞅他两眼,没人理会他。
      他一个人坐在一把长椅上,靠着墙面冷静地把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捋了一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佩石。
      “石头,我有事找你,”他言简意赅地说,“局里的人有问题,别的我不在电话里细说了,你马上过来一趟。”
      交代完事情之后,旁边一位家属的盒饭飘出阵阵香气。
      初爻沉默一会儿。
      佩石:“然后呢师父?”
      “……别空手,顺便带点吃的来。”
      佩石是在二十分钟后赶来的,怀里抱着个饭盒:“我就知道你饿了!特意在外面的餐馆里打包的酸辣粉,尝尝?”
      “特辣吗。”初爻接过盒子。
      “那必须的,变态辣!”佩石在他旁边坐下,“嘶……你刚醒,能吃辣吗?医生没说忌口吧。”
      初爻瞥他一眼:“你管我忌不忌口。”
      盒子被打开,初爻握着筷子随意地拌了拌里面的粉,而后坐过去一点,压低了声音:“回去之后替我查个人。”
      “谁?”
      “沈淮。”
      佩石一脸震惊:“啊?”
      “啊什么,让你查你就查,”初爻低声交代,“动作小点,好歹是自己人,在有定论之前不要露破绽,给他点面子。”
      佩石神色一凛:“明白!”
      .
      初爻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他清楚地算着日子,在自己住院第五天的时候,沈淮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这段时间病房人少,初爻醒来的那天病房里刚出院俩,现在房间里只有三个人,另一个人初爻不认识,看样子是昏迷了,身上管子插得到处都是。
      初爻站在病床边喝了点水,然后往旁边挪了几步,坐在沈淮的床上。
      他看见沈淮闭着眼睛,薄唇微微抿着,脸色也不像平时那么温柔缱绻,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
      又或者说,卸下了所有伪装的,才是那个真实的沈老师。
      初爻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脸,然后在半空中却触电一般地收回去了。
      他看见沈淮,就不得不想起脑海中那些谜团,他看不透沈淮。
      .
      结果他滞空的动作换来沈淮的疑问:“是你吗。”
      初爻愣了愣,差点没被吓一激灵,在确定这声音就来源于自己面前躺着的人之后,他微微松了口气,又恢复到之前平淡而严肃的样子,“……什么时候醒的。”
      沈淮还是闭着眼睛:“早就醒了,听见你下床,脚步声比我想象中要慌张,感觉有点滑稽。”
      初爻心细,表面上看着事不关己,却注意到了沈淮的用词和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神色——换作之前,沈老师绝对会直接坐起来,用漂亮又带着抹心疼的眸子亲近自己。
      沈淮垂在床沿的手臂白皙而修长,带着几分力量感,手指微微蜷了蜷,然后往旁边蹭了几下,抬手轻轻握住初爻撑在护栏上的手腕:“初爻,你抱抱我。”
      初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语气却还是平淡:“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你了。”沈淮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初爻耐着性子俯身拥住他,然后他顺着初爻的手臂缓缓坐起来,只是蜻蜓点水地拥了拥身前的人,下巴放在初爻肩上停留一会儿便烫手山芋似地撒开。
      “怎么老闭着眼睛。”初爻终于探究般开口。
      沈淮原本笑着,然后嘴唇的弧度慢慢变平,最后微微吸了口气。
      两个人都同时沉默了。
      .
      初爻握着他放在被子上的双手,攥了又攥,确认似地再次询问:“你……为什么老闭着眼睛。”
      沈淮没说话,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他似乎选择妥协,深呼吸三次,每一次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缓缓把眼睛睁开,忍受着一睁眼便刺目的白光和红光,眩晕过后就是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凭着感觉看着前方——却并不是初爻的方向。
      “初爻,”沈淮声音很轻,“以后特案组不会再有侧写师了。”
      “你说什么?”
      沈淮的双手被他攥着,下一秒便微微抽离出一点来,在面子与信任之间选择了面子,依旧高傲,却宛若折翼的鸟儿:“我说,特案组不会再有侧写师了。”
      “你的眼睛——”
      “看不见,”沈淮只能借着声音感受初爻的方向,他似乎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初爻,我好疼。”
      .
      那一刻初爻才真正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开玩笑。因为那个总是将炽热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人,眼神带着一点空洞,看着的并不是自己的方向。
      他们之间说过无数个“疼”,却只是在床上,在沙发边,在浴室里,在桌子旁。但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这么郑重又小心翼翼地诉说“疼”这个矫情的字眼,沈淮与生俱来的高傲和狡黠仿佛证明他并不是那种怕疼的人,但在很多很多个美好的瞬间,沈老师总是喜欢用带着缱绻的疼来讨好初爻——或许不算讨好,只是示爱,又或者,是纯粹的带着恰到好处演技的利用。
      初爻默不作声地放开沈淮的手,嗯一声,然后垂眸盯着沈淮还在输液的手背,一句话也没说。
      沈淮低声道:“幸好你没事。”
      初爻有些烦躁,轻轻啧了一声,起身找到自己床边的鞋,穿上,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在病房的门被关上的时候,初爻没来得及看见沈淮嘴角那抹似乎一切圆满了的笑,还有红透的眼角。
      .
      病房外的走廊上,初爻坐在长椅里,垂着头,手撑着自己的前额,走廊上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住院护士正在一遍遍地拖地,消毒水味弥漫了整个空间,混杂着药味和抽血带特殊的橡胶味,以及医用酒精的味道。
      “师父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由于初爻马上就要办理出院,免不了佩石两边跑,忙活了几乎一天一夜的石头现在只觉得自己都快变成飞毛腿了,一会儿被护士叫去签字,一会儿被局长叫回去汇报,一会儿又回来照看住院部里的两位伤号,一会儿又去楼下大厅拿着初爻的社保卡交钱,要是给他配个风火轮,他能当场长出三头六臂。
      初爻闻声看过去,见是佩石,于是微微松懈了心绪,往身后的墙面上靠了靠:“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佩石笑几声,随手将臂弯里挂着的外套披在初爻身上:“还是回床上躺着休息吧,你胳膊上那烧伤还没好,要是感染就麻烦了。”
      “不用,我命大,”初爻看着他,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沉声问道,“局里怎么样,查出什么没。”
      这是个肯定句,他仿佛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某个猜测。
      佩石抿抿唇,低头附在他耳边:“确认过了,杨五家的门上确实有沈老师的指纹,那是智能门锁,指纹留存的位置和方式都找痕检看过,不是人为刻意拓印的,是自然落下的。也就是说起码在案发的前四十八小时内,沈老师出入过杨五家。但是……杨五已经死了。”
      “死了?”大部分细节都和自己的猜测对得上,可杨五死了,初爻还是有些讶异。
      佩石道:“是自杀,人是昨晚上吊的,就挂在自家院子里的树上,用的还是粗麻绳,可瘆人了,脖子都快勒断了。江汜说死亡时间就在化工厂定时炸弹爆炸的那段时间内,应该是电话挂断之后,看来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在那个时间点吊死。”
      杨家最近的几年一直在做生意,以前是美妆产品发家,近两年改行生产医疗器械,杨氏集团所生产的医疗器械一般供给国内南方的私人医院或者机构,涉及医美整容和器官移植。
      跟章天成的华宝医疗是死对头。
      “但有一点很玄乎,”佩石翻了翻随身带来的笔记本,“杨氏集团两个月前被举报了,说是他们生产的一批用于整容的玻尿酸针剂出现重大问题,使用这个批次的针剂进行医美项目的整容机构都爆出了不良事件,比如使用玻尿酸针剂导致消费者面部畸形什么的。还是消费者联名进行实名制举报才捅到明面上来,一查就查到了杨氏集团。现在那一批医疗器械已经被强制回收,与他们有过合作的整容机构也被勒令整改。”
      初爻沉思一会儿:“杨氏集团被查的风头上,杨家的小儿子离奇自杀,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对,而且按照我们以往的办案经验,甚至会直接把杨五自杀的案子跟绑架案联系起来,”佩石说,“但绑架案的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呢?杨五并不想真的杀死那个孩子。不然师父你昨晚根本跑不掉。”
      “连你也觉得我之所以能带着那孩子从火场里逃出来是因为这一切都有人在幕后一手策划,而幕后的那个人并不希望我或者那个孩子的任何一方出事,那个人的最终目的只是把事情闹大,仅此而已,”初爻定定地看着佩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对不对。”
      佩石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师父,我不敢说。”
      “我知道,”初爻站起身,“但有一点,整容机构的事和这起案子绝对没有半毛钱关系,如果背后有人在操控整件事情的走向,那么这个人肯定不希望我们把目光集中在现有的条件上,不出意料的话,这个人还会给我们制造更多的麻烦。”
      .
      “这事儿影响太大了,”佩石道,“局领导还在开会。要不……沈老师那边——”
      初爻明白过来,想通了沈淮那一句“特案组不会再有侧写师”其实还有第二层含义。
      他脑子里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真是沈淮的话……
      但他和沈淮相处久了,他明白沈淮就算走投无路去当土匪头子,也绝对不可能亲手了结那么多人的生命。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沈淮或许会花费二十年的时间布下一个天罗地网等着有缘人主动跳进去,却并不会因此而赌上无辜的人生命当作他布局的代价。
      那这个有缘人,其实也可以是警方。
      “石头,你嘴严吗。”初爻忽然按住他肩膀。
      佩石:“啊?”
      初爻看着他:“我要做一件掉脑袋的事。如果成功了,我们会抓到真正要抓的那个人;如果失败了,特案组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吃挂落。”
      佩石愣愣地看着初爻。
      “石头,师父不拿你的前途开玩笑,”初爻深吸一口气,“你不该被卷进来,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一个未知的真相,还是愿意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可以趁现在时间还早,打报告把你调去别的队,今后就不要再做我徒弟了。”
      初爻可以在东窗事发之前用自己的全部的善意给徒弟换一个好前程,而不是让石头因为一时脑热跟着他去做一些不成功便成仁的事。
      他让石头自己做选择。
      佩石被他话里话外暗示的信息量冲击到爆炸,张了张嘴,啥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在初爻认真又坚定的眼神里摇头,然后又猛地点头:“不,我要跟着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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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chapter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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