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越界
翌日清晨,宁初醒了一会儿,微微睁眼时见少年还在对面床铺上睡着,便眯着眼又躺了一阵。
再一睁眼,就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屋外似是又来了一群人,整个院子热热闹闹的,极有活力。
宁初推开门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身材高瘦,长着两颗龅牙。一个模样乖巧白净,看着就很孝顺听话。
长着龅牙的包长老数落着那乖巧少年,道:“叫你把我那炉子带上,转眼就给我忘了,急着来沁泽找你的‘小冤家’啊?”
缸头兄顶着一张娃娃脸,嘻嘻哈哈纠正道:“不是忘了,是不小心砸了。你们要带的东西那么多,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反正包长老有钱,随便一掏就是四五袋碎银,再买一个不就得了。”
包长老嗤笑一声,道:“我哪有钱,不过是在钱袋子里装石头,打肿脸充胖子罢了,买炉子还不是要仰仗我们财大气粗的虎长老!”
缸头兄敷衍的点点头,表示听到了,道:“好的嘞,等您老埋土里了,弟子后脚就转告虎长老,让他买个上好的紫砂炉给您送去,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孝顺啊。”
包长老一个爆栗就敲了过去,而缸头兄又岂是会乖乖挨打之辈,先他一步脚底抹了油就往宁初这边跑,跑路时还不忘端稳手里那碗粥,竟也没撒出半点儿,不急不忙的朝宁初道:“你家小弟子在厨房给你热了南瓜粥,大碗盖着的那锅。”
说罢,缸头兄脚后跟一转,又绕了一圈,转头去了隔壁房,先自家长老一步锁上房门,徒留包长老在屋外拎着个大包袱拍门狂怒。
宁初好笑的摇了摇头,将院子留给打闹的二位长老。
去厨房的路上,宁初看到了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他们太玄宗眼熟的几位医修弟子,业丰、业铭二位剑修弟子,和唯一的阵修弟子绍云。也有不熟悉的,看衣着许是其他几个不同的宗门派来的。
他们都在几位医患身边忙手里的事情,无暇顾及周遭,以至于轻易就叫人察觉到了他们脸上不怎乐观的模样。大院之中,众人分了好几堆站在不同的几位诊者身旁,尽管有小弟子嚷嚷着叫他们站得分散一些,但依旧是人挤人扎着堆团在一起。
绕过人群,走到旁边的院落,宁初一推开厨房门,就看见不远处安肆背朝大门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左右手时不时动一下,不知在做什么。
宁初从厨房的左边拿了碗具,又到右边盛了南瓜粥,期间少年头都不往后面探一下。
最后,他没耐住好奇心,就端着碗绕过去看,只见少年右手拿着一把小刀,左手握着一个土豆,下面掉着条又长又薄的土豆皮,可见其刀功一流。
安肆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感觉好些了?”
宁初点点头,在旁边寻了张马扎坐下,道:“好多了。你事情做完了么,有空来这里帮厨。”
安肆继续削着土豆,回道:“没做完,不知怎么做了,找点不带脑子的事情放松一下。”
小刀在少年手里没转几圈,一颗白白净净的土豆就被削好丢进了箩筐。
这样的速度宁初自愧不如,每逢过年前几日,他给阿南帮厨时,都少不了因做事效率低下被阿南说一顿,唯一的办法就是每时每刻手里都捏点东西,然后假装很努力的帮忙。
安肆忽然道:“宁初。”
“怎么了?”宁初看向他。
安肆道:“如果做一件你认为对的事,但会带来坏的结果,你还会继续做吗?”
宁初想了会儿,反问他道:“如果不做这件对的事,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吗。”
安肆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便稍微等一等吧。”
宁初放下碗里的勺子,顿了顿,又道:“若是换一种说法,有一件不对的事,做了后却极大可能会带来好的结果,那我就一定会去做。”
安肆笑了笑,道:“子潇仙君好狡猾,明明全程没有一个字在劝我不要做,但话里话外却都是这个意思。”
宁初道:“你很聪明,会有自己的判断。”
安肆收了手里削土豆的刀,从怀里拿出一个极小的竹简递来,“这个给你。”
宁初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安肆随手将削完的土豆丢进箩筐,神秘的笑了笑,道:“你知道现在沁泽的药阁,卖得最贵的丹药是什么吗?”
宁初自然知道,是转续丹。这是近几日药阁停了其他药材买卖,唯一还在对外售的丹药。
即使如此,转续丹依旧供不应求。
看着这方竹简,宁初有些许猜测道:“莫非这是转续丹的丹方?”
安肆点了点头。
宁初没再追问他丹方是怎样弄来的,将用完南瓜粥的碗放回桌案上,又取了把小刀,道:“现下还有空闲么?”
安肆好心情的道:“有啊。”
宁初道:“那你教教我怎么削土豆吧。”
半晌,安肆忽然大笑道:“难怪仙君的朋友这么多,因为你总是会将聊天的内容控制在一个让人很舒适的尺度,越界的问题从来不问。”
宁初并不否认,舒适的交流环境可以带来很多便捷,同时又免去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半晌,安肆坐在小马扎上,眼里很是期待的看着他道:“快问我怎么拿到的丹方。”
“?”
宁初略微诧异的看着他,不知安肆为何又重新提起此事,“你应当不喜……”
话没说完,安肆打断道:“好吧,我不喜。既然你不问了,那就换我来问。”
宁初道:“你想问什么?”
安肆托着下颌,道:“如果这世上有一个节日,要求必须选定一个人陪同度过,而仙君选择的人必须先主动选您,您觉得会是谁最先来找您呢?”
宁初想了许久,首先他那位兄长,肯定是在美人堆里随手拉一个共度良宵,阿南会去找她夫君,山主……就算了吧。
旁边灶台的火光悄悄熄灭,宁初认真想了一圈,如果是他主动选一个人,选择有很多。但是,宁初无法肯定,会有一个人毫不犹豫又坚定的选择自己,因为每个人心里,似乎都有他们各自最想要陪伴的对象。
宁初意识到这点,也没有随便找个答案回避,直道:“应当不会有人来找我。”
听见答案的安肆却是笑了,但不是他往常那种不怀好意或看人笑话的笑,而是一种真的觉得高兴,发自内心的笑,像是寻到了什么无人占领的宝贝物件一样。
安肆看着宁初道:“你问,我怎么拿到的丹方。”
于是,宁初就问他:“你怎么拿到的丹方?”
安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我从贺师傅那拿的丹方,不过贺师傅现在估计在见判官的路上了。”
宁初不知道为何他一定要自己问出这句话,这句话和这个答案,又与之前那个问题有什么关联。
这时,安肆突然很肯定的道:“我敢打赌,宁初,你从来都没有和朋友或是其他关系好的人吵过一架。”
宁初道:“朋友间出现矛盾,可以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毕竟吵架这种方式不仅会破坏彼此之间的交情,还很容易达不到双方都想要的结果。”
听罢,安肆反问他道:“那为何夫妻之间总是隔三差五的吵呢?”
“……”
宁初怔住了,夫妻之间的关系比之友人要更为亲密、牢固,可为何这般亲近的关系反而会用这样差劲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安肆接着道:“打个比方,你不会因为别人迟到了整整三个时辰而生气,也就意味着你对别人没什么要求,换个说法,就是你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否会有以后。”
宁初道:“所以要……吵架?”
安肆笑了笑,道:“对。”
可说了这么多,宁初还是摸不透安肆的用意,他皱着眉头思索时,安肆又道:“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最喜欢吃的鱼和豆腐,转而带我去吃了姜蒜大杂烩,那我一定会跟你好好吵一架,然后掀桌子走人,而不是若无其事的默默吃完结账。”
“所以宁初,偶尔跨过一下我们保持关系的那个度。这样,如果真有那个节日,我肯定毫不犹豫的选你。”
旁边灶台的火光悄悄灭掉,随着一小缕微风又翻起了星火。
宁初松了松指尖,将粥碗放到桌案上,绕过高高堆挤的锅碗瓢盆,将地上那筐削好的土豆搬到一旁,轻轻将手掌放到少年头上揉了揉道:“贺师傅怎么死的?”
安肆道:“被一个不认识的大胖子杀的,场面极度血腥,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看着我干嘛,我可纯良了了。”
宁初叹道:“以后见着这类场面可走远些,那些穷凶恶极之辈有时未必会放过周边无辜之人,千万不要为了瞧个热闹,反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安肆笑道:“好的,好的,知道了,我的仙君大人,赶紧把粥喝了,我好教你削土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