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长安

　　姜南自己转悠了好些天，鲜少见到街市上有什么旺铺出租或者出售的信息。如若不是生意好做，便是这类信息被人统一收录。

　　转头又去了庄宅牙行处打听，果不其然是后者。姜南明确了店面用途，环境，大小，接下来的十来天，除了光宅、永昌、翊善、来庭这样皇家官邸御用坊，牙行拿着各个坊登记买卖或者租赁铺子的图纸供姜南挑选，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店铺。

　　长安城最东边，毗邻东市的道政坊，原先也是开酒肆的，听牙行牙人说店铺开了也没多久，店主人不善经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许是本就没有从商经验，及时止损想把店铺卖了。

　　铺面宽阔，分上下两层，才修缮过，器具也都是新的，只是布局算不上精巧，若是买下来格局还是得做调整。往来人流也不少，位置也不错，只是生意不好。听说这店前身也是食店，赚了不少钱财便将这间铺子转让了，去西市盘了一间更大的酒肆。

　　姜南不仅看了铺子，又考察了整个道政坊，越看越觉得这地方着实不错。道政坊有一种很好的酒，叫虾蟆酒。虾蟆酒得名来自于道政坊里有一个墓，是汉代大儒董仲舒的墓。因其地位高，历朝历代百官行至此处都有‘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说法。

　　历朝历代，文人雅士都喜欢以酒会客，就比如在三国有名的‘青梅煮酒论英雄’，对于文人来说，出门聚会不喝酒，似乎没聚会。而唐朝经济发达生活安逸，人们又热衷于举办各种宴席活动。

　　大唐饮酒文化盛行，酒好，东市及平康坊食铺酒肆都来这里买酒。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平康坊，唐诗的产量和质量可能都得减一半。

　　开酒肆食铺都是有差不多的定例，知道原先经营方式，只管‘萧规曹随’，便也不会太差。许是实在没有经商头脑，才会在有先例的情况下，也经营的不好。

　　姜南去店里看过，也大概知道店铺经营不善的缘由。活多人少，酒肆根本忙不过来，等了半晌菜才端上来，放到桌子上立马掉头就走，服务态度也差强人意。

　　一件差事过一人的手，一上来就剥了人家的油水，人家如何乐意？无论奴仆或是伙计心愿的都是少干活多拿钱，而店主的目标总算想让人多干活少拿钱，这组矛盾古今相同。但凡危害到别人的既得利益了，那事情便免不了的会出纰漏。

　　让奴仆婢子干活轻松省事，月钱给足，节假日双薪，年末发花红，外加时不时员工福利，只要店主人不是过分昏庸无能，基本上都会被人称颂‘慈悲仁善’。

　　不要过分苛刻，过精细的算计店里奴仆婢子，当宽松时得宽松，手指缝里漏出个一星半点的也无妨。在这个基础上，制定店铺制度，规范奴仆行为，再教导奴仆有服务理念，让店铺井然有序，增设一两个专属于店铺特色，自然不可能太差。

　　因这处地界儿和原本红火生意的原因，现店主盘下来的价格就不低，又不想太亏本，故而挂价实则不太便宜。

　　现店主是个身怀六甲的娘子，娘家婆家都依仗不了，不到万不得已哪会卖这些不动产。又实在身子不爽利，日常有人来看铺子都委托给了牙行，待姜南与牙行商讨定了，再出面收钱，办契书。

　　前面来看的也不少，被几轮挑剔下来，店主人也没了卖高价的心气，便收二十万钱，这跟姜南预计的差不多。姜南不是那贪得无厌的，店主人又是这般光景，自然不会再讨价还价，一口答应下来。

　　姜南谢过牙行的牙人，约定好了月底去交钱办契书，便离开。

　　恰在门口碰见车马出行，姜南一行人便避在旁边等人车马先过去。

　　马上的崔都尉略惊异地挑了一下眉，这不是善和堂的姜小娘子？旁边的男子看衣着像也是个行商打扮，揣着好奇心思也便骑马走了。

　　姜南想着店铺的事，待车马走过，后知后觉前面骑马的那位气度风貌上与崔都尉有点像，只是当时也没太注意看。

　　“元从功臣崔玄藉后裔也居在此处，方才一行应是去那处宅院的。”牙人道。

　　姜南点头，那应当确实是崔都尉了。

　　月底，姜南如约来道政坊，完成两边屋舍的过户手续 。

　　店主人确实是一位怀着身孕的娘子，婢子扶着走路有些蹒跚，面色也不太好。姜南问道：“看娘子这身子，不日就要临盆了吧？”

　　店主娘子摇头笑道；“临盆却还要三个多月，趁着眼下还能走动，便赶紧把事处理了。日后也没有空闲再管这里的生意，反正是亏损的，不如卖了换些钱财，往后娘儿俩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姜南很是惊讶，这位娘子的肚子大小与一般临盆的也相差无几了，本着见到异常便不能无视的崇高医德，姜南到底还是开了口：“娘子可有按时去医馆看郎中，或者叫郎中去家里诊脉过？”

　　店主娘子摇头苦笑：“身子不大爽利，已然好久没看过了。”

　　“要不儿给娘子瞧瞧？”

　　店主娘子疑惑地看着姜南，这小娘子不是盘了铺子做食店生意？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姜南笑道：“儿也是个郎中，只是看着娘子胎像与寻常六七个月不大像，若是娘子不信，待儿看过尽可去其他医馆再瞧瞧。”

　　店主娘子犹疑了一下，还是把胳膊伸给姜南。今日未带脉枕，姜南又找了个厚布巾子，垫在她的手腕底下，给她仔细诊脉。

　　诊完又看了舌象，姜南皱眉略沉吟道：“娘子忧思过重，且盲目进补，导致胎儿偏大，若是不加以控制，恐会胎大难产。”

　　店主娘子面色也有些凝重，“小娘子所言甚是，年前夫家出了不光彩的事，后来本愿凭着铺子也有个依靠，却不成想自个儿管不了这生意，还赔了好些钱财，也不知以后要怎么过下去，整个年节里，一直神思烦忧......”

　　姜南脑子里浮现那日苏悦同自己说的八卦来，不会这么巧正好就碰到了落单的娘子了吧。说是郁郁寡欢，看着确实挺像。

　　“娘子往后得规律作息，规律三餐。人总得活下去，怨也活下去，不怨也活下去，不如不怨的好，怨多了，人老的快。总归店铺钱财这些都是身外事，若是身子不好，即便是富贵无极，那也是无用。”姜南宽慰她。

　　姜南又教了她如何分散注意力，不要有太大的负担，控制饮食，适当走走运动，只要能好好控制，母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店主娘子苦笑道：“缘何是因这么大没吃过多少苦，到头来出了祸事自己都担不住。”

　　姜南暗叹，眼下很多人是颇为‘痴苦’的，不谈哲学发展，不谈思路思维，只说‘痴苦’。就好似屈原不惨，就写不出离骚。左丘不瞎，就写不出《国语》。勾践不尝苦胆，就报不了仇。韩信不钻□□，就不会打仗。就好似霍金能成功，就是因为瘫痪在轮椅上。爱迪生能成功，就是因为从小家境贫寒不能上网。

　　姜南笑道：“若是吃苦就能成功，那如今万古流芳的，难道不该是那后院牲畜棚里拉磨的驴了？”

　　店主娘子被姜南的促狭逗笑，“是极！是极！”

　　不管怎么说，铺子的事算是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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