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牛兔不相及2

　　大夏天咋做饭呢？
　　夏天一过很快就忘记它有多热多闷多难受，到了低温的冬天，我仍旧年年渴望夏天。同理，冬天一过我也很快忘记它有多冰多冷多束缚，到了高温的夏天，我还是年年渴望冬天。
　　小时候，我们把“热死了”“冷死了”挂在嘴边喊，爷爷奶奶听到，总是会生气，觉得句句不离“死”非常不吉利，就会骂我们不知足，小小的孩子整天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要知“有冷有暖”才行。
　　现在，太冷或太热都可以躺平了，有了制冷制暖的设备，不用忧虑了。
　　小时候非常有意思，尤其是做饭，现在去谈做饭这个话题，通过回忆去比较，还是比较有趣的。
　　小时候的夏天，做饭有许多特别的“术语”。比方，早晨做饭一定要趁“早凉”。你们可能会笑，大早上就一定凉快啊？乡下的早晨确实是凉快的。每个村落群体都是零落地趴在泥土地上，没有水泥路，没有高楼，红瓦红砖的房子，或是缮了茅草的偏屋，以及为了灌溉开出的大河小沟，除田地外就是树林草地......综合看，小时候的环境特别能涵养夏阳的热，纵使金光铺洒一天，入夜，凉风习习，土地吸纳沉静，晚上八九点钟，室外就凉爽了，那再到第二天清早，太阳未升起，气温一直都是凉爽沉静的。所以，早凉做饭，就是早晨五六点左右，在太阳未探头之时，赶紧钻进锅屋，淘米烧粥，或者开水下玉米糁子，烧开后用大盆盛出来端到堂屋慢慢地凉着，等饿的时候，大概就是全家都起床的八九点时间，大家再吃饭，就特别惬意。这时候太阳升起，虽刺眼热烈，但树荫下仍旧是好过的。比如需要顶着大太阳去前院水井旁打水提水，我总是头顶蒲扇一口气跑到院中甬道旁的大合欢树下。合欢树不大，但是树冠很懂事，含羞草一般的叶子甜甜地铺开，投下暗暗的黑土色的影子，这里，就是我的中转站，像火山熔岩里的孤岛。
　　不待合欢树的小叶片被树上乘凉的小麻雀啄下来几片，我就得卯着一股劲往井边跑，像踩了炭火般无奈。当我冲回堂屋，呈上剩下的半桶水，这时，心早已被堂屋的阴凉以及吊扇安慰，再捧一牙西瓜，嘿，别提多美啦！吃完用刚提回来的井水洗手，哎呀，井水真是个怪家伙，北极流来的吗，这么冰凉呢！
　　乡下，午饭是不吃的。你们肯定问，那中午饿了怎么办？
　　一般，我们中午都不饿。因为习惯了。如果喊中午饿了，那一定是有什么企图。小孩子嘛，最馋得很，若家里还有不常见让其牵肠挂肚的美味，那么中午必然是喊饿吃美食的绝佳时机。
　　我的印象里，我就中午常饿。奶奶收的张不果、三刀、套环、羊角蜜等等，都是我馋得要死的东西。还有爷爷买的馓子等。只要中午喊饿，吃起来就能特别名正言顺，而且，小时候零食本就少，任一个好吃的到手都觉得幸福到天了。
　　大人的中午，尤其是夏天，经常是在堂屋铺张席子午睡。小孩子照例是不困的。现在回忆起来，我曾经午睡过一次，醒来觉得过了好几年般长，赶紧跑到堂屋中间看钟，竟然才睡了半个小时不到！但全身能量饱满，满到在家一刻也呆不住！
　　现在谈谈做晚饭。
　　因为早晨吃得迟，中午大人又不吃饭，所以，晚饭就挨不到五六点。一般，晚饭四点半左右就得吃了。老人每到下午，便开始自觉动起来，嘴里念叨的是“饭安，饭安”，吃了晚饭心就安了，这一天的大事也就结束了。
　　做晚饭，爷爷奶奶总是会抬头看看太阳，他们在等“晚凉”。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词，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我们现在住高楼，早早地见到太阳，也只能晚晚地送走太阳。城里的绿化带总是很低很低，小区里的香樟树，好不容易长到二层楼高，因为挡了阳光就被齐头锯了，剩下一根粗粗的光杆司令。而乡下，就包容得多。小时候的院子四周，都是高大的树。高到什么程度呢，高到院子像是藏在一个绿色的深坑里！乡下人朴实，同一年栽下去的树，谁家长得最好，那那家面儿肯定足足的。
　　自家栽的树是最护家的。夏天的大早上，挡着晨晒，在院子东边投下浓浓的树荫；夏天的傍晚，挡着西晒，早早地赶走太阳，赶到自己的身后，在院子西边也投下浓浓的绿荫。中午它不多事，任太阳照射衣服被褥，反正人儿都休息了。冬天也很自觉，脱了所有叶子，□□，一丝阳光都不掩藏，不生风不多事。这比起城里的四季常绿的园林树设计，人性化了很多，毕竟，在乡下，四季是分明的，乡下人也不会贪恋绿色，想着留春常驻。
　　晚凉来了，进菜园，摘黄瓜西红柿，去鸡窝，捡几个新生的鸡蛋。今晚的晚餐简单，一小把柴火，西红柿黄瓜鸡蛋汤就好了。锅门照例是热烘烘的，但熄了火端着汤到院子的树荫下，放在早就搬出来的方桌上，防蚊子苍蝇的罩子卡着，然后轻摇蒲扇，谈谈笑笑。待奶奶从屋里拿着几张杂粮煎饼走出来，爷爷端着老咸菜、老盐豆走出来，晚饭便开始了。
　　......
　　哎，人是越简单越幸福啊。
　　现在，不知道是进步还是倒退。住上了高楼，厨房却热得一刻待不住。玻璃隔不断太阳的热，且太阳早起晚归，对着高楼就是拥抱裹挟。吃什么？不用烧柴火锅了，电饭锅、煤气灶多方便啊，但，光想着吃什么就累得很。夏季家常菜就那么几道，翻来覆去也没有花样，整日待在空调房里，让我们与夏天隔绝了，难以适应了。推开门走进蒸笼，便熄灭了做饭的新，这个情况，就是“夏容不下我了，我也容不下你了”，结了仇，结了梁子，哪里还有耐心过好呢？
　　每每想这些事，便想念儿时的乡下，那时的我们好好地活在夏天里，夏天也好好地活在了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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