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作者后妈再爱我一次

　　出了侯府，苏野宁避开守陵人进了皇陵。他带了一包月饼，他晓得萧子延极其喜爱月饼，也不论是否中秋佳节，每隔几日非得吃上才作数。
　　小孩子心性。

　　他没有跪下去，就那样站着，他原本想说些什么，可话至嘴边，又觉心酸鼻涩难抵，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风卷起他的袍角，扬起他的发丝，断剑持于手中，他看了又看，抚了又抚，许久才离去。

　　拂晓前，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穿梭进皇城，直入皇帝寝宫。

　　皇帝兢业刻苦，手中拿着卷轴，正于一盏高架华灯下晨读。

　　苏野宁其实也平静，早没了才得知真相时的那般崩溃。历经千帆，已然将那颗犹如病死枯树的心也沉进湍流的河底。泥沙俱下、冲刷，藻藓盘生，他那样的陈旧，那样的破败。

　　他步步向前走去，断剑就垂在身侧。

　　“是野宁吗？”

　　苏野宁答应道：“陛下。”
　　皇帝又说：“野宁恨朕。”

　　“陛下不也憎恶臣吗？”

　　“不是憎恶，”皇帝将卷轴放下负手在背，他转身，纵使病躯残体，纵使鹤发年迈，却威仪尤盛，他纠正他，“是惧怕。”

　　“陛下九五之尊，不该惧怕臣下的。”他看着皇帝朝他走来，手上的剑还是忍不住骤然收紧，他提醒对方道，“陛下止步。”

　　皇帝依旧朝他迈近。
　　在两人一尺半的地方，苏野宁猛然抬手将断剑横举于二人之间以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并非全然在给对方留余地，而是在给自己留。
　　他沉声道：“陛下近臣，危险万分，臣唯恐……身不由己，控不由心。”

　　“野宁，若是心中有恨，便杀了朕。”

　　苏野宁微怔片刻，就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随即大笑起来。
　　他心里怎么不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已然将他拿捏在手，不过掌中玩物。他道：“其实陛下明白，臣纵使再仇恨，也不会执手弑君，你赌我心怀天下，绝不肯见黎民受苦。”

　　皇帝没说话。

　　苏野宁忽然迈近，急遽地拉近距离，将断刀紧紧抵上天子的脖颈，他眼中怒意焚烧，他怒吼：“你当真觉得自己可以赌赢吗？！”

　　皇帝抬眸，松弛的面容，褐斑昭示着他的衰老，可眼睛却是那样的亮，那样的坚定，不言而喻，苏野宁的气势反倒在神色交锋中被压下一头。

　　皇帝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可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他无声凝望着苏野宁，浑身蔚然之气好似能够润化一切。

　　身为君主，他多疑不是错，身为君主，他谨慎不是错。
　　残害忠良是为奸，可忠良与否，谁又来定义，苏野宁自己能定义吗？

　　他是忠是良？他此刻持着剑夜闯皇帝寝殿，他是忠是良？那不仅仅只是在他一念之间吗？

　　苏家是忠是良？谁又能定？君主忌惮的，认知到的，不是苏家之盛控权天下他们会不会反，而在于他们只要想反，就有足够的能力反。
　　有此能力，怎么能叫忠，怎么能叫良？

　　是他错了。错在他步入赵国的那一刻，是他错了，错在他没有办法背负上使命的那一刻。有些人自来如此，身不由己，他们的命运只能在更高的掌权者手中被提着，木偶一样，为逗戏民生，为天下民生。
　　那才是忠，是良。

　　僵持片刻后，苏野宁终是收回了剑。
　　他松手，断剑就掉到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击彻整个寝殿，像是空山玉碎，像是诀别之音。

　　苏野宁长叹一声，方才道：“禾阳敌军与内臣勾结，如今大批敌军在城外扎营驻地，内城亦混进了不数奸细，草民有意将此事为信告知尚书，但久不见朝廷有所行动，还望陛下……”

　　他在心中措词良久，最后抬手辞别：“珍重。”

　　他本就不是来为自己讨公道的，他没有公道可言，他从一开始决定进宫，做出违背自己内心的选择，就只是为天下，为那场或许可以避免的战火。

　　而苏家，在老爷子的纵容下那样混乱或许才能永久地在这风起云涌的京城延续下去。即使庸庸碌碌，即使成为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但其一支尚存，血脉尤在。

　　管他朝代更迭不休，他们已然退居于幕后，或许还有其他大氏家族与政堂权衡，鼎立，压迫，但也必然在无数个春秋洪流中消散……

　　“所以，苏野宁还是没能狠下心，还是为了心底那一丝温厚的良知，为了黎民苍生，吞了苦水与满腹委屈，为大梁的后世千秋做出让步。”楚九呈说着，笑了一声，分不清是讥谑还是无奈。

　　苏野宁从宫殿内走了出来，而宫殿之上、铺着厚厚一层白的屋脊之上，坐着的何靡与楚九呈正望着他遥遥而去。似乎皇帝已经预料到他的到来，已然屏退了整个宫的人，连苏野宁出来后一路下阶，也不见一名侍者。

　　其实何靡并不想来，她知道结局，可楚九呈不顾她的意愿，硬将她带来了。
　　他说让她好好看看。

　　屋里的对话曾经在她笔下逐一诞生，而她方才亲耳聆听，却也不同往时，心境之差云泥之别。

　　雪太大了，快要把苏野宁埋在这个隆冬里了。
　　可她的目光追着他去，她答道：“不。大梁没有后世千秋。”

　　楚九呈原本低头在捻着霜花玩儿，闻声忽然手就顿住了。

　　他听她继续道：“即使苏野宁将禾阳敌军与内贼勾结攻城的事儿汇报给了皇帝，”何靡将剧情告知，“但皇帝并不信他。”

　　“亏欠苏野宁的大梁，他在内心无比煎熬中还是选择忠与诚，这一步他走得其实很痛苦，犹如背叛自己内心那被消磨得仅存一息的自我……可却到底未能如他的夙愿。”

　　最后大梁京城被敌军攻陷，再无挂帅之人，病重的皇帝被迫身披战甲，拿着剑就高立在宫门之上，看着曾经繁盛而如今血流成河的皇都，生生被震愤与悔恨逼死了。

　　大梁亡了。
　　苏野宁恨、却一直忠于的大梁，永远的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到底是你。”
　　楚九呈只道，“连他最后的愿望都不肯圆。”
　　何靡：“因果，是必然，怎么不圆？”

　　簌簌的雪下得那样磅礴，空气是那样的冻彻刺骨，如同跌入冰海冻浪中。苏野宁逐渐远去的背影那样的渺小，像是原本他就渺小。

　　何靡心里忽然剧痛起来。她捂住心口，曲身一团，她抬头在纷飞的鹅毛大雪中去追寻淡匿进大雪的身影，苏野宁走得越远，就越叫她心撕裂难挨。

　　“你怎么了？”楚九呈问。

　　“我心……好疼。”
　　楚九呈扶住她的肩膀，正想伸手替她揉一揉，却又及时收了回来，他难得面色严肃，将痛得发抖，甚至额头冒出虚汗的何靡拥至怀里。

　　“是柳湄在痛。”楚九呈道，“是柳湄的心在痛。”

　　何靡紧紧抓着他的衣，却固执地去追苏野宁远去的方向，但天地只剩一片白。
　　她道：“这个时候，他该回去将柳湄带走了。”

　　“带回郎鸿……他把柳湄永远地困在郎鸿。”
　　“她那样渴望自由。”

　　“她曾说，她就是云，那在天空上飘泊的云。看似那般自由自在，可风一吹，她就往哪儿去了。”

　　风往哪儿吹，云就往哪儿跑。
　　她觉得云也那样无助可怜。

　　“这么多，这样久，孑然一身，追寻着，却还是逃不过那样的命运……”
　　“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闻言，楚九呈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又强迫脸色煞白的她与之对视。他语气里有质问，不知道是寒风吹散了他的语气，还是本来就不带任何语气，他道：“所以即使是你经历了柳湄那么多的苦难，你也只是觉得剧情不合理，并没有一刻的疼惜她？”

　　何靡被他凶悍的手劲捏得疼了，想去打开他的手却有些徒劳，她攀住他的小臂，道：“放开。”

　　“何老师，你真是狠心呐。”
　　不紧不慢说完，他才放开手。

　　何靡从他手里错开，不知是哪里来的强大心悸，让她觉得心再次被猛挠了一把，他把楚九呈推开，这就一翻身。

　　屋顶上，何靡又用着柳湄无法站立的身子，重心实在不稳，直接就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楚九呈反应过来，伸手去抓她。

　　何靡手被他抓住，她看着他，道：“我感觉太难受了……这篇文快结束了，是因为我没有爱上苏野宁，所以我要死了吗？”
　　楚九呈没答应，动手要把她拉上来。

　　而这时，何靡身后半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漩涡似的东西，虚空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风不似风，就要将她给卷进去。

　　“那是什么……”何靡心下大骇，问他，“这是……”

　　她没有完成任务，所以要将她卷死进去吗？这是收容她这个失败攻略者的地方吗？
　　她闭了闭眼，没意识地紧握着楚九呈的手。

　　“我……”

　　楚九呈也同样有些被震骇住，他并不清楚这是什么，那东西像黑洞一般，又像巨兽的口，把何靡往里吸食。

　　大雪霏霏，四周云涌，风也暴虐地刮了起来，那样的混沌，如同天地初开。

　　“还没有结束是不是？！”
　　脑海极速翻卷而过的楚九呈忽然喊道。

　　何靡感觉魂魄就要被剥离一般：“什么……”

　　“剧情还有……还没有结束对不对？！”

　　“应该……应该还有一章……”何靡道，“但……”

　　没有但。
　　闻言的楚九呈手上运转起来，忽然生了光，竟凭空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那剑自带着炫目的灵光，围绕着幽蓝的灵气，他抬手，就将剑向那半空中的黑洞掷去，紧接着，那团漩涡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何靡跌回檐瓦之上，那把剑也就落在她身边，她强撑着一口气睁眼去看，那剑已经不再那样邪乎，而是普普通通，甚至连花纹都不见镌刻雕镂。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横抱了起来。

　　“去找苏野宁，你必须爱上他……”
　　“我不相信……你真那样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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