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人间恨
没走两步，周围的场景便已转变。天阴沉下来，直接步入夜晚，风带起了雨丝。
借着远处商铺的微弱火光，我依稀辨认出这似乎是某处街头小巷。
具体的还没看清，便看到几团人影在动。走近了，才晓得是一群地痞无赖。
这几个人穿着粗布衣裳，身上一股酒臭味，醉醺醺的，看起来都喝了不少酒，并且酒的品质相当劣质，跟我酒馆里的那些差远了。
他们正对什么东西拳打脚踢。他们围得太严实，我没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想着可能是小猫小狗之类的。
这种事情我见过太多了。
出任务总会大江南北地跑，而暗杀总是要挑这种无人的僻静场所下手，那时候，我经常看见有些醉如烂泥又没几个钱的家伙在小巷里或调戏良家妇女，或踩踏猫狗，一窝脑把火发在别的人身上，一点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叹了口气，我今天已经叹了好多气了。
我无法管这些事，准备离开。
我还赶着去红叶庄找红尘呢。
走着便听几个醉汉啐道：
“呸！还做着美梦呢？”
“你主子都被人挫骨扬灰啦，你还在这装疯卖傻，哈哈，真窝囊啊！”
挫骨扬灰，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这时候，被围打的那团东西捂着肚子从人群脚下爬了出来，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
我本能地想避开他，却感觉这人身形有些眼熟。愣了这么一会，他已经从我的身体中间穿了过去。
“……”差点忘了，我现在是个透明人，谁都看不见也摸不着。
会是谁呢？总感觉这个人太熟悉了。
反正不可能是离殇。
我蹲在他面前看他爬了半天。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双手。
虽然指缝里填满了污泥，伤口爆裂，也能透过其他地方看出他的手原本既白皙又修长，有一副极好的骨相，便只是只手，骨子里也是华贵至极。
他应当是个有修养、又极有傲气的人……
等一下。
这个人是，红尘？！
我几乎不敢认。
此时这个满头污发的少年，比当日被拘着作证的夙华还要狼狈百倍不止。
心突然绞痛得厉害。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颤抖着手，想要扶起他，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
“……？”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几个醉鬼又来拉扯他，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
“你们住手！”
“住手……住手啊！……”
“你们别打他……”
手一次一次穿过他们的身体，一次一次，我愤怒、不甘、渐渐绝望、麻木。
他们的拳脚一阵阵落在红尘身上，就好像是落在我身上似的，眼睛发酸，胳膊疼、头疼、肚子疼、腿也疼，好疼好疼……
最疼的地方还是心口。
“……呜，你们别打他，滥杀无辜的大魔头是我，他又没有错……呜，为什么要打一个这么好的孩子……”我想起那个眼睛会发光的、会仰着头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的、嗓门很大的、不顾一切抱着我不让我伤害他娘亲的小孩，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是师父吗？”
我猛地刹住，几乎以为是错觉。
“我在！”我跪在他的身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几个醉汉惊恐起来：“他，他，他疯了？”
“哪里有墨染？不能吧？”
“他故意吓唬我们的！墨染早就魂飞魄散了！”
“呸！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言乱语！继续打！”
……
少年已经不管他们了。
他仰面朝天，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瞎了一只。“呜呜呜……你的眼睛，为什么……”
他吃力地抬起一只胳膊：“别，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最后五个字他几乎是拼劲了全力才说得出来。
“师父……”
“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吗？”
他太虚弱了，几乎全是气音。
我握住他的手，大声地喊：“能！！！”
“他们说，他们说你魂魄被人、被人打散了。我……才不信呢……”
“师父……别哭了……”
他吃力地伸出手，那一瞬间我福至心灵，自己把脸放在了他的手上。
他笑了。
“师父，我……”
“你什么？”我早已泣不成声，“你现在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全答应你！”
他支撑不起那个微笑了，也再说不出话来了。
他那只骨相极美的手就这样轻轻落在了脏水中，溅不起一点水花。
我仿佛能看见那个清秀少年的灵魂确实在一点点远去。
那个在枫树下认真看书的少年，念话本给我听的少年，转身对我微笑的少年……在逐渐远去。
他明明可以是那么美好的存在，心平气和的、与世无争的、负有盛名的、百姓敬仰的……
此刻却在冷雨中，无名巷陌里，被几个醉汉拳打至死。
我捂着脸，痛哭出声，却没有人听到我的嘶喊：
“苍天——你在看吗？！！”
我这辈子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能。因为武艺上的天赋与才能，我从未被旁人欺负过，想到此时的无能为力都是因为前世，都是因为墨染！我又一次发起火来。
如果没有你，他们怎会如此！
如果没有你，我怎会如此！
如果没有你，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活得更幸福啊！
“苍天！你有眼吗——”
“等等，他怎么不出声了？”
“不会死了吧？”
当朝律法，杀人是要偿命的，几个醉汉怕了，爬着过来把红尘头发一掀，吓得一屁股拍在地上。
雨倾盆而下，几个醉汉一边胡乱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雨水，一边哗啦哗啦地往下倒，一下支撑不住，栽在了水洼里。
酒一下子清醒。
“死了……真死了！我们把人打死了！”
“别叫！快跑！现在下大雨，没有人看到，我们赶紧跑！”
“对对对，赶紧跑！”
几人互相搀扶，爬着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呸，晦气！”
“……”
我想起来了。
我轻轻抚上红尘的眼睛，笑着看着那些人落荒而逃的身影，天上的雨被怨气感染，化为血。
逃？你们尽管逃吧。
我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我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指着苍天，“天道，你在看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你高兴了吗？”
“诅咒我孤身一人，诅咒我亲缘尽散，诅咒我众叛亲离……诅咒我？”我轻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就算死，就算魂飞魄散！我也要诅咒你们。”
“我诅咒此间世至此不入轮回。”
“我诅咒你们永远活在噩梦之中，永远也忘不掉我。”
“我诅咒你们惊惧至死，永远找不到破局之法。”
我闭上眼睛。
“我愿将此身一切献祭，换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全部重生。”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