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传说

　　我用销魂打开车厢门，在尚未发出警报时快速关闭它，随后，我扬起右手腕，像抛绳索般把销魂向车顶抛去。

　　借助销魂的牵引力，我跃上车顶，一眼便看到猫九坐在最后一节车厢尾部，也就是我们座位的头顶。猫九背对车头，看他的坐姿，双腿应该垂在了列车的尾巴上。

　　列车高速运行，风速飞快，我走向猫九，一不留神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猫九转头，似笑非笑看着我，我有节奏的扭动身子，大声说道：“在车顶跳舞，感觉还真不错。”

　　随着我以跳舞掩饰差点跌下车顶的狼狈行径，猫九的笑意浓了一些。

　　“阿飞还真是……创意颇多啊。”猫九慢悠悠说道，“在车顶，也能跳得这么欢快么？”

　　“即兴，即兴发挥而已。”我呵呵笑道，觉得自己愈发的狼狈了。

　　看我还在东摇西晃，猫九转过整个身子，脚也从车尾抽回来，面对我的方向，盘膝而坐。

　　我努力平衡身体，努力把猫九看得清晰，与猫九分开的时间不长，我却觉得，我们似乎已许久不见。我的心里突然一阵悸动，仿佛下一刻，便会脱口而出：“嗨，好久不见！”

　　不能放任情绪自流，我甩了甩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猫九身上。

　　猫九迎着风，一团淡淡的白色雾气缭绕在他头顶上方，任风怎样冲刺，雾气始终没有散开的迹象。我咂了咂舌，猫九这般作态，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若是再手执一把白色拂尘，那就更完美了。可是，手执拂尘的神仙，必须无情无欲，那得多无趣。随即，我感到脸上一热，对神仙般的存在胡思乱想，算不算是一种不敬？

　　我抬头仰望天空，作思考状。高空中，形状各异的飞行器快速穿梭，间隙露出蓝得诡异的天空。仲夏之午，阳光见缝插针，从云层与飞行器之间喷涌，带给地面自然的、真实的炎热感受。

　　“阿飞在看什么呢？”猫九淡淡问道。

　　“看风景呗。”我笑了笑，“风光无限好，天堂在人间。”

　　天堂在人间，猫九也在人间。你才是这世间，最好的风景。而我，也在人间，这样刚刚好。

　　“脖子不会酸吗？”猫九的语气有些戏谑。

　　“会。”

　　我低下头，揉了揉脖颈。

　　猫九眯眼远眺，卫衣帽子不知是被他主动摘下，还是被风吹到了后颈，墨镜随意挂在胸前，慵懒的神情还真有几分度假的享受姿态。猫九的项圈，哦不，是昨夜那朵缅桂花，在他的胸前飞来荡去，花瓣却没有受到损伤。

　　“若是有辆空中摩托车就好了。”我随口说道，“我们就可以自由穿行了。”

　　“阿飞若是喜欢，不如我们去抢一辆。”猫九认真说道。

　　“算了。”我摇摇头，“我们若是去抢，至少得抢两辆，风险大，还麻烦。”

　　“是啊，真是麻烦。”猫九喃喃道，我明白他口中的麻烦，定然与我所说的不是一个麻烦。

　　此刻，我距离猫九已经很近，熟悉的冷寒感逆着风，从猫九身上向我袭来，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随后，静静看着猫九。

　　列车左右两边的群山，村落，集镇，城市等景物既像波浪，又似直线，快速向猫九身后掠去。猫九如入定高僧般波澜不惊，手上屋着一朵同样波澜不惊的粉色荷花。

　　我盯着猫九手上的荷花，心里突然就乐了，我这随从，还真是到哪里也不忘记自己身为采花大盗的责任。身为猫九名义上的主人，我还真有些幸福感呢。荷花上有水珠滚动，欲坠不坠，我知道，只要花在猫九手里，那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便不会从花上滚落，也不会在空气中蒸发。

　　先前与元墨交谈的过程中，我便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荷塘，却没看到猫九的采花行径。

　　猫九随意举了举手上的荷花，我吸了吸鼻子，似乎嗅到了一抹淡淡的花香。我告诉自己，这肯定是幻觉。我站在风的上头，猫九坐在风的下头，我怎么可能闻得到他手上花朵的香气呢。不过，幻觉也好，想当然也罢，能够产生这样情感享受，便已足矣。

　　盯着猫九手上的花朵，惊喜之余，我更多的是欣赏情绪。欣赏这情，这景，这猫。

　　随后，我闭目回想，先前那片荷塘的面貌清晰出现在脑海里。

　　我所从事的职业，对观察力与视力的要求，那可不是一般的严苛，因此，即便仅仅是在高速运行的列车上匆匆一瞥，我依然记住了荷塘的许多细节。荷塘面积不大，花红叶绿的景象却很是茂盛。看来，五月那场酸雨对莲藕的茁壮成长，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倒是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滋养了那些花叶。

　　到了年底，周边的村民，城市居民，照样有炖藕吃，兴许还有藕粉产出呢。

　　我对自然生物油然而生一股崇敬情感。自然界中，总有些令人类肃然起敬的顽强生命力的存在。那些生命难于被摧毁，即便被野火烧尽，待来年春风起时，又能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

　　世间万物，适应能力比人类强大很多的生命力，可谓随处可见，由此一来，人类的食物，也就多得数不胜数了。

　　若是更为高级的生命来到地球，人类会不会也成为食物？想至此，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想什么呢？”

　　猫九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看猫呗。”我指了指猫九的头顶。

　　“看够了吗？”猫九轻轻笑了笑。

　　“够了。”我亦是笑了笑。

　　猫九举手，头顶的白雾顿时消失不见。我突然对自己产生了恼怒情绪，为什么要说够了呢？

　　一架低空飞行的机器从我与猫九头顶飞过，风向随之变得凌乱，突然出现的漩涡风，把猫九的白发撩得也凌乱起来。不不，不是凌乱，而是像古代神话故事中神仙般飘逸的样子。

　　猫九的长发飞舞，时而转换方向，左额上的月牙形疤痕因此若隐若现。我很想伸手摸一摸那个猫九说不清来历的疤痕，可我不敢，也不能摸。

　　我站了片刻，欣赏猫九身居景物之中，却对周遭漠不关心的疏离态度。

　　猫九眯着眼，向我招了招手，我下意识向他走去。走的过程中，我顺便舔了舔嘴唇。这天，可真热，这猫九，可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猫九忽然睁大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幅美好画面，可惜了猫九好看的皮囊，我只能看，不能触碰。

　　若是元墨看到猫九此刻这副天上无，人间仅有的妖孽相，是想伸手去触碰，还是只会自顾自羞涩的脸红？

　　一阵风从身后狂猛吹来，我再次打了个趔趄，差点扑到猫九身上。猫九伸手，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我扶稳。我下意识缩了缩肩膀，那股力量带着寒意。

　　我与猫九保持一定距离面对面坐下，此刻，风向已经变回正常现象。

　　风从我身后袭来，再从猫九身上溜走。此刻，猫九的额头暴露在阳光下，月牙疤痕也整个呈现在我眼前。我下意识抚了抚脑袋，幸好，我是短发。猫九侧目，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我，然后把荷花抛过来。荷花到了我手上，水珠瞬即消失，美感也就缺失了。

　　我有些扫兴，摘了一片花瓣放进嘴里嚼起来。生吃荷花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味觉享受，唇齿虽有清香，但味蕾的感受，却是有些苦涩。

　　“再冰一下。”我把荷花扔向猫九，“我可不吃过期食品。”

　　猫九伸手，却没有接荷花，而是任由荷花浮在空中，我暗笑，这位猫兄又要变把戏了。果不其然，猫九的手掌在虚空中呈半抓握形状，仿佛抓了什么东西在掌心，随后，我自觉主动张开嘴。猫九手指一弹，一颗冰凉的珠子落进我口中，我轻咬下去。

　　猫九这次火候掌握的不错，我赞许的点点头。沁人心脾的花香，善解人意的凉爽，我这个捡来的便宜随从，贴心，又多功能，比古人动画片中有百宝袋的机器猫还好用。

　　我也曾怀疑过猫九是台高级人工智能，猫九反复申明，他是人类，如假包换，我若怀疑，可以为他验明正身。我自然没胆量，也没力量检验猫九身份的真伪。

　　“和那少年谈完了？”猫九淡淡问道，我点点头。

　　猫九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可有收获？”

　　“有。”我再次点头。

　　“干得不错。”猫九面露赞色。

　　我有些恼火，我是有问必答的机器吗？猫九才应该是让我有求必应的我的私人财产才对。

　　“那孩子真把你当神明了。”我揶揄道。

　　“或许……”猫九悠悠说道，“我就是呢。”

　　“那我就当自己捡了个神明当随从。”我咧了咧嘴角，“神仙哥哥，你可知这世上有人牵挂？”

　　“知道。”猫九干脆利落的回答，出乎我所料，我突然觉得，这话题，似乎有些难于继续下去了。

　　不待我说话，猫九便继续说道：“捡到我，不知是阿飞之幸，还是不幸？”

　　“无所谓，我命硬。”我耸了耸肩，随口说道。

　　“也是。”猫九的语气有些舒缓，“阿飞很是坚韧。”

　　我一时无语，坚韧指的是性格，不是命运吧？

　　“老高给过我一个任务，目标是萧议员。”沉默片刻，我还是向猫九说出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我没接单。”

　　“既然选择杀手这个职业，那就无法避开萧氏，将来，那孩子对你会有用处。”猫九面带微笑说道。

　　我怔了怔，貌似我与猫九的话题契合度并不怎么高。我没有主动选择做杀手，是杀手这个职业选择了我。

　　我想了想，说道：“元墨对我会有什么用处？利用他帮我刺杀萧议员吗？我觉得不太可能。”
　　“有何不可？”猫九的表情有些玩味。

　　“难道你希望我接下这个任务？你以为刺杀萧议员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别说区区一个少年人，就算接近萧氏的核心圈子，也未必动得了萧议员。”我白了猫九一眼，“我在这世界才一个多月，还没活够呢。”

　　“消灭棘手目标，不就是杀手的工作吗？”猫九嘴角上翘，一副欠揍表情，“阿飞不是很想买飞船吗？”

　　“我还想买战舰呢。”我没有好气说道。

　　其实，有辆空中摩托车也不错啊！

　　行刺萧议员的报酬确实太诱人了，足可以吸引杀手界中的顶极高手前赴后继，但不知为何，我从未听到任何人谈论过这个任务，包括茵娘也似乎毫不知情。高杰克为什么独独把这个任务留给我呢？难道我真如他所说那样，是业界第一？

　　我自嘲地的笑了笑，我可没丧失理智到被高杰克强塞过来的“高帽”压昏头脑，我就算怎么自负，也不会产生老子天下第一的念头。其他行业的天下第一过得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在杀手界，天下第一的念头会让自己死得很快，也很惨。我这人其实挺谦虚的，最多就是骄傲的认为，自己是个顶极杀手而已，毕竟在行内，顶极多如牛毛，我可隐藏于其中。

　　就算我是棵稍微与众不同的树，但只要身在林中，终归还是较为安全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雇主，会把一个刺杀任务弄成无限期，难道是个神经病？或者，这是个针对我而设的陷阱？”我自语道。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刺杀萧议员的任务便是专为我而设的，否则，哪个雇主会那么变态，把消灭敌人当儿戏般玩弄？比我能力强，也比我贪财的同行又不是没有，高杰克为什么不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执行？若说是因为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人出难题为难我，那也不太可能，我在这世界存在的时间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虽说消灭过五个目标，但执行那些任务，并不会与人结下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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