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第二日清晨，沈沐净醒来，看见苏恙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

　　苏恙好像看得出神了，当沈沐净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竟没察觉。

　　“苏恙。”沈沐净欲起身，瞟见自己上半身几乎是裸露在苏恙眼前的，她扯过被子，有些恼怒地看着他，“色鬼。”

　　“什么？”被沈沐净这声低沉的话语牵回神，苏恙拿起手中的水袋，“沈沐净，喝冰泉水。”

　　“今日还要喝么？”沈沐净接过水袋抱在胸口，“我感觉我的身子都好了。”

　　“夏决说。”苏恙观察着他提到夏决时沈沐净脸上的表情，“这是最后一次喝冰泉水了。”

　　“那好。”沈沐净弯起唇角笑了笑。

　　“夏决还说。”苏恙不耐烦地偏了偏头，“等你身子好了，去冰泉区做客。”

　　沈沐净点头，“嗯”了一声，现在苏恙坐在这儿，她也不好去拿了衣服来穿，于是便一手扯着被子，一手将水袋固定在身前。

　　“你去吗？”苏恙瞧着她。
　　沈沐净想了想，“有点远。”

　　“呵”一声，苏恙起身，他面色不善地绕到床尾，将搭在床边的沈沐净的衣服用手拾起后朝着沈沐净的腿部扔了过去。

　　“谢了。”沈沐净说。

　　苏恙用余光瞥她一眼，走到门外，将门给带上了。

　　穿好衣服后，沈沐净拉开门，听见楼梯上有堇云欢快的脚步声，以及安远谷的说话声，“堇云，苏恙可不在上边。”

　　“那苏主去哪儿了呀？”沈沐净听见堇云停下了问，“我记得苏主的房间就是在楼上的呀。”

　　沈沐净往前走了一步，与上楼来的堇云四目相对，堇云一愣，“姐姐，你也来找苏主啊？苏主他在吗？”

　　楼下的安远谷很大声地叹了口气，沈沐净解释道，“我不是来找他的，他不在房里。”

　　“那好吧。”说着堇云下楼，沈沐净也跟着下楼，走到一半，堇云恍然大悟，“姐姐你不会昨晚是在苏主房里吧？昨晚我敲你房门你没应我。”

　　这时，从安远谷身后经过的苏恙停下了脚步，他望过去，看见沈沐净淡淡地点了下头。

　　“姐姐你真喜欢苏主？”

　　本想走掉的苏恙还是顿了下，接着他听见沈沐净轻轻地“嗯”了声。

　　回完堇云的话，沈沐净抬眼，看见苏恙离去的背影，此外，还有一脸惊骇的安远谷。

　　目送堇云将沈沐净拉走说悄悄话去了，安远谷转身跟上苏恙的脚步，“苏恙，不是我说，你是用什么办法让雾女沈沐净喜欢上你的？”

　　苏恙瞥他一眼，他不依不饶地跟着，这会儿他们走到后院里来了，阳光打在安远谷身上，照得他的光头锃亮。

　　苏恙笑一声，“据说幻陆的出家人不必剃头发，安叔为何要剃？”

　　“你一口一个安叔，等安叔问你话的时候你倒是转话题转得快。”安远谷甩了下袖子，朝着竹帘那边走。

　　苏恙微低下头，想着那次与沈沐净见面的情景，他在大船上，沈沐净光着脚坐在那艘载满了人的小船上。

　　他回想起沈沐净看他的眼神，然后转身，冲着安远谷的背影说，“大概是因为脸吧。”

　　“脸？”安远谷扭过头来笑了，“你倒是厚脸皮。”

　　*

　　独自一人在后院待了会儿，安静的苏恙看着平阔的湖面，鸟儿飞来时低垂着头，在清澈水面映下影子，苏恙弯起唇角，起身时，听见屋里传来堇云的声音。

　　“我去跟苏主说一下，他一定会同意的。”说着，堇云掀开竹帘，瞅到苏恙时，她笑着说，“苏主，昨日来花落市的时候，经过一片树林，那片树林可美了，鲜花果树，想来是特别适合我们去游玩的呢。”

　　沈沐净也有话要对苏恙说，她来到堇云身边，瞧着苏恙的脸，想起之前在花落市的时候，苏恙哪儿都不准她去，那片美丽树林，沈沐净也看见过。

　　苏恙看一眼沈沐净，点了下头。

　　“苏主你真同意啦！”堇云欢快地跑了过来，她拍拍苏恙的肩，“那咱们先去集市上买点好吃的糕点什么的，然后再去那儿玩吧？”

　　“随便。”苏恙瞥她一眼后，走到沈沐净跟前来，“你脸上这是什么表情？”

　　愣了愣，沈沐净说，“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戒百鬼的消息了，刚才我发现，住在对面的易识意……”

　　“够了。”苏恙打断她的话。

　　沈沐净不解地望向他，他漠然傲视着她，“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字字句句里都是别的男人？”

　　沈沐净反驳道，“苏恙，那你喜欢我吗？”

　　苏恙闷声不语。

　　“不喜欢我你还管这么多。”沈沐净撇他一眼，没好气地走了。

　　*

　　烈日午后，茂绿森林能带来一些凉爽之气，堇云拉着沈沐净跑在前方的荫蔽小道上，而安远谷正在苏恙背后连连叹气。

　　苏恙瞥他一眼，他欲语还休。

　　“安叔，说吧。”苏恙道，“你嘴里是藏不住话的。”

　　“苏恙，我究竟还要跟着你们到什么时候？”安远谷跨过一丛草木，旁边被落叶盖满的灌木丛里发出一声无人察觉的轻响，“我可是一个出家人，一直跟你们呆在一起也不太好吧？”

　　“快了。”苏恙忽然看向他，那眼神中充满了一些奇怪的情绪。

　　安远谷发了个愣，“你，苏恙你这是什么眼神？”

　　“有兔子！”前方传来堇云的欢叫，“苏主！安远谷！你们快点来呀！等我们抓到那只兔子，就将它烤了吃！”

　　安远谷抖了抖肩，“她长得就像个小兔子，竟然还要烤兔子。”

　　不远处树边正在寻兔子行径的堇云忽地回过头来，朝安远谷做了个鬼脸。

　　“一股熟悉的味道。”沈沐净说，她站在树下，从树缝里洒下的亮光打在她的半张脸上，将粉唇稀成了粉白色，她闭上唇，看向走到这边来的苏恙与安远谷。

　　安远谷问，“往哪儿跑了？”

　　“这边这边！”顺着堇云的声音望去。

　　她跑到远处去了，少女粉紫色的裙摆在一片绿中一闪而过。

　　本在慢慢往前走的安远谷回头看了眼站在一块的苏恙跟沈沐净后走得快了些。

　　“苏恙。”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别捏，沈沐净开了口，“你怎么不去帮忙找兔子？”

　　“你也没去。”苏恙瞧她一眼，瞧见她一直站在光下，眼都有点睁不开了，苏恙往旁边挪了一步，听见她说，“堇云让我守在这里，万一那兔子又跑回来。”

　　苏恙“嗯”一声，他懒懒掀起眼皮，看着前方的深草丛，长而挺直的草儿摆了摆，他伸手，抓进去，抓到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这是？苏恙心中有所疑问，他把这个小东西从草里提了出来。

　　大耳朵嚷嚷，“放开我放开我！你揪疼我了！我可不是什么兔子！我乃情报处的精怪！”

　　“哟！”提着裙摆跑来的堇云望向苏恙这边，“这兔子还会说话呢！”

　　“都说了我不是兔子，是不能被你烤了吃的！”大耳朵睁开眼，瞟了眼眼前的人，他耳朵一怔，“苏，苏恙？”

　　苏恙勾唇一笑，在大耳朵眼中，他比之前有男子气概多了，随随便便往这儿一站，随意扯开一个慵懒的笑，都让大耳朵觉得无比安心，他泪眼婆娑地往苏恙怀里扑，“苏恙。”

　　“丑兔子。”苏恙提溜着他的耳转向沈沐净那边，“看看。”

　　“这是？”大耳朵正要惊呼，苏恙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两只小眼睛瞅着跑到这边来的堇云，这可是刚才说要烤了他的女子，他往苏恙那边缩了缩。

　　“可惜了。”堇云微微俯身，坏笑瞧着身子畏缩的大耳朵，“既然你是苏主的旧相识，那就不能被烤着吃了。”

　　“旧相识？”这话是安远谷说的。

　　大耳朵看见安远谷慢慢地走了过来，他是认识安远谷的，一见到安远谷，他连忙扒开苏恙的手，“巫师，你怎么剃头了？”

　　“啊。”安远谷眨巴眨巴眼，“我已出家。”

　　看着大耳朵那对毛茸茸又动来动去的大耳，堇云欢喜道，“苏主，把这小兔子给我玩玩！”

　　大耳朵惊道，“不要！她是个狠心的女人！”

　　苏恙轻笑一声，将大耳朵扔到了沈沐净怀里，幸好沈沐净反应快，将这小兔子给接住了，大耳朵在沈沐净香香软软的怀中，低问，“不记得我了么？”

　　“咳。”安远谷道，“堇云不是有将毯子带来么？咱们快铺上吧。”

　　“好！”堇云的注意力被安远谷说的话转走，她一边走一边寻着一块最松软的草地。

　　安远谷走到苏恙身边来，又“咳”了一声。

　　“安叔，你嗓子不舒服？”苏恙问。

　　“安叔？”沈沐净怀里的大耳朵惊讶道，“安远谷你什么时候成了苏恙的叔了？你看起来比苏恙——年轻呢。”怕苏恙生气，大耳朵缩了缩耳。

　　“我也想知道呢。”安远谷看着大耳朵，问，“先说说你被苏恙连累之后的事情吧。”

　　沈沐净一直默不作声，苏恙瞅她一眼，问，“你觉得他太丑了？”

　　“苏恙！”大耳朵握紧了拳头。

　　沈沐净摇摇头，只是心中有种奇怪的说不上来的情绪在蔓延，她抱着小兔子往堇云那边走，堇云朝他们挥了挥手，扬声道，“就决定是这儿了！你们快过来吧！”

　　边走，怀里的大耳朵说，“刚开始我好像是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有苏恙这个人，但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又什么都想起来了，那时我们情报处的客人少了很多，最后都没有人来了，赚不到钱，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天空降下一道大雷！”

　　大耳朵挥了挥膀子，“将我们情报处给劈的可干净了！”

　　“其他人呢？”安远谷问。

　　“走丢了。”大耳朵哀怨地叹口气，“我感觉我们是被诅咒了，一路上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却还是走丢了，今天你们有幸见到我，那是因为我正在找他们的踪迹呢。”

　　“你这大耳朵，找几个人应该不难吧？”安远谷又问。

　　大耳朵摇摇头，“也是因为那道雷，我的耳朵，大眼的眼睛，大嘴的嘴巴，还有大鼻的鼻子都毫无作用了。”

　　安远谷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可能这就是跟苏恙掺和到一起的后果吧。”

　　大耳朵瞧了眼苏恙的脸色，没敢搭腔。

　　“你们说什么呢？”那边的堇云正要铺毯子。

　　沈沐净转向苏恙，苏恙低眸看着她，她的白皙双手将丑兔子递上，“苏恙，你来抱吧，我去跟堇云一起铺毯子。”

　　“不必。”苏恙看向堇云，一手挥出灵力，这道灵力分为四条浅蓝色的光线，在抵达堇云身边的时候，转变成四只小巧蝴蝶，别看这蝴蝶小巧，但她们的力气很大，四只蝴蝶四个角，分工合作的她们很快就将毯子给铺好了。

　　堇云笑露八颗牙，“真省事！”她一屁股坐在毯子上，然后平躺下来，伸出双手朝着沈沐净，“姐姐，快将你怀里的兔子给我玩玩。”

　　“我是你能玩的？”大耳朵说。

　　沈沐净噗嗤一笑，走了过去。

　　苏恙悠然慢步着，安远谷跟在他身边问，“苏恙，你小子，你那灵力线变成蝴蝶是怎么回事？你解释一下？”

　　“它们可以变成任何形状。”苏恙说。

　　“所以偏偏是蝴蝶？”安远谷低笑一声，“苏恙，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胸口有些痒痒的？”

　　“没有。”苏恙瞧他一眼。

　　“我看是你缺少的那瓣心都快要长出来了，你怎么会没点感觉呢？”安远谷自问自答，“难道是我猜错了？”

　　苏恙笑了声，他对安远谷又何尝不是没有一些疑问，比如，为什么安远谷不会老？在父亲幻夜中见到他的时候，他跟现在一模一样，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同一张年轻的脸。

　　绿树之下，素毯之上，先是安远谷坐了下来，他将苏恙的空位留到了沈沐净的身边，见苏恙站着不动，安远谷扯扯苏恙裤管，“坐，安叔让你坐。”

　　苏恙刚坐下，就听被堇云揉在怀中的大耳朵发出一声惊叫，大耳朵从堇云那儿逃离，一股脑跑到了沈沐净身边。

　　“雾——”眼见苏恙挑起了眉，大耳朵话锋一转，“我觉得，你这个姑娘的力气太大了。”

　　堇云可喜欢这话多的小精怪了，她一手撑过来，“小兔子，怎么说？”

　　“对了苏恙。”大耳朵又转了个话题，“你跟沈，沐净。”大耳朵还没有习惯直接叫沈沐净的名字，他面向苏恙，问，“冰释前嫌之后，你们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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