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野

　　直到年承旭再次睡着，苏启明轻手轻脚抱着对方回了卧室。
　　闭上眼睛，怀里是熟悉的体温和味道，苏启明眼角划出的眼泪又嗒嗒砸在枕头上。
　　他多少有些无奈，无声地笑着叹出口气，胡乱抹了抹眼泪就闭上眼睛，埋下头亲吻柔软的白毛，声音极轻地道：
　　“晚安。”

　　无尽黑暗与平稳的呼吸渐渐淡去，趴在书桌上睡觉的苏启明被闹钟叫醒，迷迷瞪瞪地反应几秒就立刻转头看去。
　　年承旭正在暖黄色桌灯下学习，与窗户同宽的书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纸质物品，散落在桌角的A4纸上满是笔力苍劲的楷书。

　　这已经是年承旭一动不动坐着连续学习的第七个小时了，苏启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毕竟年承旭此刻在学习大陆的教材，他不敢打扰也插不上嘴。
　　他回头看了看，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桌子正中间摆着一张纸，页面所有的表格都打上了对勾，这是年承旭每天都会给他一份的复习计划，对勾代表着他今天的学习任务已经完成了。

　　桌前的钟表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一刻，秒钟再次滴滴答答走了一圈时，苏启明隐约从身后听到了打哈欠的声音。
　　想叫年承旭休息，毕竟专门定闹钟就是为了这件事，苏启明挤了挤嘴唇，食指翘起来抠了抠拇指，把话咽进肚子，揉了揉眼睛翻开书开始看。

　　秒针一圈两圈，直到分针一圈，又是一声哈欠声。
　　年承旭的身形在背光的阴影下显得有些单薄，身上的制服皱皱巴巴，布料边缘随着接连不停地下笔动作持续着轻微的波动。
　　虽然不再最多只住三天、每天都忙不停地兼职，但年承旭并没有什么放松的迹象，反而看上去比兼职劳累无数倍，毕竟兼职需要不停地动身体，而现在这种程度的学习需要自虐式地动脑筋。

　　是该停下来休息了吧，哪怕明天在休息以外的时间多学一些。
　　苏启明下好决心，转头准备叫年承旭停下来，不料对方已经离开椅子站起身。
　　“你怎么还不睡觉？”年承旭边推椅子边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甩掉了右脚的拖鞋。
　　苏启明猛地一愣一一年承旭这是要活动身体了。

　　果不其然，眨眼的功夫年承旭已经将右腿掰过肩膀，另一只手也伸上去抓住脚踝，似乎同时在做上肢的伸展。
　　苏启明这次也瞪直了眼。
　　毕竟年承旭像这样展示身体的柔韧度还不到一周，他每次看都怔愣得要命。

　　“你、你、你你该不会以后天天都要这样吧？”
　　苏启明张了半天嘴终于蹦出句话，高三开学不到一周，年承旭就这样了不到一周，真的很有可能天天都要这样。
　　说真的，他挺害怕年承旭出个什么意外的，一是他深深记得年承旭营养不良的样子，二是他在此之前没见过年承旭这样，特别害怕年承旭的胳膊腿万一发出咔嚓一声怎么办，三是他上学期期末那会儿……扯到过蛋，害怕年承旭也扯到。

　　“怎么了？”年承旭的眼白有些泛红，眼角亮晶晶的，应该是困得不行，因此毫无情绪的目光也显得有些颓然和漫不经心了。
　　苏启明连忙摇摇头：“没、没怎么。”
　　“哦。”年承旭用力掰了下右腿，随即放开又把左腿掰过肩膀，动作衔接非常自然，完全没有苏启明担心的种种意外的趋势。
　　苏启明暗自松了口气，突然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自己这样做的样子，一秒就不堪入目地挤上眼睛。
　　——别说两条腿之间能不能超过九十度，肯定抬腿就得扯到蛋，扯过，就是这么自信。

　　“我去睡觉了。”年承旭放下腿，转身往卧室外走：“你也快睡。”
　　“啊，”苏启明忙站起身，下意识跟出几步，“哦！”
　　他回到年承旭坐过的书桌前，忍不住翻了翻桌上的教材，这些教材还是暑假的时候他帮年承旭弄来的。
　　在他眼中，年承旭的学习就是超过所有人的，毕竟眼下有个事实摆在那里一一当大家都刚升入高三不到一周，年承旭就已经给他做出整个高三的所有复习计划。
　　那些复习计划就在这张书桌的抽屉里，年承旭每天都会拿出一份，按照实时学习情况修改一下给他。

　　苏启明不由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合上手里的教材。
　　这样的年承旭还会每晚都至少学到两三点，甚至是今晚这样的四点，那么他呢？
　　虽然知道年承旭最后要去大陆考试，但他不知道年承旭要考什么大学，他努努力的话以后能够和年承旭考去同一所大学吗？努力努力地学，就有可能考去年承旭要去的大学吧？

　　年承旭是第一名，因为只有第一名，而他是第二名，因为第一名是年承旭。
　　这个第二名，并不是超不过年承旭只能做第二名，而是努力做第二名才能和年承旭靠得最近。当第一名成为神一样的存在，那么第二名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名”，大家都在争取这份名次，他必须要在保持住第二名的前提下努力学，也就是说，他只能保持或者进步，毫无退路可言。
　　所以无人能超越的年承旭还会每晚至少学到两三点，那么和大家竞争的他呢？

　　咚咚咚一一
　　急促的敲门声毫无节奏可言，满是力度。
　　苏启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怀里的年承旭正在揉眼睛，忙松开双臂起身：“你睡着，我去开门。”
　　“我要杀了他。”
　　沙哑低沉的声音，苏启明听得一愣，突然想起那把给土豆去皮的刀。
　　“敲敲敲！”已经起床的年承旭踏着海绵宝宝拖鞋从他身边经过，说话语气和走路架势都显得愤愤。

　　门一把被推开，陈争吓得往后一跳，立刻大声叫唤：“你干嘛？！你想撞死我啊？！”
　　年承旭垂着头立在门里，双眼紧闭像是随时可以原地睡着，但就算如此，脸上的各部位线条、甚至是露在纯白睡衣外的脖颈和手部线条，全都是被白皙包裹的精致。
　　不过，纵观整体，纯白的睡衣周围像是散发着浓重漆黑的戾气，突然被从身后披上一件羊毛外套遮挡。
　　苏启明顺势搂着肩膀把年承旭往怀里拢了拢，对门外的陈争说：“进来吧。”

　　“昨晚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陈争提着大包小包踏进门：“咋啊？你没给他说吗。”
　　苏启明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脖子就被年承旭抱住，顿时停止所有行动，紧接着弓下身，坚实的手臂穿过腿窝，把对方一把横抱起来。
　　年承旭把头靠在他肩膀闭回眼睛，毫无语调却显得无比阴森地道：“你要是再吵醒我，我就把你扒光了抽你……”
　　看着陈争瞪大的眼，苏启明连忙把年承旭抱进卧室：“你放心睡，我带他去我的卧室。”
　　年承旭头埋在枕头里微微点了点，没说话。

　　轻轻关上卧室门，两人杵着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陈争吸了口最大肺活量的气，头一扭往另一间卧室走，咬牙切齿地道：“早知道我就输密码进来了，何必呢，跟他真是讲究不了一点人情世故。”

　　卧室窗户朝北，阴面24小时无阳光，长期不睡人的床摸上去冷冰冰的。陈争也不在乎，瞅准了就一屁股坐下，俯下身把大包小包全放在脚边，然后打开其中最大的袋子，配合另一只手在里面拨了拨。
　　苏启明再次轻关门，走到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回身看着陈争拿出一个盒状物体。
　　“看啊，这可是史上最全的驾照一考通，怎么样？还带书壳呢。”陈争推销员上身地举着书：“只要有了它，管你什么驾校什么玩意，在家坐着学完就能考到驾照。”
　　“……”苏启明无语片刻，突然想起年承旭说过的话，于是伸出一根手指，抬起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觉得我脑干缺失吗？在家学完就能考到？滚你的。”
　　陈争震惊地瞪大眼睛，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你，你他丫的现在说话怎么年里年气的？”
　　“多谢夸奖，”苏启明绅士地一颔首，“这是对我最好的肯定。”
　　陈争一愣，立刻叫唤：“捏一一”突然想起什么，又连忙降低声调：“马的！真他丫没救了。”

　　苏启明充耳不闻，接过书放到书桌上，回头瞅了瞅其他袋子，问道：“这些是什么？”
　　顺着目光看去，陈争愣了下：“这个啊……卧槽，还不是以为你这次能拿到驾照，实体店里的都太拉了，我专门在网上买的汽车装饰品，有几个周边玩偶，你可以挂在后视镜和靠头垫后边，怎么样？”
　　“你……”苏启明对着嫩黄的海绵宝宝玩偶眨眨眼，抬起头对他道：“我太感动了。”
　　陈争一声叹气，卧室气氛因为某人没拿到驾照而变得凝重。
　　几个呼吸，陈争又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苏启明的胳膊，道：“没考上下次考，你车总买了吧？带我看看去啊！”我买这些就是给你的新车随的礼！为了坐坐你的车！

　　苏启明当然不知道他没吐露的后半部分心声，神色带着一丝茫然地和他对瞅：“车……？没买啊……”
　　空气短暂静寂，只见陈争突然抽回手，俯下身将几个袋子拢了拢，提起来就要走：“我先走了，下次再给你。”
　　“……？”
　　卧室门被打开，袋子撞在门上响了几下，电光火石之间苏启明起身大步走过去推上门。
　　“干嘛？”陈争不得不仰起头，警惕地看着他。
　　苏启明接着想了想，得到最终结论，忙开口道：“现在就去买车，但是我不认识路，你来了三年肯定熟，带我去。”

《少年的狂》
何彦松x年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