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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天地大义人之终始
在回程的路上,岳观晴就发现姜齐的状态好了许多,果不其然,一回到深圳,姜齐就把她和江临朔单独叫到了一起。
“最后一座山总算是推出来了,是湖南的洞庭山,但是那里只能由你们两个人单独前往,我们暂时也别把这事告诉胡刻和徐子善吧,以免他们瞎操心。”姜齐微笑道。
岳观晴第一反应是高兴地抓住了姜齐的小臂道:“你的能力恢复了,真是太好了!是怎么……?”
姜齐颔首微笑,把昨夜的奇遇大概给她们讲了一下。
岳观晴听罢竟有些莫名的感动:“真没想到,武功山虽然是祥林选的,但歪打正着就是我们需要去的地方嘛。”
“是啊,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们带来很多意外的收获。你们这趟去湖南不知道又会遇上什么惊喜呢。”姜齐充满期待地说着,看起来是非常想与她们同行的。
江临朔沉吟了一下,面带笑意地望着岳观晴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那不是跟咱们第一次去招摇山时一样了?”
岳观晴一回想,也笑道:“还真是哦,我们俩有始有终,不挺好的嘛,哈哈。”
于是两个姑娘也没怎么休息,第二天把行李箱里的脏衣服拣出来换上干净的就出发了。
洞庭山,也即是今日洞庭湖中的君山,是八百里洞庭湖中的一个小岛,相传其浮于水上,山中富含黄金。“洞庭”这个名字就包含了神仙洞府之意,是道教的第十一福地。舜帝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安葬于此。
因为出行前,姜齐就拜托了两人去帮他拍一些星云图的照片,他工作上有研究的需要,因此两个人在上了岛后,就先沿着环岛路的北端去到星云图所在的石刻,拍下照片后发送给了姜齐,然后两人再沿着环岛路的南端由西向东一路探寻过去。
“风波不动影沈沈,翠色全微碧色深。疑是水仙梳洗处,一螺青黛镜中心。”唐代诗人雍陶的一首《题君山》把君山的风韵描绘得引人入胜。岛中各式亭台众多,飞檐有四角的、六角的、八角的,宝顶有朱红的、金黄的、碧绿的、靛蓝的,层数有一层的、两层的、三层的,高低错落地点缀在君山的层层青峰之中。
山中的植物以竹类和茶树最为出名,此外还密布有樟树、金钱松、闽楠等。虽然小岛面积并不算大,但竹子的种类异常繁多,有罗汉竹、斑竹、紫竹、龙竹、梅花竹等;岛上特产的君山银针乃是我国十大名茶之一,茶园中一排排的茶树就像一层层的碧浪夹带着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给炎炎夏日送上怡神的清爽,山中不少亭阁就是以茶命名的。
六月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同心湖里的荷花围绕着有缘桥开成了一片:青翠的荷叶大片大片地挨挤在一起,生怕它所护卫的那一朵娇美的粉红仙子没有展露芳华的机会;而那一位位披着霓裳的仙女,有的还是稚嫩的少女,娇羞地含苞待放;有的正在好奇的碧玉年华,悄悄地展开了三五片花瓣,窥望着外面的世界;有的则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大大方方,正在夏日的凉风中曼妙起舞。景区内的游客大都聚集在了这里,赏花的赏花,拍照的拍照,还有十几名学画画的孩子,架着画板在湖边写生,不知能画出几番风韵。
绕过了同心湖,两人来到了传说中的秦始皇“封山印”。因为秦始皇与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们便把这个也拍给姜齐看了,不过姜齐给她们解释说:“这个印记之前已有学者考证过,跟秦始皇并无关系,后人之所以编了这么一个故事,是因为司马迁曾在《史记》中记载,秦始皇南巡到此地准备渡江之时忽然风雨大作,洞庭湖上巨浪滔天,阻挡了他的去路,他便下令让三千劳役到这君山上伐树并焚山,以泄心头之愤。那一年也正是他命徐福出海寻药的时候。”
“那也就怪不得世人认为他还有盖印封山之举了,他那残暴专横的性格太深入人心。”江临朔边说着边打开了阳伞与岳观晴共撑着,头顶的乌发早就被太阳烤得有些发烫了。
岳观晴望着碧波万顷的洞庭湖,幽幽地说道:“其实我觉得秦始皇本性并不残暴也。在秦国剿灭六国期间,只要敌国肯降,他们并没有滥杀无辜。长平之战中下令坑杀几十万赵军的是白起,严明刑法和焚书坑儒是李斯的建议;滥用民力兴修长城、秦直道等浩大的工程,从历史的角度上来看其实是非常大的建树,长城在往后的千百年间,阻挡了多少次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无形中化解了多少战争、解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不得不说是大功一件。在我看来,他只是太自负、而且眼界太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罢了。其实这是手握大权者的通病吧,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他肯定了的思想、决策必须贯彻,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权威,没有人可以成为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你居然对你的敌人充满了理解和同情,甚至还有些敬佩?他要是知道我们打算坏了他的复活大计,肯定不会对我们仁慈的。”江临朔吃惊地望着岳观晴提醒她道。
“其实他会形成这种个性,一点都不难理解啊。他从小就被当做人质困在赵国,与其母赵姬相依为命,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共生关系,容不下他人的介入。可是赵姬后来竟然与嫪毐私通,还生下了两个私生子,这不仅破坏了他们母子之间的依赖关系,更对他的帝王之尊造成了极大的侮辱,还让他是吕不韦私生子这个传言愈演愈烈,这对一个自负的人来说,是比取他性命还不能忍受之事,这样的伤害注定了会跟随他一辈子,激活他身上暗黑的部分。”岳观晴一边说着,两人一边往二妃墓走去。
“我的天啊!你是不是那种即便被人杀了,还会为对方找理由的人啊?”江临朔一手轻搭在岳观晴的肩膀上,无可奈何地问道。
“哈哈,是的吧。凡事皆有因果,我喜欢分析原因,但不代表我对它是赞同的呀,只是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而已。再说了,我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人干掉的吧?”岳观晴笑道,挽起了江临朔的手臂,往自己的身上紧了紧,像是怕对方突然从她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斑竹林荫下的二妃墓显得格外的清静,风吹叶动,似乎就能听见竹林深处幽泣声声。墓地打扫得十分干净,地面上只有些新吹落的竹叶,甬道两旁的黄菊花在风中频频地鞠躬,替人们表达着对二妃的哀思。
江临朔想要采集一些斑竹的样本,于是两人便往竹林深处走去。不一会,林间飘来一阵轻雾,两位标致的中年妇女手挽着手从雾气中走出来,看见二人诧异地问道:“你们两位姑娘是如何进得这林中来的?”
岳观晴和江临朔对望了一眼,都觉得这个问题问得颇为奇怪,岳观晴如实回答道:“两位姐姐,我们就是从前面的二妃墓绕过来的呀。”
“二妃墓是何物?不曾听闻。”其中一位妇女转头问向身边的姐妹,见对方也迷糊地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我们姐妹二人,自从夫君过世后,便一直居住在这竹林里,这片林子也真是够大的,我们从来没有走出去过,这一晃都已经记不清时日了,奇怪的是自我们来到这里之后也没有外人进来过这片竹林,所以我们刚才在林中听到这边有人说话的声音,都不敢相信,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岳观晴和江临朔听得下巴都掉下来了,刚才见到那两位妇女穿的并不是现代的衣服,两人还没做多想,毕竟现在很多人喜欢穿着古装外出游玩、拍照,可她们这么一说竹林生活,就让人心生寒意了。
江临朔紧紧地搂了一下岳观晴的手臂,给自己壮了壮胆,勉强指挥着呆愣的舌头,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二位莫不是舜帝之妻?”
“正是。哎呀,怎么让你们一直站着,快请到我们小屋里去,坐下再谈,不消多少路程。”娥皇与女英说着就往前方引路。
江临朔一把扯住转身跟去的岳观晴的衣角,皱着眉摇了摇头,一脸害怕跟过去会被吃掉的模样。岳观晴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来都已经来了,不跟去看看的话,恐怕我们也走不出这林子了。”
江临朔无可辩驳,只得提心吊胆地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可眼前除了竹林,还是竹林,此外就是永不消散的雾气,连多余的声音和气味都没有。
约莫走了十分钟之后,一幢百来平米见方的竹屋赫然出现。整个屋子完全由粗细不等的竹竿搭建,从隔地的底柱,到屋梁,再到地板、门窗,生活所用家具、器皿也都是由竹子或竹叶制成,屋内十分清凉且典雅。
“两位妹妹是南方人吧?服饰与我们差异甚大。”其中一位帝妃将沏好的君山银针茶倾入竹筒做的茶杯递到二人面前问道。
岳观晴等到她坐下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两位姐姐,我们确实来自南方,而且是四千年后的南方。”
“妹妹是在说笑吧?想逗我们开心呢?”另一位帝妃笑道。
“并不是的,我们刚才所指的二妃墓,其实就是人们为了纪念两位姐姐所修建的墓碑。两位已身故四千年,想是因为思念夫君、忧虑过度,以致魂魄困在了这竹林之中。”江临朔严肃地说道。
娥皇和女英听完之后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如此一来,倒也是说得通了,夫君身故之时,我二人身为妻妾未能相伴身旁,因而我等死后的亡魂也不得与夫君团聚,这是上苍对我姊妹二人的惩罚呀!”
“两位姐姐不能这么想,你们已经是千里迢迢寻夫而来,只可惜天不由人未能赶上,世间对你二人此举并无责怪、反是颂赞,你们不知有多少人因你们而感动落泪。困你们在此的不是上苍,而是你们的心结啊……”岳观晴规劝道。
“妹妹此言差矣,身为妻子,未能为夫君解忧,让其孤身犯险、客死异乡就已是大大的失德,更何况我们还未能替其料理身后之事,这何来颂赞之理。”帝妃严辞道,显然认为自己是罪无可恕。
“我的好姐姐呀,四千年后的婚姻观跟你们那时相比可是相去甚远了。女子并不是丈夫的附属品,不需要任何事都以丈夫为中心,男女之间理应是自由、平等的关系。”岳观晴感叹地说道。
这几句话把娥皇、女英说得一愣一愣地问道:“妹妹在说什么?实是生涩难懂。是要让我们打破常伦,颠倒尊卑吗?”
岳观晴转念问道:“两位姐姐相信,在你们所生活的时代再往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尊女子为氏族首领、并由女子来决定物质的分配和继承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思想冲击让娥皇与女英一时难以接受,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面面相觑。
“那叫做母系社会,因为当时人们的主要粮食来源是靠女子采集及种植所得,而且女子担负着繁衍后代的重任,所以女子在氏族中更受重视;而男子负责狩猎,由于此法的食物来源不稳定,因此他们并不处于支配地位,他们也没有继承权和孩子的所有权。那时因为资源有限,所以氏族里的物质是由整个氏族共享的,由女子进行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自占有,孩子也是由女子的氏族所抚养,并不在乎他的父亲是谁。”
岳观晴说着看了娥皇女英一眼,见她们没有要打断的意思,又继续说道:“然而随着人们种植与饲养家畜能力的提高,体格占优的男子在生产劳动中的地位就凸显出来了,人们不再是饥一顿饱一顿,而是有了存余,渐渐地人们便把自己的劳动所得私有化,并由此产生了贫富差距和阶层分化。掌握了主导权的男子也不再满意没有继承权和孩子所有权的待遇,为了确保自己的财产能被自己的亲生骨肉所继承,男子便逐渐把女子和孩子也转化为了自己的私有物,不允许有任何背叛。”
“我等确实不知人世间竟然还存在此等变换。”两位帝妃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仍礼貌地回应道。
“然而天地间阴阳相分,男女之别,乃是互补共生的关系,并没有哪一方应当临驾于另一方之上,世间万物都应是平等的。两位姐姐对于舜帝爱之忠贞,舜帝无论身在何方都会感念于心,所以二位不应再为俗念所缚,困居于此。还是及早让你们的灵魂与夫君相聚并得以安息吧!”岳观晴再次劝解道。
“妹妹确定夫君并无责怪我二人失责?”娥皇与女英依旧将信将疑地问道。
“确信无疑!”岳观晴点头肯定道。
苦苦等了四千年的一个答案,如精灵般钻入二妃的心间,悄悄地解开了她们心上的枷锁。只见那姐妹两人手牵起手,放开胸怀莞尔一笑,随即化作两股青烟往西边飘去,天空中回荡起两人温婉柔和的声音:“点点琅玕拨人醒,戚风吹散别洞庭。空空苍梧知妾意,仙魂团聚在零陵。”
岳观晴和江临朔跟随青烟走出竹屋之外,只见竹林间的雾气已经散去,再转头看时,哪里还有什么小竹屋的影子……
“真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解放幽魂的本领啊。”江临朔说着突然有些后怕,只觉得林间依旧阴风阵阵,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这也是冥冥中注定的吧,要不齐哥怎么会算得这个山只能由我们两个人来呢,估计多了个别人,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她们依旧会困在这个小岛之上。”岳观晴坦然说道,虽然她也没意料过会经历这番逸事。
“你刚才那几段两性权力关系的言论,可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呀?”江临朔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转过身来问道。
“嗯,不是。我之前还在上班的时候,就常常思考,为什么人人都爱金钱,它原本只不过是物品交换过程中的介质而已呀。想了好久之后,才终于想通,因为只有金钱是可以无条件且无限期地传递给下一代的东西,它不像某种祖传技能,你十分在行,但你的下一代未必学得会;它更不像一般的物质,容易腐坏难以保存,往往传着传着你的后代就用不上了。还有你看所有的离婚案件中,争夺最激烈的项目是什么?是孩子的抚养权。人类的所有活动,最终都会归结到‘继承’这个问题上来,这实则是一种自然的天性啊,就跟动植物的最终目的是繁殖一样。”岳观晴条理清晰地说道。
“嗯哼!说得非常有道理!那么另外一个问题,你认为实现男女平等的关键是……?”江临朔继续问道,她意识到自己好像鲜少深究这个问题,相较于岳观晴来说,她在这方面还是更接受传统的思想。
“当然是根除女人是男方家庭所有物这个观念。即使是在最早发起女性解放运动的西方世界,时至今日,女子出嫁后,仍要冠以丈夫的姓氏,更别说我们传统的东方了。你有没有发现,不论是哪一种语言中的脏话,往往辱骂的是对方的母亲,鲜少有骂对方父亲的?”岳观晴坏笑着问道。
“噗,好像是也,为什么呢?”江临朔想了一想,哭笑不得地接道。
“就因为男人喜欢把女人和孩子都看成他的所有物,喜欢控制和支配他们,所以孩子和妈妈自然容易站在同一个战线。由此,孩子往往与母亲会形成更深厚的感情,与父亲会形成一种对抗关系。所以,当别人想屈辱一个人的时候,会辱骂他最依赖的母亲,让他觉得他连最爱的人都维护不了,还能干些什么呢。可是当别人骂一个人的父亲的时候,有些人,特别是男人的反应,甚至会是跟着一起骂起来的。这恰巧也是男人为什么都急于成家立室的原因,因为只有成了家,他才能稍微摆脱父辈对他的控制,他也才拥有掌控他自己人生和家庭的权力。”岳观晴说完一脸云淡风轻,似是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如此看来,想要改变这种观念,还是任重道远啊……”江临朔长叹一口气说道。
岳观晴突然打了个响指,笑道:“所以啊,现代女性为什么标榜经济独立,就是为了告诉男人们,我们谁都不靠也可以创造价值,也可以拥有话语权,也可以身心自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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