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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宴会厅巨大的玻璃吊灯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几经折射下变得越发色彩斑斓,遮掩住一切肮脏腐朽。
南汀然扯了扯贴合肌肤的丝绸礼服,想到如果这华贵的吊灯突然掉下来,她这身裙子会不会妨碍她逃出生天。
不过很快,她的胡思乱想被鱼贯而入的宾客打断。
岑琬亲昵地挽着南良义入场,时不时回头看南鎏然跟上没有。
她翻起眼皮,瞥向南汀然,挑起眉毛,语调怪异地说:“我们在家担心得要死,本人过得倒是挺滋润的。啧啧啧,看这皮肤都好了不少哟。”
没人搭腔,岑琬脸上笑容越发僵硬,尴尬地扯了扯南鎏然:“往哪跑呢,跟你姐打招呼。”
南鎏然缩着脖子,被迫看着南汀然,举起手又立刻放下:“姐,晚上好。”他一对上南汀然冰冷的眼眸,就不禁想到自己做过的蠢事,越发理不直气不壮起来。
南汀然矜持颔首,目光越过他们的脸,没有想要继续交谈的意思。
他们面色讪讪,可考虑到在周家场地也不好发作,只得压下心头郁闷离开。
下一个熟识的人是施旖。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深蓝色西装,身体略微后倾,漫不经心地转动白丝绸手套上的蓝宝石戒指,闲庭信步般踩上宴会厅内的花色地毯。
见到南汀然,施旖行了个绅士礼,被手套包裹着的手指贴上心脏,又迅速放开,优雅又轻佻。
“我没想到你会来。”南汀然说。尽管彼此都对“白博主”一事的幕后黑手心照不宣,但南汀然仍是没想到施旖竟然会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
施旖弯起眼,语气轻飘飘的:“我又不是小沧,没伤也没事,收到秉渊的邀请就来了。”
“说的也是。”南汀然掩面遮挡住对秦沧的厌恶,顺便赞成了施旖的嘲弄。
本就是秦沧活该。
这么想着,南汀然面色越冷,不愿再与施旖“寒暄”。
可施旖偏偏不如她意。
“说起来,秉渊怎么不和你一起迎宾?”施旖问,好似南汀然和周秉渊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南汀然侧身指了指厅内的周秉渊:“在那,你自己去找他吧。”
“我可没想去找他。”施旖竖起手掌表示抗拒,话锋一转,“你是不是联系不上祝菱了?”
在南汀然看到宾客名单上没有祝菱的名字时,她就拨打了祝菱的电话。
对面无法接通,再给祝菱发消息也没有收到回复。
她心下不妙,跟助理提出想去祝家看看,可助理以“今晚还有宴会,需要提前准备”为由拒绝了她。
无奈,南汀然只得先按捺下焦虑,等晚宴过后再想办法联系祝菱。
不过这些她是不可能和施旖说的。
于是她弹开眼皮又迅速压低,泰然自若地说:“是啊,我天天在房里待得太闷了,想叫她出来玩。”
“那最近可能不太行了。”施旖似笑非笑,“她正准备和秦景熠订婚呢。”
闻言,南汀然瞪大眼睛。
最近?为什么?是什么加速了发酵?
施旖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此刻南汀然最大的困境就是消息闭塞。周家负责管控她的出行,而施旖很乐意断掉她的耳目。
现在南汀然应该翻不起什么浪了。
“汀然,我不在这儿堵门口了,先进去了。”施旖说。
南汀然随意点头,麻木地望向下一位宾客,可脑子里还在想着祝菱的事。
不行,她得问问秦景熠。
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睚拄着拐杖,精神矍铄地来到南汀然跟前,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小沧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
南汀然还未扯开的礼貌微笑瞬间僵硬在唇角,仿佛被人用钩子剌住了皮肉。
“哈哈哈哈哈哈,汀然,你可别怪我心直口快啊。”秦睚笑得很开心,眼底却透出森森阴寒,“不过小沧住院这么久,怎么也没见你去看望他?以前你们不是还‘南姐姐’‘小沧’地叫嘛,是遇到了什么事吗?方不方便跟我这老爷子讲讲?”这年迈的声线化作碗口大的雷,劈向南汀然的头颅。
南汀然攥紧身侧的手,从胃里泛上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秦沧果然是秦睚教出来的好孙子,一脉的不可一世,一样的令人作呕。
“啧啧,我还以为你是个……”秦睚顿了一下,没明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该不是因为那个长得像你的女的生气了吧。这不是更证明了小沧对你的真心嘛!”
狗屁真心!
“说话啊,哑巴了?”秦睚咄咄逼人。
南汀然几乎快把嘴唇咬破,脑内只有一个想法——打烂这个老匹夫的脸。
她抬起手腕,掠过髂骨、腹部、胸膛,正要出拳时有人出声制止了她。
“秦老爷子,您这说的什么话?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一个小辈下不来台呢。”
许是门口闹出的动静不小,厅内的南良义迈步上前开口道。
“良义啊,”秦睚语气渐缓,撑着拐杖来到南良义身边,拍了拍后者的背,笑眯眯地说,“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走,聊聊去。”秦睚中气十足的声音渐行渐远,只留下几个不成句的“政策”、“帮扶”、“土地”。
秦老太太拄着拐杖进去,秦家的小辈包括秦沧的爹和继母以及秦景熠紧随其上。
南汀然像是被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冻得颤抖,颓丧而无助,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矜贵的宾客与她擦肩而过。
她忽的想起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南鎏然刚出生,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变成了家里的透明人,无人听她咿咿呀呀,无人看她蹒跚学步,所有人都关注着南鎏然的一举一动。岑琬抱着南鎏然夸他可爱,南良义逗弄南鎏然夸他聪颖,从未在南汀然身上出现过的良好品格都能在南鎏然身上发现。
她早慧,早就知道父母和孩子之间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于是没对父母抱有多大的期待。
可南良义和岑琬对她有不少期待。他们照着他们自己的心意打扮培养南汀然,让南汀然在规训中成为精致的无害的布娃娃,盼望着南汀然某一天顺利联姻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和身份地位。
他们也差点做到了。
若不是宋又杉这临空一脚,南汀然可能便会就此接受命运,将自己囿于庭室,在周秉渊的手下讨生活,也许还会说服自己“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并为周秉渊指缝流出的一点点恩惠而沾沾自喜。
好在此刻,她还能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南汀然将掉在额前的头发挽至耳后,抬头挺胸直视宾客,重新笑起来,这会儿真诚了许多。
若她想取得权力,总要与这些人打交道的。
这是袁太太,她的孩子出生不久,过几周可能要办周岁宴。
这是彭先生,冶钢集团董事长。
这位是……
来人身高约一米八五,纵使穿着宽松的西装都能看出隐约的肌肉。一头干练短发,细碎的没怎么打理的头发落在鬓间和后颈,几乎与黝黑皮肤融为一体。
深邃的眼窝内嵌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只看一眼都会被卷入波涛汹涌的浪潮中。
南汀然没见过这个人。
她正想着,对面先与她打了招呼:“晚上好,周太太,我叫林路。”声音清冽,柔化了坚毅的轮廓。
确实不认识。
不仅南汀然不认识,宴会厅的一处角落也在讨论这个陌生人。
“秉渊,那是谁?这场宴会是要为食洲正名的,你怎么请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周秉渊的母亲张君拉长嘴角,刻薄地说。
周秉渊:“妈,她做航运的,如果能和她打好关系的话,货源成本就能大大缩减了。”
张君摆了摆手:“我是不太了解,你说行就行吧。”
说着,张君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林路,脑内闪过什么,嘟囔道:“这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到。
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晚宴正式开始。
周秉渊正了正领带,走上高台致辞,一连串虚伪的场面话流泻而出,无非就是希望大家能给食洲一点信心,相信食洲未来会乘风破浪激流勇进,与大家一起共创辉煌。
接着是南汀然,她提起裙摆,踩着高跟鞋踏上楼梯。灯光追随着她的面庞,于是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可南汀然并不觉得多骄傲自豪,台阶是别人为她铺就的,光辉是别人给她打造的,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她的。
因此这台阶越发高不可攀,这光越发晃眼。
她略微一晃神,扶住讲台的边沿才勉强站定,扯开嘴角笑了笑以掩饰尴尬,然后调整话筒位置,慢吞吞地说着助理准备好的讲稿。
“……这次宴会将会呈现食洲海产品的真实品质,请诸位尽情享用。”话音落下,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给足了周家面子。
待南汀然念完后,周秉渊又上前,亲昵地搂住南汀然的肩膀——任旁人如何看都是一对天作之合,凑在南汀然耳侧说:“刚刚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扶你下去。”
他的声音并不小,通过话筒放大至宾客的耳边,给宾客又一次加深了“周南格外好”的印象。
伴着掌声,二人下台没入阴影。
南汀然二话不说甩开周秉渊搭在肩膀上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在偌大宴会厅内搜寻秦景熠的身影。
扫过一双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手,南汀然在角落的沙发上发现了秦景熠,而他的旁边是施旖。
阴魂不散的施旖。
南汀然快步上前,瞥了眼施旖后坐在秦景熠旁边,问:“你和祝菱……”
话未尽,被施旖打断:“汀然,我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了,景熠这几天忙着准备和小菱订婚的事呢。”
见南汀然不相信,当事人秦景熠开口:“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秦景熠说话的时候十分呆滞,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被薄薄的脸皮包裹得严丝合缝,一丁点都透露不出来。
“我就说你们很合适,一静一动,一冷一热。”施旖明明是笑着的,可加上这句话莫名怪异。
南汀然没理会施旖,继续问秦景熠:“祝菱为什么会愿意?你又为什么?”
“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秦景熠平静地说,“商业联姻而已。祝家要秦睚的钱,我想离开秦家。就这么简单。”
似乎他已经见识过了世上所有人情世故,进而对这个世界再提不起一点兴趣,年轻却如同行将就木。
南汀然哑然。
其实,秦景熠和大部分人一样,认为婚姻的本质就是资源置换再整合——与谁结婚不重要,婚后的生活不重要,未来究竟如何也不重要。
而祝菱更天真,追求得更纯粹一点,她不在乎金钱财产,信奉“有情饮水饱”,所以会因为与秦景熠相处订婚而心生抗拒。若是此刻订婚对象是她的家俊,也许她会迫不及待吧。
不过那又如何。
只要祝菱表达出抗拒,她就愿意和祝菱站在一起。
再加上,秦景熠是施旖计划的一环,她很希望能破坏掉它。
她站起身离开,心里想着“一定要联系上祝菱”,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
“周太太,我想和您聊聊。”
南汀然抬起头。
是那位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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