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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圈套
大堂内明火晃晃,将围拢在四周的人映得影影绰绰,他们都沉默着,好似注视着原奉的一尊尊雕像。
“坐吧。”呼格楚请道。
原奉站着没动:“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意外,但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呼格楚回答道。
“预料之中?你知道来的人是我?”原奉皱眉道。
呼格楚淡淡一笑:“我猜到了。”
原奉抬了抬嘴角,一撩衣摆坐到了呼格楚的对面。
“看茶。”呼格楚招手道。
“不用了,”原奉把手边的箱子往前一推,“我们直切正题吧,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呼格楚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那个箱子。他身后一人上前,替他扣开了锁链。
啪嗒一声,锁链落桌,随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那稍稍开合的箱子口泄出,在瞬间冲向堂中各个角落。
不少人掩住口鼻,变了脸色。
呼格楚的神情依旧冷静,但开箱之人已然换了表情。
“你,你……”他连连后退,抬手直指原奉。
原奉笑了笑:“我把范浚的脑袋送给您了,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呼格楚一言不发,周遭的商客却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范老板抽噎一声,双眼一翻,竟要背过气去。站在他身侧的海日卫急忙伸手,架住那老头儿。而不少身上带刀的商客都已拔利刃出鞘,将那闪着寒光的刀尖指向原奉。
“小原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呼格楚一字一句道。
原奉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我还问您是什么意思呢?”
呼格楚定定地看着他。
“范浚身为刺史主簿,却利用职务之便,引歹人入城,殃及我广宁府的百姓。范老板身为走马商会会馆的老板,窝藏身份不明的鞑克人,乱我城池邦纪。陆惠香身为郡主侍女,窥探军务机密,引狼入室,伙同你们劫持郡主。还有那个范五,应该也是范老板的亲信吧,自作聪明地潜入我将军府,以为我什么都没发现。”原奉轻轻一敲桌案,“这些都是你们圆日会的人吧?”
“不错。”呼格楚答道。
“我知道你们打着谁的旗号,我也知道你们和柘木儿鞑克不共戴天,这些都与我无关。毕竟,圆日会和长鹰军本就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我也懒得去管你们这些所谓光复大业的闲事。但很不幸,现在我必须管了,因为你们越矩了。”原奉点了点那个箱子,“这就是你们越矩的结果。”
呼格楚听完这些话,笑着摇了摇头:“小原将军,你说我们越矩,可你忘了当初到底是谁帮你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
“帮我?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原奉质问道,“杀完人就跑,把烂摊子留给我处理,这就是帮我?还有,之前我总以为肃王被杀和鞑克人屠城两件事凑到一起是巧合,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这不是巧合,是你们有意为之,就是为了让北境乱起来,让柘木儿氏乱起来,你们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呼格楚点点头:“不错,看来小原将军你不是蠢人。”
原奉冷笑一声:“我早先的确没想到,还当那些鬼都是柘木儿王派人搞的,不过后来发现是你们,反而让我豁然开朗了。”
呼格楚笑而不语。
“给郡主下毒的人是你们,刺杀柘木儿鞑克来使的还是你们。我必须得承认,你们还真是好手段,下毒用麻云散,刺杀用鞑克人,无一不为了嫁祸柘木儿王之后挑起战争,原来阿雅王当年就教了你们这些东西。”原奉讥讽道。
呼格楚眉梢一挑:“这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原奉轻蔑道,“你们自诩自己是阿雅王的忠诚追随者,可却连褚兰公主的女儿都能痛下杀手,还有什么底线可言?”
“底线?”呼格楚笑了,他凑近原奉,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小原将军,且不论褚兰公主那个千古罪人,咱们先说说你有底线可言吗?我想我们应该都清楚,这个郡主就是个冒牌货。”
这话一出口,原奉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时无心去问为什么褚兰公主倒成了阿雅鞑克的“千古罪人”。
看着原奉的神情,呼格楚满意道:“小原将军,不要自作聪明,对于你的秘密,我了解的可不止这么一件。”
“是吗?”原奉冷冷道,“那您继续讲讲,您还知道什么。”
呼格楚一扬眉:“荠县,一个小小的边关商镇,方圆十里却藏着无数个黑市。五里商镇互市没落后,鞑克人的东西无路可出,你和北幽府兵马都尉吴锦行就当起了他们的中间人,从中赚油水。你说,这件事,你们大俞皇帝知道吗?”
原奉太阳穴一跳:“听您的意思,是我做掮客挡着您谋利了?”
呼格楚大笑:“不敢,不敢。只是我的人本想以试探长鹰军军力的目的劫下你那所谓的商队后,发现他们竟然都是长鹰军士兵。小将军啊,据我所知,在你们大俞,这可是犯了王法的。”
“口说无凭,你觉得他们是我长鹰军的人就是了?你们得有证据。”原奉硬撑道。
“我有。”呼格楚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手下的人因为怕此事泄露出去,可是全都承认了。哦对了,他还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你的身上。”
原奉心中一震,他一把扯过信封,撕开封口。
只见其中掉出一张字条,上面写满了原奉插手黑市、抽成利润的始末,而纸上的字,正是吴锦行的。
“怎么样?”呼格楚问道。
“那就请圆日会去告知我们陛下吧,看看他是会相信你们这一群不成气候的前朝遗老,还是会相信他座下的将军。”原奉把字条一丢,满不在乎道。
呼格楚笑着摇了摇头:“小原将军啊,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威胁你,我是想和你谈合作的。”
“合作?”原奉不屑道,“我不和末路狂徒合作。”
“可是你不得不与我们合作,因为现在,郡主在我们手上。”呼格楚缓缓道。
原奉并不惊讶,他对此心知肚明。
“小原将军,如今的北境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扶持起来的,大俞的万里江山就如同我塞上草原一般,辽阔、壮丽,但又危机四伏。你倘若想成就一番事业,就得有个盟友,而我们圆日会很愿意成为将军你的盟友。”呼格楚探身说道。
原奉没说话,旁人也无从看出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写着的是心动还是拒绝。
“我不会追究你杀掉范浚的事,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这都是必要的牺牲。只是我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就像是你父亲和阿雅王那样,义结金兰,歃血为盟。”呼格楚看似极其真诚。
原奉平静地看着他,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开口道:“我不想听你说大话,我想知道我能得到什么。”
“钱、人、消息。”呼格楚回答,“还有持续的和平。”
“这可不够诱人,”原奉勾了勾嘴角,“钱、人、消息,这些我都能搞到,至于持续的和平,这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还有,”呼格楚一抬手,示意阿亣日带人上前,“还有她。”
原奉侧目看去,就见一个容貌清丽的鞑克女子缓步走来,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岁,正值妙龄。
“她叫宝珠,父母皆被柘木儿鞑克的铁骑所杀,是个哑女,天生不会说话。”呼格楚介绍道。
说完,他对着这鞑克哑女拍了拍手,哑女立即屈膝垂头,向原奉行了一个中原人礼。
原奉偏过头:“我没兴趣。”
听他这么说,呼格楚笑了起来:“小原将军,你想错了,这不是我送给你的美人,是我送给你的忆锦郡主。”
原奉眉梢一动。
“我知道,过不了几年,郡主就得进京,由你们大俞皇帝指婚,我如今带走了郡主,现在还你一个。”呼格楚说完,转头看向那名叫“宝珠”的哑女。
宝珠徐徐下拜,三跪九叩,行的正是面圣之礼。她身姿娉婷,仪方端庄,甚至比那李司南还要更像个郡主。
“将军虑下如何?”呼格楚胸有成竹地问道。
原奉似笑非笑:“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呼格楚道。
原奉将目光落在了宝珠的身上:“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要花重金,买一颗伪造的夜明珠?”
呼格楚对原奉的言下之意了然,他笑着答道:“她在你的手上不会发亮,不代表在我的手上不会。”
这个答案着实超出了原奉的预期,他眼角一动,脸上浮起了一抹笑。
“所以,你与我的交易是双赢。”呼格楚成竹在胸。
原奉笑而不语,他注视着呼格楚,似乎在等待什么。
“出大事了!”力嘎来不及栓马,便大步跑进堂中。
呼格楚见到他,眼神一闪。
“我把人弄丢了,一个长鹰军军士带走了她。”尚不知原奉就坐在对面的力嘎懊恼地低下了头,他自责道,“请责罚我吧。”
呼格楚沉下了脸。
而原奉却笑出了声:“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来谈一谈合作了。”
此时的荠县县衙中,蔡昇正押着一个略通文识的师爷写信。他举着烛台,借着那点昏黄的光替师爷照亮桌案。
“……属下愚钝,希望将军能指点一二,告知属下应何时……”蔡昇顿了顿,摆手道,“不行,改成希望将军及时通知属下,不要耽搁。”
师爷拿笔的手有些发颤,他赶忙抹去前面的两行字,又补充了蔡昇新加的话。
“郡主,郡主,”蔡昇捧着墨还没干的信纸,跑到李司南的面前,“郡主,您看看,我这么说合不合适。”
李司南累得昏昏欲睡,她眯着眼睛粗略看了两行,便答道:“统领您觉得可以就行,不用问我。”
蔡昇长舒一口气,出门叫来自己的传令兵,命他连夜将此信送到白凉城。
“统领,不能直接把我送回广宁府吗?我怕在这地方耽搁太久,会夜长梦多。”李司南说道。
蔡昇一脸严肃:“不行,得有将军的命令才行,况且我在这地方待着本来就是要奉将军的命令行事。”
“原将军让你来的?”李司南不解道,“难不成他料到了那些劫持我的人会从此地经过?”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蔡昇挠了挠头,“反正我家将军英明神武、料事如神,他令我来问荠县县令一些话,这是他的安排。”
听到这话,李司南不由失笑。如今她并不想知道原奉还有什么计划,也不想知道原奉到底对圆日会了解多少,她最怕的是自己该如何向原奉解释与圆日会的关系,而那些人又为什么要劫持自己。
很显然,蔡昇不会知道内情。可那位芝麻小官张卉却好似清楚一些连原奉都不了解的东西,李司南好奇,她强打精神,支着耳朵去听蔡昇的问话。
张卉当了半辈子的糊涂官,哪里经受过这等折腾?他跟在蔡昇后面,低着头哈欠连天,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站着都能睡到梦里去。
“我问你,你这地方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这么多货,有没有专人登记?”蔡昇揪着张卉领子的问道。
张卉登时精神了:“有,有。小的衙门不大,养的人也不多,所以不管是来往的人还是来往的货,都由小的手下的掌笔登记。”
蔡昇若有所思,他本想令张卉找来那掌笔或是翻出账目,可又转念想起自己不识大字,于是作罢。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从黑市销往鞑克的流转市集?”蔡昇艰难地回想原奉的话,蹩脚地重复道。
这时,李司南总算听出了一些门路。
“不用问了,蔡统领,将军他派你来荠县,就是让你来寻我的。”李司南答道。
蔡昇一愣:“什么?”
“很简单,将军似乎知道劫持我的人一定会从荠县离开北境,所以他令你来此地,打探周围黑市流转的消息,如果摸到了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走货数量、人员,那就说明其中一定有猫腻,而我大抵也会藏在里面。”李司南支着头想了想,又道,“我记得玄冲道长曾经告诉过将军,之前在小银山下劫持商队的很有可能是一伙由走马商贩和鞑克人组成的匪徒,他们劫走了人家的东西,肯定要脱手,而荠县这地方到处都是黑市,相较于那些盘查极严的重关,或许更容易离开。”
蔡昇听得似懂非懂,他迷茫道:“打劫商队的人和劫持郡主您的人,难道是一伙人?”
李司南无奈地承认道:“我想是的。”
“怪不得!”蔡昇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张卉差点原地跳窜,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查完山匪第二天,将军就去找范浚那孙子要了通关文牒的登记名簿,当天下午就摸到了他们的老巢。”
“老巢?”李司南一惊。
蔡昇嘴上不设防:“就是一家商会会馆,听将军的意思,那家会馆的老板很有问题。”
李司南心跳如雷,她没想到原奉居然查得这么快,竟一下子就找到了商会,甚至还拿下了范浚。
范浚有没有供出她?原奉有没有和圆日会接触?最重要的是,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李司南不敢深想,她沉住气,追问道:“那将军有没有查清这伙人的来历?”
“来历?”蔡昇摇头,“这个……将军没说,不过郡主您被劫持后,将军一气之下拿了陆娘子,那丫头哭得可惨了。”
李司南头皮发麻,她无从猜测原奉是怎么怀疑上陆惠香的,是因为跟着一起消失的范五?还是他早就留意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郡主,您别担心了。”蔡昇宽慰李司南道,“将军他找了个由头,已经跟着那位范老板一起去白凉城了。”
“什么?”李司南大惊失色。
蔡昇并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说道:“将军走之前,除了让我问话,还让我等候在此,如果他那边有什么异动,即刻带上五百亲卫,杀进白凉城。”
听蔡昇说到这,李司南的心已经凉了大半。
原奉都已经顺藤摸瓜查到了那里,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后,还会在意自己的性命吗?他会不会将自己拱手让给圆日会?李司南不寒而栗。
夜已经深了,衙门外传来换防巡城的声音,零星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时的回响游荡在空旷的镇子里,显得这个边关小城无比萧索,好似一阵风来便能将一切卷走。
李司南静静地坐着,她想过无数种逃离此地的方法,但都没有勇气付诸实践。
县衙府门紧闭,守卫的小兵杵着长枪打瞌睡。李司南却变得格外精神,她无比煎熬,如坐针毡。
终于,天亮了。
当草原那头拂过第一道晨曦时,深夜离开荠县的传令小兵回来了。他没有带信,只传来原奉的一句话,那便是要蔡昇立即前往白凉城,除了李司南,他不用带一兵一卒,并要求两人天黑之前必须赶到。
李司南听到后,彻底绝望了。
“该走了,郡主。”蔡昇对这个命令没有丝毫怀疑。
然而,李司南却在他的身后看到了另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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