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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再会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
“九国之师以十倍于秦的土地,上百万的军队,秦国人打开关门,九国的军队却不敢进去,最后合纵失败,秦人没消耗一兵一卒就赢了。”
御史台内,胡言吾手翻着贾谊的《过秦论》,这是唐百虎给他拉的书单里的一本,唐夫子现正在抽查。
“秦赢九国,靠的是强大的军事实力,不战而屈人之兵,加之九国各怀鬼胎,岂有胜理?”
胡言吾:“先生说的有理,但下官认为,秦国赢在了人心,秦国通过商鞅变法国富民强,民安才是国家长治之道,外国来袭才能有强大的力量来抵抗。”
唐百虎赞许的点点头,“民生,乃是国之根本。”
变法图强,图的自然是国家之强,民族之强。
道理人人都懂,但是不会人人都做。
眼下赋税新法正势若中天,加上前太子党人李玄甫再次进入朝堂,对于六爷的人来说,太子的势力并没有褪去,只是换了个名头,换成了十八爷。
“虽然你是十八的人,但,你也是我的学生,”唐百虎道,“我不劝你脱离十八爷,你也别劝我支持新法,御史台的事,你也不要多问。”
“是。”
最近赋税司揪了很多大臣,一笔一笔的地税田税,也不知这些人是如何找得到的,更多的大臣与贵族都被迫缴了银两,御史台的文人们以清高自称,但里面也是有几个言官被赋税司传唤。
御史台最近老实了很多,连门口的乌鸦都不大叫唤了。
六爷也没怎么过来指点江山,据说是病了。
未时一过,胡言吾与唐百虎道声别,带上书出了御史台。
此时,段暄的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他们这次给从江南回来的李玄甫接风洗尘,海州之事后李玄甫大难不死,还再次进入京都政治圈,必然要庆贺一番。
“走吧。”
马车晃晃悠悠地朝外城驶去。
段暄看了一眼他的书,西汉人贾谊的《新书》,“唐百虎教的还行。”
胡言吾点点头,“老头子迂腐是迂腐了些,但好歹是个状元,在御史台坐冷板凳也算是大材小用。”
“你是他学生,虽然名不正言不顺,”段暄开玩笑,“你不去考个举人都对不起这个状元先生。”
胡言吾吐舌头,“我这油只倒了半壶,咣当咣当也就听个响,”又戏谑道:“要是真的时机成熟,我也去考个状元,到时候在琼林宴上请求皇上把十八王爷赐婚给我,岂不美哉?”
这话虽是说的玩笑,却又透着一股子悲凉。
曾经,胡言吾的志向是做一滩烂泥,浑浑噩噩、没心没肺地度过这一生,但后来这烂泥被迫被扶上了墙,现在这烂泥励志要去成为一堵墙。
世人皆道高鹗狗尾续貂,最大的败笔就是让贾宝玉参加了科举并中了举,完全违背了曹公的本意。
但不管是曹雪芹,还是高鹗,贾宝玉的命运从始至终都与贾家绑在一起,从来都是不由己,相比贾宝玉,胡二两已经好很多了。
胡言吾,一直都把命运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里。
不想淌浑水,就喝稀饭抄书混日子,想淌浑水,那就一个猛子扎下去,不计较任何后果。
他选择了段暄,也选择了朝堂这条路。
星月楼最近很是热闹。
不知是谁想出的法子,在楼中间开辟了个台子,隔三差五就请些艺人上去,前些日子昆曲班进京,在琼宇楼唱完,又特地来了星月楼唱了一出,唱完就回了江南。
接替昆曲班的是本地的大鼓书,大鼓书向来是在城南贩夫走卒里露天唱,这一下子被请到了京都最大的酒楼里,大鼓书顿时身价倍增。
“那赋税新法好,治的了地主与权贵,穷哥儿贱姐儿少份辛劳……”
段暄与胡言吾从马车下来,还没踏进星月楼里就听见大鼓艺人的唱声。
“啧,段老板真会安排,”胡言吾夸他。
见二人下了马车,准备的小厮连忙出门迎接。
“王爷!胡爷!”小厮作揖,“李大人已经到了,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在顶楼。”
“这次不去顶楼了,让他下来吧,一起听听大鼓书。”
“是!”
胡言吾与段暄在一楼大厅找了个角落位置,小厮非常机灵,没等胡二两开口就端了芙蓉糕、南乳糕、翡翠烧卖等一系列江南细点过来,又上了一壶上好的太平猴魁。
李玄甫从楼梯上缓缓而下,胡言吾挥舞着胳膊示意李玄甫过去。
一晃半年未见,李玄甫比之前清瘦很多,眼神却是更加坚定。
“王爷,小胡大人。”
胡言吾:“李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敢当。”
李玄甫远些看还没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他的瘦的厉害,二颊都凹的要命。
“还是谢过王爷了,”李玄甫接着道,“若不是王爷神机妙算,我也不会回来。”
“什么?”
李玄甫:“海州事发时,王爷通过暗卫给我传递了消息,让我若是有情况,立即赶去清江浦。”
李玄甫坐了大半年的牢,从冬天一直坐到了夏初,他却不曾抱怨一句。
这时,一楼中央的小戏台子上,大鼓艺人忽然唱到了激动处,忽然把前些日子在琼宇楼发生的那些事也唱了出去。
“那顺天府尹,他见了赋税司啊呀,就像那耗子见了猫!一个隆咚滚了呀……”
相比传奇话本,真实的故事更吸引人。
一楼的客人,包括二楼、三楼的客人都停止了交谈,听着大鼓艺人激情昂扬的表演。
若是在寻常,顺天府肯定会冲进来将这嘴巴没个把门的给带走,可现在,顺天府自顾都不瑕,哪儿还能上街抓人。
台下的看客们连连称赞。
谈论间都是夸赞赋税新法,狠狠地打压了地主贵族们的嚣张气焰,朝廷早就该这么做了。
胡言吾一手抓了块椭圆形的饼子,一边听着大鼓词,一边吃饼。
这饼子看着像北方的火烧,但是一口咬下去,一层又一层,酥的要命,中间的是一层厚厚的糖浆,胡言吾大呼好吃。
“京都竟然也有这个,”李玄甫惊讶不已,“这是江苏泰兴的黄桥烧饼,王爷真是好本事。”
段暄宠胡言吾真是宠的没边了,知道他爱吃,也遗憾没法带他去下江南,便从江南请了几个厨子来了京都,专门弄给他吃。
胡言吾吃的噎了,便再倒了一杯茶下肚,漏勺似的嘴边残留着茶渍,烧饼碎屑,段暄又掏出了帕子,给他打理。
李玄甫默不作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胡言吾:“李大人,其实也一直在受相思之苦吧。”
李玄甫差点儿没被呛死。
待平缓后,他道:琳珉,他还好吗?”
胡言吾不知该怎么说,只得埋头吃饼。
段暄替他接过话茬,“他自从江宁回来后,便一直在关禁闭。”
李玄甫眼中一片阴霾,“终是我连累了他。”
“莫自责,关禁闭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胡言吾道,“眼下赋税司正在到处树敌,他若是这个时候站出来,那帮狗腿子免不得用他来做文章……”
赋税司的表面上,是十八爷段暄的,但实际上……
“赋税司衙门里的人,都是曾经太子的人,”段暄道,“他们听命于我,其实更是听命于皇太孙。”
李玄甫刚回京都,可能对现在京都的情况还不大了解,赋税司虽然得到了皇帝以及百姓的拥簇,但是朝廷里,阻力不是一般的小。
只有这些旧太子的门人在一意孤行的战斗着。
段暄:“赋税新法强制执行,触碰到了大批人的利益,现在朝廷上反对新法的人很多,这些人并不是六爷的人,而六爷,”段暄顿了一下,“六爷最近一直没上朝,也杜绝了与官员的来往。”
段暄的话点到为止,胡、李二人皆□□,懂他话里意思。
六爷这招是以退为进。
赋税新法本就招人恨,言官们若是出头,必然会让人安一个党争的帽子,不如保持低调,让旁人去抱怨,自己做个顾念亲情的老好人,实在是高明。
李玄甫听完眼中是一片深沉,“你希望我怎么做?”
段暄:“去年年底,在许家,我听到六爷求太子放过他,太子手中定有六爷的把柄,我问过赋税司的那些旧太子门人,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想来,六爷的这个把柄是要命的把柄。”
“是。”
“旧太子的门人除了死了的、离了京都的,其余的都进了赋税司,但还有一些人,我们没有用到。”
“什么人?”
段暄:“你那本家的人,李园的人。”
京都李家与废太子关系甚密,李家帮太子做了很多事,也做了很多帐,六爷的秘密李家应该知道。
李玄甫点点头,“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胡言吾听完却是皱了皱眉头,但他什么也没说。
去年刚来京都时,李玄甫这天才探花万众瞩目,半年时间,他从太孙太傅被贬到江宁再被押入大狱,生死一线,最后进了极招人恨的赋税司,李家能待见他吗?
更何况,太子出事了,李家极力撇清关系,李玄甫作为前太子党,李家能不能让他入门还二说。
李玄甫一脸的坚定,仿佛这些事都是不堪一提的浮云。
星月楼外,一轮明月正冉冉升起。
初夏之夜,夜里还是会有些冷风,但星星却闪动的比以往季节更活泼了。
段暄负手站在王府庭院里,一个暗卫单膝跪在他面前,说着他最近查到的事。
“果然不出王爷所料,‘平’这些日子没出现,是因为已经被十三王爷给抓了。”
段暄冰着一张脸,空气中传来了一声莫名的鹧鸪声。
“这是‘平’在十三王府查到的东西,”这个暗卫双手奉上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正是毒药‘幻梦’。”
段暄打开盒子,看到了一瓶药和一张纸,他展开看完,心里也是有了数。
果然,蔡吉翁是被淳于翤给杀了的。
“主子,‘平’被十三王爷抓去了七里河,您看,要不要……”
“不用,”段暄冷面冷心道。
七里河大营不是别的地方,若是贸然救人,肯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跪着的暗卫头低着,看不清表情,却听到了一声缓慢的:“……是!”
这时,又一个暗卫从墙头飞了下来。
“王爷,”
“嗯。”
“韩府最近有很多官员走动,新派,保守派都有,韩相来者不拒。”
“嗯,知道了。”
“那……”这个暗卫看了一眼同伴,小心翼翼道:“七里河的事……”
平暴露后,被十三带去了七里河,现在是生死未卜,暗卫的兄弟们皆是为他捏了一把汗。
段暄冷笑,“你们这是在集体逼宫么?”
“属下不敢!”
段暄又是一笑,“春江潮水连海平,师傅把你们七个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若是不能把你们完完整整的还给师傅,那便是我的不是。”
“属下知道了!”
“十三那边我自有打算,你们切忌擅作主张!”
“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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