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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最的复仇
阿最把车开到那栋半毁半站的别墅院外,速度太快,刹车不及,车头砰地撞上院墙,院墙砌得相当坚固,只是落下一层灰,并未倒塌。
阿最使劲踢开车门,爬上车顶,将剩余的半本笔记扔到车顶上。阿最气喘吁吁地望着后方追来的汽车,脑子里的弦崩得很紧,他很清楚,利井的眼中钉是利娅,并非自己。如果他们发现利娅并没有坐在车子里,很可能抛开自己,调头去寻找利娅。
那是阿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而且他没有能力阻拦,可是这半本的笔记却能,它是诱引利井上钩的鱼饵,在利井的眼里,它的危险性远超过利娅。
阿最奋力一蹦,两掌攀住院墙,翻身跳进别墅的院子里。
利井带着人很快追到,他们只看到一道影子翻墙而逃,身手利落,而那道影子的主人显然不会是利娅。
赶到后,利井跳下车迅速将车子围住,靠近,却发现车内已是空无一人,那件披肩是系在椅座上的,也就是说利娅根本没在车里,自己被当猴子哄耍了。
当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利井怒目圆睁,把牙咬得咯咯响。其他的人大气不敢多喘一下,夕阳余晖下,微风中只有一串串的咬牙声。
有一个眼尖的,看见躺在车顶上的笔记本,他壮着胆子,走到车旁,捡起笔记本,紧张兮兮地递给利井。
利井看见笔记本时,两颗眼珠险些瞪出了眼眶,这种笔记本他太熟悉了。
那是四年前,他忍够了利娅的妈妈,经过一夜的精心算计,他决定暂且放下和后妈的龃龉,结成临时同盟。
利井开始回忆他是如何劝说他那位后妈,她是利家正经娶进门的妻子,自己是正经的儿子,利家未来的继承人,他们的身份是受到外界社会认可的,互相不可剥夺,即便以后斗得再如何激烈,只要这层身份的合法性没有抹掉,利家的家产永远有属于她的一份,跑不了。
然而纵观局势却还有一样变数,就是利娅母女,她们活着就是一对祸患,无形中牵引着局势走向,如果她们早早出局了,对二人总归是好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利井故意向后妈示好,使她打消对自己的戒心,两人顺利联手,接力在爸爸面前软磨硬泡,晓说利弊,终于说服了爸爸,他同意将利娅母女两送出国去。
可是利娅的妈妈岂是想捏就能捏的,她收到消息后,二话不说,第二天晚上就出现在利宅,和利娅的爸爸当面对质。
利井很怕爸爸的决心会动摇,但不知道后妈夜里究竟在爸爸耳边吹了什么枕头风,爸爸反常的坚定,不仅没有反悔,他还反劝利娅的妈妈,国外的教育环境更好,更有利于利娅的成长。
利井站在一旁阴阴冷笑,爸爸是糊涂了吗?用这个借口糊弄她,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关心过她女儿的学业,她是依靠什么手段攀上的高枝,只会如法灌输给女儿。
那女人啐了一口,接着她打开包,掏出一页纸,她举着那页纸警告利家父子,利家的财产永远有她和利娅的一份,休想将她们踢到国外。她重重将纸拍在书房的桌子上,又威胁说:她另有更多的纸,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要是自己的合理要求没有得到百分百的满足,那么她也顾不得往日的情分了,剩下的第二天就会送出去见报,撕破脸,谁也别想捞到好下场。
那女人说完后,瞪了利井和后妈一眼,就转身离开。
利井将纸拿起,细读了一遍,他的火冒出来,那一笔交易是真实发生过的,这个臭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集了证据。
那本备份的笔记必须毁掉,无论用什么法子,他们不能受她的讹诈,利井大吼。
爸爸始终没有说话,利井了解自己的爸爸,不说话即是默许,一种不愿承担责任和骂名的默许。
利井立刻开始部署计划,为防打草惊蛇,先悄悄搜查利娅妈妈的银行保险柜,里面只有珠宝。
利井于是派人秘密跟踪她,调查是否有常去的当铺,会不会藏在了那里,结果同样是没有。
当手底下的人把结果禀告给利井,利井只想打自己耳光,果然他高估了那个女人,显然只剩下一种可能,利娅的妈妈把笔记本藏在她的家里,像她那样又笨又贪婪的女人,怎么可能舍得把好东西丢到外面,她肯定如老母鸡抱窝一样,全都叼进家里,孵着。
利井更改计划,继续派人,连续几天,盯住她们的住处,摸清她们的生活规律。
一切就绪,利井那天趁利娅母女两一起外出,家中无人,领着人偷偷撬门进去,点燃了窗帘,一把火烧了起来,将整间房子烧得干干净净。
利井至今记得那把火,一团可爱至极的火,拼命啃食周围的物品,使它的身躯越来越高大。利井不知道笔记到底藏在哪了,但只要它留在屋子里,这团贪吃的火就能找到它,然后将它囫囵吞下,连渣都不剩下。至于安抚的工作,留给爸爸。
那晚,在书房前,两人又碰上了,她恶狠狠瞪着利井,气短地说,她的纸没有毁掉。可是越往后面说,她那强势的态度逐渐枯萎,最终变得语无伦次,底气不足。
利井从而判定,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那些所谓的纸的确葬身火海了。
利井想了想,又觉着的确可能还存在没有烧尽的一部分,那部分遗留在她的心里,也许她记不得全部交易,但是记得其中一两页的内容,还是可能的。
利井相信她没有过目不忘的脑子,但她只须将这一两页的内容透漏给有心之人,也是不可接受的。
利井正是抓住这点,游说成功爸爸,将利娅的妈妈杀掉。
利井回忆的过程和阿最的推测,几乎相同,只是阿最不知道那位素不相识的后妈,在这场戏中也扮演了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因为她的存在,外表平静和睦的利家产生了更为复杂的利益博弈。
不过这里只有半本,另外的半本不知所踪。应该是在慌乱之间,他只来得及拿走了半本,只是那半本如果流出去,也足够毁掉利家的辉煌前程。
利井使劲把笔记本揉成一团纸球,庞地一响,打火机竖起一道微弱的蓝色火焰,火焰触碰到笔记的一角,迅速壮大成一团火球。利井松开手指,火球坠到地上,在利井的注视下烧成灰烬。
利井脑门上的青筋爆出,他的心里只有无穷尽的悔恨,当时爸爸交给他去调查司机背景的任务,他答应下来,随便派了一个人去。那人回来后说,利娅的新司机是个刚刑满出狱的犯人。
利井笑了,他立刻向爸爸回复,那个司机来路清白,不会有隐患的,暗里他巴不得那个司机哪一天见色或是见财起意,劫杀利娅,替他永绝后患,却不成想,竟害了自己。
利井使劲踩了几脚灰烬,手指一戳,示意冲进去。
利井的身手的确利落,但毕竟身体肥硕,攀爬高墙这类的,还是太过勉强。一群人便决定从院门进去。
阿最口中的那个老大爷竟然还没死,他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喝得晕乎乎的,手里抓着一根鞭子,手一扬,要往利井的背上抽去。老大爷想把他们撵出去,他嘴中还咕噜着:“这儿这么危险,房子说倒就倒,你们一群小狗崽子是过来找死的吗!”
酒喝高了,眼就花了,老大爷看不清他们手中锃亮的枪,和嗜血的双眼。
利井没有耐心辨别,他毫不犹豫举起枪,一颗子弹射穿他的胸膛,血溅到了利井的手上,衣服上。利井来不及擦拭血迹:“干掉那小子以后,再回来收拾尸体,对外就说,追击犯人的途中,老人家英勇挺身而出,帮忙阻击犯人逃跑,然而犯人凶残无比,天良丧尽,将老人家无情杀害,为表彰老人家见义勇为的精神,警局会授予他一等公民荣誉勋章。”
利井下令所有人摆出一字形,踏着深草丛横着扫过去,不肯放过一处藏身之地。
阿最早跑上了别墅楼的第二层,他倚着那根摇摇欲坠的柱子,静静等待利井的到来。
扫荡完了院子和一层,利井理所应当地带着人,顺着楼梯蹑手蹑脚爬上二层,利井看到柱子后面飘出一片衣角,判断阿最就藏在后面,只是不能判断其中是否有诈。
利井平手一压,所有的人都趴下,举枪对准柱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落下,一弯勾月已挂在了天边。利井终于耐不住了,他决定先用子弹开路,随着他的一挥手,七八杆枪蓬蓬地响起,无数子弹打在了柱子上,灰尘迸溅而起。
听到了柱子有了滋滋的细响,阿最嘴角露出了笑,他想起十五岁那年,他的叔叔忽然提出要试试他的枪法,于是吃过午饭后,叔叔领着他到了一幢旧居民楼,他指了指对面楼里的一个男人,吩咐阿最开枪射中他的右腿,别射歪了,如果要了他的命,麻烦很大,很难收拾。
阿最认出,那人分明是鱼婆的死对头,明里暗里和鱼婆抢生意,鱼婆咽不下这口气,来求叔叔帮忙。
阿最没有举枪。
阿最一字一句地回答,他不想开枪,因为他不想一辈子过着和叔叔一模一样的生活,如果这颗子弹出去了,那他就会掉进这个轮回里,永远出不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公然反抗叔叔。
叔叔不可思议地盯着阿最,回去的路上,叔叔一边冷笑,一边骂道,好啊,我坑蒙拐骗一辈子,竟然教出了一个道德公子,我真是厉害。你有本事,就这辈子也别动!
柱子的上下两截慢慢错开,细细的沙灰从柱子裂缝中淌出,顺着柱子落到阿最的头发上,脸上,肩膀上,胸口上。阿最轻轻松口气,露出旁人无法理解的笑,他无意碰到口袋,觉察里面有东西,掏出一看,原来是那天为了糊弄鱼婆而买的车票,一张可以把他平安送回老家的车票。
阿最痴痴地望着车票,忽然听到柱子后面传来近乎声嘶力竭的吼叫:“不好,快跑,房子要塌了!”
阿最立刻将车票撕碎,举起枪,往柱子上激射。早已伤痕累累的柱子,再遭这一击,终于支撑不住,裂缝加深,无数细尘从裂缝里喷出,当至某一个临界点,整栋屋子失去了唯一的支撑,轰然倒下。
黑暗来临前的那一刻,阿最倔强地想和叔叔说,我没有伤人,也报了仇。
可是阿最还是落进那个轮回里面去了,因为上一辈的纠葛。
那一天,邻居们都听到了那一声巨响,仿佛天崩地裂,震响过后,一股铺天盖地的灰尘直窜云霄。烟尘中,那轮明月仿佛是青天落下的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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