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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成虎
阮翕被梅潜语中罕见的冷意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那个袁先生说,这话本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师兄以为,是什么人有心想要败坏上官兄名声么?”
花酌月愤愤然道:“爱胡说八道编话本到处传的还有什么人?一定又是朝闻会!”
朝闻会?这等手法确实很像。阮翕张了张嘴,极其无力地反驳:“叶姑娘不是这样的人……”
果不其然,花酌月当即道:“朝闻会又不止叶姑娘一人,他们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武林大会尚在筹备期间就编过不少话本子,从开幕大会到晋级大会,每场胜出的人他们都能编一套,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阮翕无言以对,毕竟热衷于四处传播江湖事、并且以此为荣丝毫未觉不妥的组织……也只有朝闻会了。
但他心里总隐约觉得,朝闻会的故事虽说真假参半,但至少是有一部分真的,这样黑白颠倒歪曲事实的,实在不像他们的手笔。
“我也觉得不是朝闻会。”梅潜道,“据我所知,朝闻会对盟主之选始终是旁观态度,只记录,不会擅自出手干涉。”
“梅兄的意思……”穆九秋神情严肃,“这些是冲着盟主之位来的?”
梅潜轻笑一声,手指一点一点无声地叩着桌面:“我一直在想,开幕大会之前,斗辅堡地界曾有街头掳人之事,虽说不了了之,但来得蹊跷;之后简凌出现,一路拖到晋级大会,期间也曾有过小报刊载流言;落英门之事刚出不久,便已有成熟话本四处传播,连宁陵这等小县城也人尽皆知……”
“都是些小事,我却觉得……”梅潜慢慢道,“太巧了一些。”
穆九秋看向一言不发的谢朝寒:“说到武林盟主人选……若我记得不错,最初上官庄主与谢兄,是最有可能胜出的。”
梅潜接着道:“赌庄上排在前列的名字,第一上官允,第二谢朝寒,之后的月翎襄、曹麓、林晚枫,赔率都要差上不少。再后的操小姐女子之身,不少人心有偏见,穆兄又太过低调厚道……”
穆九秋忙道:“不敢,穆某只是有自知之明。”
梅潜摇摇头:“江湖之中人才辈出,岂止这十大门派?只是有门派威名助力,大家便将注意集中在他们身上,尤其是……前两个。”
谢朝寒平静地接口:“落英门已散,我也身败名裂,赌局早变了。”
梅潜将杯子落到中央,不必再多言。
下一个目标是——上官允。
一本剑谱作引子,黑白不分、徇私不公、同流合污,再加一个中饱私囊,几盆脏水泼过来,连反驳都没有证据。
唯一的证据早就毁了,若人人都信了话本,他们即便说上一百次真剑谱已毁,也无法自证清白。
三人成虎,这谣言已流传开去,他们听得到,那浩浩荡荡赶往百川山庄的各门派队伍当然也听得到。只要有两三人相信,很快就会非议四起,他们眼下不在队中,若有人质疑上官允私自放跑了谢朝寒,他要如何自辩?
武林盟主,怎能不公?一旦他失去众人信任,就意味着他将与盟主之位失之交臂。
谣言质疑与百川山庄威名,哪个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阮翕忧心忡忡:“那怎么办?上官兄会出事么?”
谢朝寒断然道:“不投宿了,即刻出发。”
花酌月欲言又止:“他们脚程快了一倍,你追不上的。”
穆九秋劝道:“谢兄身体不适,不可劳累。”
谢朝寒:“不妨事。”
花酌月还要再劝,却听梅潜道:“明日出发,前往百川山庄必经汴州,正好那袁先生也说话本流传自汴州,我们就上汴州好好查探查探。”
谢朝寒皱眉:“梅九……”
梅潜没有看他,一字一句道:“相信上官兄。”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传言是真,上官兄真私藏剑谱包庇谢七,眼下也无人敢发难。”梅潜神情仍是淡淡的,言语间却已是不容辩驳,“斗辅堡、绝澜宫、崆峒派皆与百川山庄交好,即便是高柳帮丁严那样的刻薄刺头,也对上官兄存有几分敬意,何况角逐大会未开,盟主未定,有谁能主持得了大局?前两场胜出的侠士也绝不甘心中途生变。再者,即便那帮人想不开,还有落日城虎视眈眈在侧,糊涂人再多,也总有几个清醒的。”
几句话已拍了板,穆九秋与花酌月连连点头再无异议,阮翕素来是跟着师兄走自然更没有异议,唯有谢朝寒还想再说,还未开口便被打了回去。
望着梅潜的方向,谢朝寒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话本确实不是朝闻会编的!”一旁借过话本从头翻到尾半的阮翕突然道,将话本摊在他们面前一页页指点过去,“叶姑娘曾告诉过我,但凡朝闻会出品的东西,上头必定有他们的纹章。这话本我仔细看过,上头一个纹章也没有,用纸用墨也不像朝闻会惯常所用的。”
花酌月怀疑地捻了捻纸张:“纸墨你也瞧得出?”
阮翕顺手就从包袱里抽出一卷:“我都随身带着呢!”
翻过一页话本,穆九秋慢慢道:“会否是落日城所为?”
挑拨武林盟内部,诽谤盟主候选人,把武林盟掐死在胎中,最为得益的自然是落日城。
梅潜全无把握:“我也希望是落日城。”
阮翕想了想,又高兴起来:“只要证明话本是落日城做的,那些谣言就能不攻自破!”
只是,这种不胫而走的小道消息,要追究其源头,何其难也,更何况是要找出证据。
谢朝寒辗转反侧。
天还未完全暗下就被花酌月勒令躺下休息,直挺挺地躺了半晌非但一丝睡意也无,反而越躺越精神,忍不住翻来覆去,又一次次牵动内伤,动一次就疼一次,疼起来还钻心蚀骨一般,半点都不叫人好过。
忍无可忍之下,干脆披衣起身,一把推开了窗。
窗外,暮色青灰,正如烟如雾一般弥散开来。入夜的凉风吹上脸,于他如今的身体而言有些清寒,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手边就是阮翕给他准备的貂裘,随手抓过裹在身上,鼓鼓囊囊的一团毫无平日的清俊佳公子形象可言。
也不知上官允怎样了。
远有一个不明状况的,近有一个状况不明的。
上官允那里好歹还有对策,遇上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最后当真群起发难,他再死一次为盟主开路就是,反正这条命本来就是要还给简凌的,只等办完那件事,不必旁人开口他就会自裁谢罪,两全其美。
可是梅九吃错什么药了?自宋州出发后就再没跟他说过话,就连刚才商议大事竟然也不理不睬,连反驳他都懒得看他一眼。
谢朝寒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那只铁公鸡。
夜风徐徐,本应将脑子吹得清醒些,眼下却越吹越糊涂。
笛子还在身边,谢朝寒伸手捞过来,怜爱地拭了拭,递到唇边。
还没来得及吹响第一个音,门就先响了。
原来还是有人理他的,谢朝寒揣着笛子开了门。
门口站的是阮翕,口中念念有词翻来倒去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见谢朝寒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又有些局促起来:“谢兄,我……可以进去吗?”
谢朝寒侧身让过。
阮翕一步三回头走到床边,小心翼翼道:“谢兄,你方便到床上来么?”
谢朝寒扬眉,退了一步:“原来阮兄弟好这口。”
阮翕还没反应过来,又不知该从何解释,只得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朝寒满腹狐疑,一步一步走近。
阮翕口中念叨着,一面在他眼前比划,尔后一掌拍了下去。
谢朝寒被拍得眼毛金星,险些站不住:“阮翕你也吃错药了?”
“抱歉!好像有点歪了。”阮翕手忙脚乱扶住他,一脸万分真诚的歉意,“谢兄你没事吧?昏睡穴太多,我一时没记住。”
谢朝寒瞪大了眼:“你说什——”
枕骨下的那枚针被拔出,阮翕小心托住他沉沉倒下的身子,长长舒出口气,回头冲着房门道:“师兄,我过关了吗?”
房门之后,闪出一个人影,略一点头道:“错了一次,整体而言尚可。”
阮翕心下一松,刚想把已睡得人事不知的谢朝寒搬回床上去,手中却突然空了。
谢朝寒安安稳稳地被放回床上,身上被褥也盖得整整齐齐。梅潜站在床头默默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阮翕挠了挠头,即便他后知后觉,一日下来,也察觉了不少。
“师兄,早上你问我是不是有心事,那么你呢?”
梅潜抬眼看他。
“师兄,你在担心什么?”阮翕一双眼清澈见底,就这么毫无隐瞒地望着他,“我总觉得,师兄除了谢兄与上官兄,还在担心别的什么,不知阮翕能否帮上忙?”
梅潜摇摇头:“不过是我惯常想得多些罢了,没事。”
转身离开之时,梅潜又想起什么,回头道:“昏睡穴不过十一个,你就背不下来,剩下的七百零九个呢?到百川山庄之前,你若背不完这七百二十个穴位,就不用再想学风月织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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