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

　　“巫溪‘白居易’！”

　　两人异口同声喊出来，各自噗嗤一笑。

　　江芷小跑着凑过去问道：“你怎么也被关到这来了？”

　　黑暗中的左丘行两手一摊作颓废状：“可别提了，几日前我到了宣州本想玩完直接去金陵的，结果走在路上捡到一块牙牌，我一瞧这上面雕的不是敬亭山吗，莫非那里有热闹可看？那我说什么得去瞧瞧啊，谁曾想到了以后热闹没瞧上，刚自报完家门就让人给逮起来了，好话歹话说尽，就是不放我出去——”

　　左丘行从被关到这起就整日跟石头大眼瞪小眼，好不容易盼来个大活人，又是相识的，可不得将满心牢骚发泄个遍。

　　“不说我了，”左丘行叨叨完自己的，开始将注意力转到江芷身上，“你是怎么回事？李公子怎么不在你身边？”

　　两个“怎么”问得江芷哑口无言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只好道：“说来话长，听我慢慢跟你讲吧，先把绳子给我松开。”

　　两个丧良心的秃驴把她扔进来就脚底抹油了，绳子都还捆的牢牢实实。

　　山洞里黑的吓人，左丘行怕自己毛手毛脚唐突了她，便弯下腰从小腿附近找绳子尾巴在哪，松到一半上半身由江芷自己拆开。

　　终于没了束缚，江芷长舒一口气，坐下靠着木栏跟左丘行说起自己到了宣州经历的种种破事。

　　别的她都能忍，唯一忍不住的，是现在担心李秾。

　　左丘行听出她语气中的浓浓担忧，便宽慰道：“江姑娘不要忧心太甚了，以李公子的身手莫说寻常护院，就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他手里也未必就能占着便宜，你此行大费周章无非就是想让他摆脱人命官司换得余生顺遂，可若真到生死攸关的时刻，你二人又有谁是任人拿捏的性格？”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芷阴翳散去，豁然开朗。

　　是了，若罗丰那老东西真对李秾不利，李秾岂会任人宰割？想必是他平日对她太过温柔，让她忘记他是一个斩人双腿眼睛不眨的狠角色，当初他在毫无武学底子的情况下区区几眼尚能学会衡山剑法，并且融会贯通自成一派，武学造诣从来不在她之下，更别提如今仔细钻研过剑谱之后的实力突飞猛进。

　　他完全有自保的能力，她竟忘了这点，还口口声声说去救他，他又何需她救。

　　可见朝夕相处寸步不离不见得就绝对的好，人若看山，要离得远了看才能看到全貌，离得近了只能看到寥寥树木几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老话从不往空地里说。

　　“罢了罢了，”她认命感慨，“早知就不该费这功夫，衙门通缉通就是了，大不了我拖家带口陪他亡命天涯去。”

　　木栏另一头的左丘行忍不住嗤笑一声，没言语。

　　江芷：“你笑什么？”

　　“笑李公子不仅长得好命也好啊。”左丘行道，“能得江姑娘这般的舍命知己，亡命天涯又有何不可。”

　　“知己？”江芷从口中喃喃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知己是什么？”

　　左丘行想了想说：“知己啊，笼统点来说是志趣相投，心思相通，两人的各个方面都有些相似。”

　　江芷懵懵懂懂“哦”了一声，还在心中默默抬杠一句：“照这标准每个人的知己不多了去了？”

　　见她不解，左丘行又道：“就是那种……那种，你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江芷便茅塞顿开。

　　两人摸黑扯犊子的空，石牢的门被“哐当”推开，进来两名武僧。

　　其中一名举着烛台引路，另外一名手里拎着两份食盒，江芷看到食盒的瞬间眼前倏然一亮，倒不是她饿了，而是她想着，如果对方把食盒送进来，那门岂不是要打开，门一开，她不就有逃出去的机会了？

　　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和尚把食盒放到紧挨木栏的空地上“阿弥陀佛”一声就走了，别说开门，从始至终头都没抬一下，唯一人性的地方是把蜡烛给他俩留下放在了外面木桌上。

　　江芷垂头丧气的往木栏上一踢，震的足尖发麻。

　　榆木疙瘩打成的牢笼比钢筋铁骨还要坚硬，她把自己踢倒都不会把牢门踢倒。

　　硬来不行，她又把目光放在了锁头上，刚把手碰上去摆弄两下，便听左丘行慢悠悠道：“我早试过了，打不开的，这些锁的来头不小，一般人搞不定它。”

　　“来头不小？”江芷疑惑起来，借着烛光仔细打量起托在手里的锁，这才发现其玄妙之处。

　　锁没有锁芯，通体木制，四四方方的形状，比起说是“锁”倒更像一个盒子，“盒子”正面开有四个滑槽，槽中四个拨片，内部的齿轮结构都能通过滑槽看的清清楚楚，要想打开锁，就得把四个拨片拨到正确位置。

　　那么问题来了，鬼知道该往哪拨？

　　江芷手指按上拨片，正准备碰碰运气，便听左丘行忙不迭叫道：“不可不可！此锁名曰‘天机’，解法千奇百怪，四步有一步走错都会改变全局功亏一篑，并且解法比之前更难，江姑娘若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最好还是不要碰它！”

　　江芷连忙将锁松开，后退一步道：“好刁钻的玩意，这帮秃驴心机竟如此之深，连这种东西都能发明出来。”

　　“这我就得给少林寺的师傅们喊个冤了，”左丘行手伸过栏杆掀开食盒，从里抓了个馒头细嚼慢咽道，“天机锁并非嵩山所创，而是奇门所有，建真之变以后江湖大乱，各大门派加起来的损失数以万计，其中就包含天机锁。”

　　左丘行抬眼望了眼锁，“只是多年来江湖都传闻天机锁流落到了奸相秦辉手中，怎么会在少林寺手里亮相，这的确引人怀疑，不过万一咱们此刻看到的是复刻的也不一定呢？”

　　江芷蹲下把自己那份的食盒掀开，也从里抓了只馒头出来，咬之前道：“复刻也得给个真东西做参考才能复刻的出来吧。”

　　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左丘行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紧接着江芷一声“呸呸呸！”又将他拉回神。

　　“这馒头碱放大了，又苦又硬。”她把咬了一口的馒头扔回食盒，扭头看向津津有味嚼着苦馒头的左丘行，“你有味觉吗？它根本无法下咽啊。”

　　左丘行乐呵呵笑了下：“半缕半丝恒念物力维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若在战乱年月，一个馒头便能救一家性命，吾辈生来丰衣足食便是由无数先人热血所换，又怎能将好好的粮食弃之不用呢？馒头苦是苦了点，可总比没有要好。”

　　自惭形秽江某人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说完弯腰抓回方才自己扔的馒头，凑凑合合吃了起来。

　　两炷香后。

　　“夭寿啦！隔壁姑娘吃苦馒头吃坏身子了！快点来人啊！”左丘行焦急地晃着木栏，扭头瞥了眼捂着肚子满地打滚的江芷，扯着已经破音的嗓子继续喊，“人快不行了！赶紧来人救命啊！十万火急啊！”

　　先前送饭的两个武僧破门而入，看到牢房里疼到满地打滚的江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素日心平气和惯了的左丘行此刻眼一瞪：“你们还愣着干嘛啊！万一她因送医不及时疼痛至死谁来担此责任！少林寺还是你们俩！”

　　话音刚落，只听江芷从口中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接着头一歪昏死过去。

　　两名武僧这下可不敢犹豫了，赶紧三步并两步上前开锁救人，毕竟住持只说关他们到武林大会结束，可没说要他们性命的啊！

　　“还有我！我是大夫！来个人给我开门！”左丘行着急到招手。

　　听到“大夫”两个字，其中一名武僧立刻过去给他开锁，手指极快在拨片上拨了几下，只听“咔”一声，门锁落地。

　　事发紧急，此刻谁也顾不上警惕心了，只想着绝对不能出人命。

　　左丘行小跑着冲进隔壁牢房，蹲在江芷身旁专心致志给她号了号脉，最后叹口气站起来道：“麻烦了麻烦了。”

　　他一站，两名僧人便也跟着站，不知不觉就已背对江芷。

　　其中一名稍矮的急得额头青筋直跳：“你话说明白些，什么叫‘麻烦了’？”

　　左丘行又叹一口气道：“就是说啊——”

　　尾音都还没拉完，只听“腾”的两记闷响，武僧应声倒地，露出身后的白衣少女。

　　江芷十分利落拍了拍手：“走吧。”目光清明神情自若，哪里有刚才疼到神志不清的模样。

　　左丘行往外抬腿不忘回头张望：“这俩不会有事吧？”

　　江芷：“放心吧放心吧，最多只会昏上半个时辰而已，打人打多了我唯手熟尔。”

　　左丘行：“……”

　　她这一副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夜色下的敬亭山，山雾缭绕，漆黑寂静。

　　两人不仅要在曲曲绕绕的各种小路中寻找出路，还要躲避提棍夜巡的武僧，一举一动都屏声息气唯恐叫人发现。

　　“我眼神不大好，”江芷揉了揉眼睛道，“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雀蒙眼？”左丘行问。

　　江芷点头。

　　左丘行：“你这得多吃胡萝卜。”

　　江芷：“死都不吃。”

　　左丘行：“啧，挑食不是好习惯。”

　　江芷控制住自己抬手给他来一下的冲动，耐着性子道：“先出去再说这些。”

　　等夜巡的武僧走远，两人终于从树后面出去。

　　现在他们身处的地方应该是个类似花园的存在，不仅树多，大小石头垒成的假山也是三步一座，迷宫一样，越发阻碍人的视线。

　　走了没一会儿，江芷便感觉身后有些不对劲，右手按上剑柄刚要转身，便有一只修长的手掌抢先从她身后猛然伸出，一把捂住她口鼻将她带进假山山洞内！

　　挣扎间，熟悉的淡淡药香萦绕在她鼻息。

　　“别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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